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这个民族是真聪明，知道什么不该学

胡适曾写过一篇文章，谈到1912年，帝制倒台，天下分崩，各自为政，举国缺乏强有力的统治集团，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呈现缓慢、渐进、零散、自发的形式。不过这种模式也有它的优势，就是“自由”。对于外来文化，人们可以自由接触、自由判断、自由批评、自由欣赏、自由提倡、自由接受。对于本国传统，人们可以自由怀疑、自由批评。不论是孔子还是老子；不论是佛教还是朱熹；不论是专制帝制、家庭制度还是宗教信仰，都不再是神圣之物，都难逃人们的批评和质疑。在这样的氛围下，“上帝我们尚且可以批评，何况国民党与孙中山？”这种自由的空气非常有利于中国实现全面的现代化，新文化运动就是在这种自由的空气下产生的。

但这样的传统我们没有坚持住，后来是走到别一条路上去了。

我们旁边的日本，却公然取得了成功。在胡适先生的分析看来，日本就是善于模仿，所以日本取得了成功。日本这个民族的长处全在他们肯一心一意学别人的好处，他们学了中国无数的好处，但坏的地方一点也没学，比如小脚，八股文，太监。日本的《源氏物语》也是模仿中国唐人小说《游仙窟》所写，胡适说如果这是真的话，那真是徒弟胜过师傅了。

我们自己却是有点盲目自大，常拿五千年的古国、精神文明、地大物博说事，这样的自信会导致我们固步自封，迷信于我们五千年的历史而不去向现代的文化学习。有些想创新的人也不愿降低身份先去模仿，而是想在五千年的历史文化中独创一些东西出来，这是非常可笑的事。胡适说，凡富于创造性的人必敏于模仿，凡不善模仿的人决不能创造。一切所谓的创造都是从模仿出来的。

只有先模仿好的，熟了之后才能在此基础上创新，没有一个创新不是先从模仿下手的。孔子也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说明圣人也在模仿。一个民族也一样，最肯模仿的时代就是一个民族最伟大的时代，等到他不肯学习模仿的时候，他的盛世也就过去了。我们中华民族最伟大的时代，正是我们最肯模仿四邻的时候：从汉到唐、宋，一切建筑、绘画、雕刻、音乐、宗教、算术、天文都有模仿外国的成份在。

我们固然要有民族自信，文化自信，但也应该正视自身的不足。近代科学文化，工业文化方面，我们起步晚，不消说是有点技不如人的，即便我们认为还可以的周秦时代，和希腊罗马一比较，罗马的文学、雕刻、科学、政治这四项，就不能不使我们觉得文化贫乏，尤其是造型美术与数学两方面，我们真的不能不低头愧汗。

《几何原本》的作者欧几里得是和孟子差不多时代的人，这样一比是不是觉得在科学上我们早已落后很多了。欧洲有近千年的大学，有许多五百年以上的大学，而我们只有骈文、律诗、八股、小脚、太监、贞洁牌坊、五世同堂的大家庭。虽然“丰富”，但都是一些让我们抬不起头来的文物制度。

所以我们不能迷信于祖宗的光荣，要时刻反省，祖先生在过去的时代，他们没有我们今日的新工具，也居然能留给我们这么多遗产，我们今日既然有祖先们不曾梦见的新工具，应当做出比他们更高千百倍的成绩，才对得起这个新鲜的世界。我们的前途在我们自己手里，我们面对未来的信心，来源于我们能吸收新的东西，踏踏实实做事，而不是妄自尊大，目空一切，以为口号喊得越响亮，越高调，自己就越厉害。

其实处处低调的日本，实事求是的说，可比我们厉害得多。前不久有个中国教师去了日本回来，谈到对日本的观感，大发感慨说：狗日的日本，怎么处处走在我们前面。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区别在于，他们知道什么该学，什么不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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