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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晖:强力控制下的大帝国,没有一个是永垂不朽的

思想严选2 2023-08-26

 


帝国后遗症
文:秦晖
一个大帝国及其势力范围解体后,原来帝国的各组成部分需要在另一种秩序下重新调整“经济空间”与“政治空间”,重建一种关系格局,这期间的转型不可能一蹴而就,会面临种种困境。
在世界历史上,强力控制下的大帝国从未能避免这种悖论:一方面消除混乱是维持帝国、实行强力控制的理由,另一方面强力本身只能掩盖而不能消除致乱因素,以至于没有一个帝国是永垂不朽的。
而且越是强力控制的大帝国,一旦解体就更难建立正常秩序。但秩序再乱,恢复旧帝国也往往是永无可能。

▌于是“帝国后遗症”的结局多数都不外乎三者:
一是持续的混乱使人厌倦,社会情绪日益极端化,终于呼唤出一位铁腕人物建立新的强力控制,而且往往是比旧式强力更严酷的强力控制。这种“乱世铁腕”可以在混乱中借助“民意”而和平上台
典型的如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霍亨索伦王朝德意志帝国体制的解体,乱糟糟的“魏玛共和”维持了15年,终于使德国人民失去耐心,在“逃避自由”的情绪下把希特勒以合法方式选上了台,并拥戴他建立了法西斯专制的第三帝国。
与此同时,“魏玛现象”遍及全欧,一战以来帝制解体后新生的许多共和国也纷纷抛弃“混乱的民主”而以合法方式或和平政变方式产生了铁腕专制,如波兰的毕苏茨基萨纳齐(“整顿”)政体与匈牙利的霍尔蒂独裁。
俄国在沙俄倾覆后出现的“二月民主”也是如此:二月里上台执政的自由派很快因“立新”无术失去民心,在民主选举的立陷会议上几乎全被淘汰出局,而主张“人民砖制”的民粹派社会革命党大获全胜。可以想见,即使布尔什维克不因大选失利而驱散议会,“二月民主”也极可能演变为铁腕砖制,只是砖制者改成民粹派而已。
第二种结局是帝国解体后的混乱发展为内战。而内战中民主、自由秩序的生存机会更加渺茫,绝大多数不外乎两种可能:
或者内战中的胜者建立新的铁腕控制,其最终结果与前述第一种结局一样,只是经过内战代价更大罢了。这种例子不胜枚举,从中国历史不断重复的“分久必合,乱极生治”的王朝循环,直到1917年后的俄国内战、1911年后的中国内战;
或者在内战中没有胜者,帝国在四分五裂之中逐渐成为一盘散沙,最终不仅原先的“大国”不复存在,“文明”也可能因之走向衰落。


