她的AB面!追击“老赖”12年(下)
8月30日,张烟雨在外逃12年后,在重庆市沙坪坝区被金牛法院一举抓获。坐在临时询问室里的张烟雨(化名)没有悔恨流泪,没有被抓后的紧张不安,相反,她似乎料到了终有这么一天,表情是尘埃落定后的空虚和茫然。
“巴不得你们抓到我,大家都晓得我一无所有,只有命一条。”
“我啥都不想,平平淡淡养老就行了。”
“差的钱太多了,记不清楚,随便他们(记者注:债权人)吧。”
“我态度好得很,你们总不可能关我终生监禁嘛。”
——一副“身无分文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的赖皮样。
在执行法官强大的心理攻势下
张烟雨似乎才慢慢陷入回忆中
用她自己的话讲
10多年没有想这些事情了
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询问结束后
本报记者独家采访了张烟雨
还原了她
逃避执行10年的经过和心路历程
A面
狡猾警惕性高
欠钱太多,外逃躲债
“我以前在银行工作,1996年就离开了,然后开公司想赚钱。哪想到后来陆陆续续亏钱,我到处去借,也有人经朋友介绍主动送钱给我,希望我给他们赚高利息。”张烟雨说,当时和借钱的人都签了合同,约定了几分利。
有一个叫周某的人借给她几百万元,还有一个叫王某的人借给她100多万元,其他的都是小额,太多,记不清楚了。在亲戚里面,亲姐和表姐借给她的钱最多。
公司做不走的时候,也是拆东墙补西墙,借东家还西家。慢慢的,很多债主找到家里,要她还钱。
有一个叫刘斌(音)的债主,找来讨债公司的人上门“追杀”。“把我堵在家里不让走,他们一来就是几天,最后是我妈报的警,他们才走。”张烟雨说,对于找人上门追杀的事情,她感到很可怕,对方来了几次后,她就萌生了离开成都,外逃躲债的想法。
既然要躲债,就要切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张烟雨是个果断的人,她迅速切断了移动电话和其他联系方式,离开了成都,至于自己去了哪里,她谁也没有告诉。
因为没有钱,她只能租住在偏僻的老旧房子里面,不过老旧房子也便于藏身。张烟雨说,刚来重庆的时候,曾经在一家超市打过工,零零碎碎干了几个月,后来感觉不适合自己,就没去了。
曾经也想过还钱,可是自己欠钱太多,无法还清,渐渐地也不去想还钱的事情。
啃老赌博,月消费一两万
与张烟雨案件打交道多年,很多法官感觉她警惕性高,反侦查能力强。这么多年在外,硬是没有使用自己的身份,让人无法通过高科技手段查到她的下落。
没有收入来源,不使用自己的身份证,张烟雨是靠什么生活和社交呢?谁在帮助她呢?
“我以前在银行,就晓得这种情况不能使用自己的名字,我不能有账户,一点都不能在账户上,要被查封。”对于这一点,张烟雨非常清醒。
她表示,目前使用的手机是自己的,为了不暴露身份,电话卡和微信是用重庆朋友卢某妈妈的身份证申请的,为了购物方便,微信还绑定了卢妈妈的银行卡,卡里的钱是张烟雨的。“我大手大脚惯了,2020年至今每月消费一两万元,不绑卡的话,消费额度受限了。”
此外,张母的微信号虽然是老人在使用,但张烟雨承认,只要涉及到网上消费,一律都是她在使用:“老年人又用不来。”
“我妈有退休工资,她取了钱就给我,实际上是她在养我。”张烟雨眼神黯然。
证据显示,2011年,张烟雨在省内其他法院涉及案件,法院将她位于温江的房子拍卖,除了还款,还有100多万元余款通过张烟雨授权的方式,由张母代领。然而这笔钱没有用于还其他人欠款。另外,张烟雨曾将名下股份通过手机证券的形式卖出,并将成交金额近40万元转移至其母亲名下账户。
“我在银行待过,知道流程……喊我妈给我提成现金……我用了。”张烟雨显然很不想承认这两笔钱的去向,她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就像挤牙膏一样,一边思考一边蹦出几个字,继续问的时候,她又说几个字。“我要生活得嘛,这100多万元都用于个人消费,还有赌博了……我只能用现金。”
B面
失信耗尽亲情
她住了10年的“家”
与她被抓时候挑染烫发、戴项链金手镯,穿着打扮光鲜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居住地是一个老破旧房子,在一个通铺麻将室的二楼,从外面看,根本无从知晓如何上楼,只有穿过麻将室,掀开一个布帘才会出现一个斑驳的楼梯,顺着楼梯上去,就是张烟雨住了10年的“家”。
“家”里两个房间,张烟雨和母亲各住一间。房间里除了床和柜子,几乎没有其他空间。租房合同显示,该房子每月租金700元。
除了母亲,其他关系断干净
张烟雨有一个亲姐姐,因为欠债的原因,两人早就不来往了。她曾经结婚又离婚,没有小孩,前夫也没有了联系。为了躲债,家里的亲戚朋友同学断了个干干净净。
“我大约是2014年左右来的重庆,之前去过其他城市。”之所以选择定居在重庆,她说主要想到重庆近,回家以及照顾妈妈方便。
“我在重庆举目无亲,生活非常恼火,在这里也没有知心朋友,我不可能告诉别人我的情况,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底细。在这里租住了近10年,现在楼下麻将馆的麻友就是朋友,大家相处融洽,平时我会请他们小聚用以维护关系。”在张烟雨被抓捕的现场,法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个女法警上前来抓她另一个胳膊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我架进去,大家都认识我,关系都挺好的。”
张烟雨称,在这个巷子里,可以几天不出门,中午起床,下午和晚上打麻将。生活状态基本上是睡觉、打牌、赌博,日复一日。没有人来关心,当然,大家都找不到她。
“我把我妈的房子拿去贷款,还不起就被拍卖了,害得她没有房子,我姐就记恨我,说房子给了你,妈就该你管。有时候自己也会内疚和惭愧,但生活就这个样子了,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给我妈养老,不让她难过,我自己就过一天算一天。”说起亲姐,张烟雨似乎有所怨言:我都这么恼火了,她从没有接济过。我这么落魄,他们所有的人日子都好过得很。
“总之无法面对成都的人。”张烟雨掩面。
在她和母亲的微信对话里,有一条是今年4月,85岁的老母亲希望她来成都接人,张烟雨直接回复:我哪敢来嘛。
现年52岁的张烟雨已经有了退休金,但是她社保账户每月4000多元一直都没有动。去年,法院在上面划走了4万多元用于还款。执行法官表示,她肯定知道,只要花走一分钱,就会暴露行踪。
采访的最后,法官来告诉她,关于张母,法院已经着手联系她姐姐尽快来接人,除了查封的现金,法院给老人留下了1000多元生活费,还留下了法院电话随时联系,并拜托了邻居对老人进行照顾。
“嗯。”张烟雨答应了一声。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双手捂着脸,什么都没有说。
(张烟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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