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中的女子
女子二字，合而为好。我以为，世间的美好，大约都需要女子的努力才能呈现。当武汉三镇的天空阴霾笼罩，新冠病毒猖狂肆虐，天下苍生举步维艰的时候，那些在水一方的女子，奋然前行在抗疫路上。在微茫的血色中，她们为了中国而战，是真的猛士。
①
这个春节，李小熊早已有了计划：先回家与父母团圆，再和男友自驾游，逛迪斯尼乐园，去咸宁看钟乳石、泡温泉，等待男友求婚。
李小熊今年29岁，是个医疗美容医师，她业余时间是游戏主播，还喜欢听书。在朋友眼中，她就是一个爱美、爱生活的90后女孩。
新冠肺炎疫情打乱了她的所有计划，李小熊突然改变了身份：她成了司机志愿者、志愿车队队长、捐款人、募捐人。又因父母感染，成了感染者家属，一下子多出了好几样身份。
返回武汉当天，她捐出1万5千元为医院买口罩，紧接着，她仅仅用了4小时，就马不停蹄地组建了一支志愿车队。从1月23日起，她一直奔波在那“人很少很少，很荒凉”的街道，不停地调度车辆，为医院运送物资。因为父母染病，她也曾经历过打无数遍120，深感没有床位的绝望。
当发现自己也感染新冠肺炎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凭借手机，八方联系，运筹帷幄，捐赠物资和志愿车队依旧运行。1月29日凌晨，她经受了濒临死亡的痛楚，面容枯黄，淋巴肿大，眼神麻痹呆滞，全身无力，瘫在床上，浑身疼得“像是被人暴揍了一顿”。但她不想被绝望困住，她蜷缩在被窝里，抹掉眼泪，举起手机，用虚弱的声音发出一条条语音回复，继续她的志愿者工作。
这是李小熊的故事，也是千千万万志愿者和普通人的故事。她并不想成为英雄，面对记者，她只是说：“再怎么英雄，每个人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有父母、有小孩、有老人的，如果可以好好的活着，谁愿意去做这个英雄？谁想跟亲人生离死别？谁想经历这种事情？夸我们还不如给我们多捐一点口罩、防护服，多给我们点医疗资源。”
②
从1月23日武汉封城开始，方方老师就开始写武汉封城日记，已经连续写了月余，每天在她的个人微博上发表。她真实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记录武汉人真实的封城生活。她的文字，仗义执言，泣血带泪。越来越多武汉人、湖北人、中国人，乃至海外华人都从中看到了真实的武汉，感受到了慰藉。她的日记被人们日日牵挂，萦绕于心，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方方是抗疫前线的战士，她用文字记录与病毒战斗的武汉人，写他们的疾病痛苦、生离死别，写他们对生活的渴望和抗争。她文字里的果敢，有岩石一样的骨气；她文字里的痛骂，有普通人的心声；她文字里的悲欢，有一腔热血，牵动每个人的心灵。从那一天天的日记中，我们感受到了她博大的胸怀，睿智的目光，勇敢的担当。
我们每天都听到她的直言，她的吶喊。她以万夫不当之勇，替不敢发声、不能发声的人群说话。看到一个“女儿跟在殡葬车后号啕大哭”的视频，听到一个又一个邻里熟人的骤然消失，她悲怆难抑，替众生呼救！她说：“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而我们偏偏处在一个尘土飞扬的时代之中。”话语中凸显出一个知识分子感同身受的悲悯情怀。
面对武汉的满目苍凉，她引用雨果的话：“有的缄默等于撒谎”。
李文亮逝去“头七”那天，方方承诺说：武汉人共同抚养他的孩子长大吧！
提到官方最初对于疫情的宣传，方方说：“‘人不传人，可控可防’这八个字，变成了一城血泪，无限辛酸”。
她转述向欣然先生的一段话说：“我对死亡并无太多恐惧，我已经活过了中国人的平均年龄，正常死亡是迟早的事。但是如果因染疫而死，那无异于‘他杀’，我是于心不甘的！”
面对奴颜媚骨的同行，方方义正辞严：“我非常想提醒一下我的湖北同行，请你们在下笔时，思考几秒，你们要歌颂的对象应该是谁。如要谄媚，也请守个度。我虽然人老了，但我批评的气力从来不老。”
听到湖北、武汉一线频频易将的消息时，她说：“让他们回家当当老百姓吧，或许那时才会懂得百姓。”
有网友的一段话，说出了人们对方方最真实的感受：谢谢方方老师每一天的文字！…民众需要了解真实的武汉，有恐惧、有无奈、有悲痛、有愤怒、有坚强、有乐观、有感动、有温暖、有曙光的武汉！…只有真实才能慰籍人心，只有真实才给人力量！
③
张笑春是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影像科教授，她最先公开质疑用核酸检测确诊新冠肺炎的可靠性，建议用CT影像作为诊断的主要依据。
大年初三，张笑春的父母经过ＣＴ检查，都发现肺部感染，然而，两位老人的核酸检测都是阴性，只能居家隔离。
她整整奔波了一天，才给父母找到两个床位。父母住进了医院，张笑春却一夜无眠。排队就诊时，从病友手中的CT片她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病毒肺改变，但经过核酸检测能否确诊却未可知。患者脸上的绝望刺痛了她：“人命关天，我决定振臂一呼。”
其实，早在去年１２月，张笑春就注意到，每十个发热病人当中，有七八个存在肺部感染。后来，中南医院组织专家撰写诊疗规范，她执笔影像学部分，接触到部分患者的核酸检测数据。她惊讶地发现，很多患者的核酸检测结果和CT对不上。知识分子的良知告诉她，在重大危机面前，不能只抛问题，还应汲取经验提出建设性意见。