后冷战时代这样的例子也俯拾皆是:从阿富汗、扎伊尔、南斯拉夫、索马里,直到最近苏哈托垮台后的印尼——后者虽未发生全面的内战,但从东帝汶、亚齐之变直到各主要城市频频发生的暴力骚乱,也比前述那种“混乱的和平”无序得多了。
至于历史上,从强力控制解体走向统一国家消亡,乃至“文明”衰落的例子更比比皆是,能超脱于这种命运的反是少数(中国在“治乱循环”中一直延续了它的文明就是一例),而像罗马帝国解体后那样走向长期混乱乃至文明变异的却是世界历史上的“常规”。
第三种结局是外部输入民主与法治的新秩序,从而摆脱“砖制的稳定”与“混乱的民主”之循环。
这方面最典型的莫过于德、日二战后在被占领状态下的民主化,二战后的西德没有步魏玛共和国的后尘,原因固然很多,二战后德国受美英法占领当局的改造无疑是重要的一条。但这种状况要接受被占领的统治,除非出现非常条件(战败),是难以让人接受的。
▌对于“帝国后遗症”有几点需指出:
第一,强力控制帝国的后遗症并不是某种“主义”所特有的。无论“左”的还是“右”的强力控制,由于过分地垄断社会组织资源,都可能导致社会缺乏替代组织能力,从而造成强力消失后的无序,出现所谓“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局面。
俄罗斯的“乱”被一些人指责为放弃了某种主义的结果,而另一些人则反过来认为某种“主义”要为如今的“乱”负责。苏联帝国解体后产生一些与东欧国家不同的现象,与苏哈托砖制崩溃后印尼的混乱、1917年沙俄崩溃、1911年清帝国垮台后的混乱十分类似。它与帝国的意识形态无关。
同时,乱中出现的新铁腕也非某种主义所特有,德国“魏玛共和”之后出现极右的纳粹专制,俄国“二月民主”之后出现极左的布尔什维克政权,波兰的毕苏茨基萨纳齐体制产生于左翼——社会党,而匈牙利的霍尔蒂体制产生于右翼——箭十字党。但结束“混乱民主”,建立比旧体制更严酷的强权则是其共同点。
第二,这种后遗症也非某种“文化”所独有的。儒教的中国、东正教的俄国、天主教的匈牙利与新教的德国都出现过这种现象,而且不但像中、俄这样砖制帝国历史悠久的国家出现过,经历过启蒙运动深度洗礼并久已实行立宪制度的德国出现过,甚至在中世纪就长期具有“贵族民主”、“自由选王”等非砖制传统的波兰也出现过萨纳齐砖制这样的现象。
当然,传统可能使人更能适应某种体制,但造成帝国后遗症的一些基本因果关系(组织资源垄断与无序状态的互为因果,等等)是跨“文化”的。
第三,外界的干预并非这种后遗症的基本原因。有些国家如后蒙博托时代的刚果(金)、后殖民时代的安哥拉出现乱世,固然与外因有关,但大多数国家,如西亚德之后的索马里、门格斯图之后的埃塞俄比亚、苏军撤走后的阿富汗以及南斯拉夫,致乱因素都主要是内因。
在有些场合,外来干预反有助于稳定,如国际社会的监督对南非过渡期的作用就是如此。但无论外因是促进稳定还是生乱,都只能通过内因起作用。
第四,“后遗症”中今不如昔的议论与事实均不少,固然前行道路荆棘密布,虽偶有倒退,但回到昔日的可能几乎没有。我国民初混乱时代今不如昔的怨声不绝,但几乎无人愿意回到帝制,袁世凯称帝与溥仪的复辟都被唾弃。1917年以后的俄国、1918年以后的德国等等也莫不如此。
混乱中产生新强权、更严厉的强权是很可能的,但恢复旧式强权则罕有其例。就连俄罗斯这种民族性和帝国性特征密切关联的国家,据说俄属于“染色体分析”帝国构造形式鲜明的国家,至今很多俄罗斯人仍迷失在“我们祖上曾经阔过(帝国的疆界)”的臆想中无法自拔,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俄国81.9%粮食出口增长来源于18世纪扩张的7个草原省份,他们把帝国扩张的红利看成是历史上的“黄金年代”。
连这类国家都无法向“帝国退化”,更遑论他国呢。


在当今中国舆论场上,秦晖老师是非常稀缺的学者,更是最有影响力的学者之一。
他是癫狂时期后首批毕业的硕士研究生,他还是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此前,他曾长期在清华大学历史系任教,2018年,于清华“退休”后,前往香港大学任教至今。
在学术圈,有个说法是,“老辈看余英时,中生代看秦晖”。在大陆史学界,秦晖老师是为人称道的人品与学养都深厚的学者。更重要的是,他不是象牙塔学究,他有坦言“主义”、直面“问题”的精神,对中国现实有极深的思考力和洞察力。
看一下他的观点就知道了:
当今“中西文化碰撞”的问题,不是西学还是儒学的问题,而是西儒皆灭,“秦政”与“痞风”相继、强权与犬儒互补的问题;
◎从中国现实的“问题情境”出发,我们现在不是自由主义太多或社会民主主义太多了,而是寡头主义与民粹主义太多了;
◎中国无论是左派得势,还是右派得势,得利的都是同一些强势者,而吃亏的也是同一些弱势者。左时“公权”侵夺个人领域却无心公共服务,右时放弃公共产品却不保护个人权利。“左派”建不起福利国家,“右派”搞不成公平市场。
……
张鸣说:秦晖令我震惊,他是学界大人物,没有人比他更睿智、更犀利,对中国的问题剖析得更深,每个论点提出都会引起社会的一阵悸动。
张宏杰说:秦晖老师是一个把古今中外打通了的人。他的“通”,是建立在“真问题”的基础上,一旦找到了根本,很多问题都如庖丁解牛,迎刃而解。……他就是《皇帝的新衣》里的那个孩子,只有他有足够的清澈和“天真”说出石破天惊的话。
刘瑜说:秦晖先生很像是一个思想的管道工,他传奇般的知识面、记忆力和思辨力,使他从中国土地史到南非的城市化,从前苏东地区的私有化到中国当代的转型机制……总是能三下五除二,将一堆杂乱无序的论争梳理得一清二楚。
当然,因为种种原因,秦晖老师部分书籍现已绝版,思想严选2联合先知书店集全了目前尚能找到的秦晖老师六部作品,并再次邀请秦晖老师来到书店签名。签名版数量不多,十分珍贵,识别下图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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