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博士，在美国端了七年的盘子

他拒绝过北大的邀请

© 徐敏｜文

张益唐

这个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几十年沉寂无闻，却因一篇论文，发表在国际数学权威期刊《数学年刊》上，扬名天下，使整个国际数学界为之沸腾。

他的名字叫张益唐。

我们局外人当然不知道他研究的是什么，就如同我们当年弄不懂陈景润的哥德巴赫猜想一样，张益唐突破的世纪难题“孪生素数猜想”，我们同样看不懂。但我们只要记住，张益唐的论文《质数间的有界间隔》，突破了困扰近两个世纪的难题，一举轰动了整个数学界，就可以了。

一向以评选严格著称的《数学年刊》，对所有投稿论文都要经过1到2年的审核时间，唯独张益唐这篇稿件，只用了3个星期就被该刊采用，审稿人亨利·伊万尼克甚至罕见地公开了自己的身份，高调评价说：“作者成功地证明了素数分布领域的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定理。我们巨细无遗地研究了这篇论文，但没有找到瑕疵。”

随即，各种奖项和荣誉纷至沓来，张益唐也因此跻身世界重量级数学家的行列。这一年，他已经58岁。

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注意这个北大毕业的数学奇才，更不了解他所经历的种种坎坷。他曾拿着数学博士的学位，找不到工作，只能到餐馆帮工、送外卖、当临时会计。最艰难的时候，他把行李搬到汽车上，过了一段时间的流浪生活。

这一切，最终都累积为大器晚成的辉煌，助推他登上了数学领域的高峰。

1955年，张益唐出生于上海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电气工程系的教授。

8岁时，他用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六毛五——买下了《十万个为什么》中的第八册《数学》。之后，又先后买下了第七册《动物》和第六册《地质地理》。三本书看完后，他发现自己对数学最有兴趣。

然而他恰恰生活在一个特殊年代，其间学校停课，知青下乡，许多人因此荒废了学业，而他却偷偷地继续着自己对数学的兴趣。

1978年，他考入了北京大学数学系，在这里拿到了学士、硕士两个学位，并以优异的成绩和卓越的数学天赋，获得了去美国深造的机会。

在美国，张益唐进入普渡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师从中国台湾代数专家莫宗坚。读博期间，张益唐选择了世界著名难题“雅可比猜想”作为博士论文题目。没想到，却因这篇论文，使他和导师莫宗坚反目成仇。

“雅可比猜想”1939年被提出，是数学领域最难攻克的“灾难性问题”之一，大多数数学家都望而却步。

但出人意料，张益唐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在雅可比猜想上取得了进展，这让许多专家对此深感兴趣。

在众多专家的审查下，张益唐的研究被发现存在问题。他在证明中引用了导师莫宗坚的一个已经发表的成果，经专家们仔细审查后发现，这个成果竟然是错误的！

这样一来，张益唐建立在错误成果上的论文，自然也是错误的。

自己的论文出了问题可以重新再来，但导师莫宗坚的名誉和与此相关的学术成果，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师徒二人的关系因此变得微妙起来。

七年后，张益唐终于获得了普渡大学的博士学位，但鉴于师生关系不太融洽，他没能拿到导师莫宗坚写的推荐信。

一无推荐信，二无高质量的学术成果，即使是在不太追求学术GDP的美国，张益唐还是处处碰壁，没有任何一家学校或科研机构愿意录用他。为了生活，他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在多个地方打过零工，有段时间甚至只能睡在汽车里。

后来，一个朋友邀请他到自己开的餐厅帮忙，张益唐才算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在餐厅里，他送过外卖、端过盘子、做过收银员、也当过会计。平时就住在朋友餐厅的地下室里。

生活虽然艰苦，但他从未放弃过对数学的追求。无数个夜晚，他在昏黄的台灯下埋头钻研学术难题，乐此不疲。

北大校长丁石孙得知张益唐的困境后，曾邀请他回北大任教。这雪中送炭的机会，一般人定然不会放弃，但张益唐却坚决地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没有研究出什么大的成果，回到国内后会受到歧视。

他要争一口气。

1999年，在英特尔公司工作的校友唐朴祁，遇到了一个网络设计上的难题。他找到张益唐，请他帮忙解决一个数学问题。张益唐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难题，两人后来还就此申请了专利。

唐朴祁（左）与张益唐

唐朴祁没有忘记回报，在他和另一位校友葛力明的引荐下，张益唐进入了新罕布什尔大学，担任临时讲师。

比起餐厅服务员来，环境有了改善。但相比同样北大出身的校友，张益唐依然混得非常一般。临时讲师不但没有编制，而且还是上一节课算一节课的工资。

张益唐没有放弃，他埋头熬了几年，从临时讲师转成了正式讲师。这讲师，他一当就是14年。闲暇的时候，他一如既往，继续从事着自己在数学领域的研究。

48岁这年，他和一位华裔姑娘结了婚。姑娘叫孙雅玲，是纽约一家中餐厅的服务生。她虽然看不懂丈夫的研究，但她理解他的为人，两人相处时，她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去妨碍他。

转眼间，当年那个从北大走向美国的青年，已年近60。眼看垂垂老矣，依然还是默默无闻，仅只发表过两篇不起眼的论文。

然而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厚积薄发，瓜熟蒂落。2013年4月17日，凝聚着张益唐多年心血的力作《质数间的有界距离》，在《数学年刊》上发表，一举轰动了整个数学界。

他的研究，在“孪生素数猜想”这个此前没有任何数学家能够实质性推动的著名问题上，取得了史无前例的进展，突破了困扰数学界近两个世纪的难题。

有人将张益唐的成果，比喻成将“大海捞针”的难度，简化成了“水塘捞针”。遵循张益唐给出的方法，还可以将“水塘捞针”，继续简化成“浴缸捞针”“水桶捞针”“水杯捞针”，直到把针捞出来。

随着论文的发表和来自各方的高度评价，各种奖项和荣誉也纷至沓来，罗夫肖克数学奖、麦克阿瑟天才奖、求是杰出科学家奖、美国亚裔工程师协会终身成就奖……，一项接着一项，张益唐也因此进入了世界重量级数学家的行列，被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数学系聘任为终身教授。

面对接踵而至的荣誉，张益唐表现得非常平静，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说：“你最近留意一下媒体和报纸，也许会看到我的名字。”妻子的回答也很平静：“你喝多了吧？”

回顾既往，张益唐很庆幸自己的人生选择。有记者在追寻他成功的轨迹时，曾问道：当年为什么宁愿在美国端盘子做服务生也不回国发展。他的回答耐人寻味：“国内世俗的压力太大了，你躲不开的，你要不出论文，你将无法面对别人的眼光。虽然我自己可以沉住气，我不要这些东西，但你的家人、亲朋好友不答应。在美国就没有这个问题。我欣赏美国的地方是，你在一个快餐店打工，在一个超级市场收钱，没有人看不起你。在美国我还是我，但回了中国我就不是我了。”

这或许也是很多海外学子需要面对的共同问题。国内的学术环境，评价体系，晋升机制，薪酬待遇……都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道坎，有的能跨过去，有的却永远无法跨越。

参考资料：

1、牧龙闲人《一位数学界“扫地僧”的传奇》

2、《张益唐：北大才子沦落街头刷碗，58岁攻克世界性难题》

3、百度百科《张益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