2月3日上午10时，张笑春在朋友圈发出了这样一条信息：“别再迷信核酸检测了，强烈推荐CT影像作为诊断2019肺炎的主要依据。强烈建议政府征用酒店、宾馆或学生宿舍，收纳近十万之多的疑似及大部分医学观察者，强制隔离治疗！”这条短信公开质疑用核酸检测确诊新冠肺炎的可靠性，建议用CT影像作为诊断主要依据，这在当时，无异于石破天惊。
张笑春想象过挑战权威可能带来的后果，“是父母亲，还有成百上千像他们一样的患者激发了我的勇气”。她说：不怕说真话，多大的事情能有人命大？
2月5日，国家卫健委印发的第五版新冠肺炎诊疗方案，规定将CT影像作为临床诊断标准（仅限于湖北省）。2月13日，湖北省首次以临床诊断病例作为报告数据，此前一天全省新增新冠肺炎病例14840例，其中包含以CT为标准的临床诊断病例13332例。
张笑春喜欢央视财经频道主持人黄西的一句话，“绝不小心求证，只管大胆胡说”。这句话经她修改后变为，“绝不瞻前顾后，只管大胆直言”。
现实告诉我们，面对实际问题，瞻前顾后，不敢直言，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④
新冠病毒的吹哨人李文亮生前说过：让大家知道真相，比自己平反更重要，一个健康的社会不应该只有一种声音。在武汉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初期，有8位人士被武汉警方认为“造谣”而遭到警告，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肿瘤科医生谢琳卡，是其中之一。
2019年12月30日晚8点43，谢琳卡在她的肿瘤中心微信群内，向同事和亲友发出疫情警示：“各位老师好，我传染病院的师妹发在我们同门群里的消息：近期不要到华南海鲜市场去，那里现在发生了多人患不明原因肺炎（类似非典），今天我们医院已收治了多例华南海鲜市场的肺炎病人。大家注意戴口罩和通风。”
这则关于疫情的警示发出后，谢琳卡医生被武汉警方认定为“造谣”，并给她打来电话“沟通”。
但正是看到了谢琳卡的信息，很多同事开始购买口罩和其他防疫物资，以加强家人和自己的防范措施，出门都戴着口罩。住在海鲜市场附近的同事，都不让家里的老人出去，还把小孩送去比较偏远的地方。
后来疫情爆发，众多网友因为谢琳卡最早向公众发出警示，纷纷向她致以敬意。谢琳卡说：我是一名乳腺肿瘤科的医生，出身于感染病学专业，我们肿瘤中心坐落在华南海鲜市场附近，肿瘤患者抵抗力低下，好多同事都住在旁边。出于职业道德，防患于未然，我在中心内部群建议大家做好防护。我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现在疫情严峻，希望有更多支援医护人员的抗疫物资。
但无数武汉市民，却因为没有听到谢琳卡医生的声音，而陷入到后来的封城困境。
庚子春节，春寒料峭，病毒肆虐，多少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永远留在了冬天！武汉人感到寒风吹我骨，严霜切我肌，今年的春天特别寒冷。然而，就在武汉绝望坍塌的日子，多少奇女子，深明大义，毅然去家，从四面八方迎着危险而来，她们给武汉带来春天的暖阳，给危重患者带来了重生的希望。
有一段视频，是四川南充市身心医院援鄂医疗队出发前的画面，寒风中，院长对即将出征的白衣天使，千叮咛万嘱咐：“我请求你们，在履行你们的职责和承诺的同时，保护好自己。我是你们的家人，也是你们的妈妈，如果你们确实累了、倦了，告诉我，我的电话24小时等着你们给我打，我会把你们换回来！”
我不是个轻易流泪的人，然而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是禁不住流泪了。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空话套话，院长妈妈表露的，就是天下母亲视如己出的拳拳爱心啊！
正是带着这份爱心，无数的医务人员，从全国各地，奔向湖北。2月13号晚，一名新冠肺炎患者拒绝配合治疗，情绪激动。医生赵凯旋来到病房，贴在病床前，握着患者双手，进行安慰疏导，交心谈话。一个小时后，患者终于重拾起生的希望，开始配合医护人员的治疗。许多人看到这一幕后提醒赵凯旋说，不要离得这么近，容易被感染。其实赵凯旋比谁都清楚，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觉得你没有去握住他的手，去拍他的背，他的心是定不下来的。”透过赵凯旋这番平静的话语，我看到了疫情中的巾帼情怀，医者仁心。
长歌当哭，是痛定之后的歌咏。危难之时，甘肃援汉医疗队的女诗人弱水吟，写出了疫情中女子的美好：
请容我脱下防护服和面罩
把我的肉身从铠甲抽离
让我靠一靠身体
让我平静呼吸
······
低血糖回来的妹妹
我至今没能记住你的脸
一百个姐妹
一百个口罩遮住了谁和谁的美
还藏着多少我没有看见的低血糖
或者，不能说出的或者
妹妹，今夜不能赞美
所有的赞美诗都有罪
所有被蒙蔽的良心
都要为你下跪
戴上口罩，你转身的刹那
我忽然想到 我更该加戴一个口罩
面对狂风大作，我
是不是该装聋作哑
······
我在黑暗里遥望
遥望长江，汉江
遥望黄鹤楼 遥望方舱医院
遥望甘肃河西走廊 遥望上海黄浦江
遥望天堂正在用长勺给彼此喂食的景象
黑暗依然在扩散
但我坚信，一切的美
当元宵节的月亮升起
都将圆满，都将被点亮
2020.2.26
长按二维码添加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