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很厉害

连告别仪式也与众不同

© 徐敏｜文

唐敖庆

这个人很厉害，是公认的中国量子化学之父，他培养的弟子中，有八个人先后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我们圈外人当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圈内人一提起唐敖庆来，却是无人不晓。

1946年，唐敖庆和李政道、朱光亚、孙本旺一起，以助手身份随同化学家曾昭抡、数学家华罗庚、物理学家吴大猷赴美考察原子能技术。后来，唐敖庆被推荐在哥伦比亚大学攻读物理化学，并拿到了博士学位。然后就一门心思回到了祖国。

唐敖庆自幼家贫，靠半工半读坚持念书，每天都要在油灯下读到深夜，直到把自己读成了2000度的高度近视。他睡觉时放在床边的眼镜，早上睁开眼睛，常常要摸半天才能找到。他的视力极差，看书时，书离眼睛只有2厘米的距离。这样一种视力状况，使他练就了讲课时从不带任何讲义和讲稿的本领，所有讲授的内容都被他记在了脑子里。他的讲课深入浅出，就连非化学专业的学生也都听得津津有味。很多人都说，听唐先生讲课是一种享受。听别人的课可能会开小差，听唐先生的课，每句话都不会放过。

他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主任时，每年的年度工作报告，都是脱稿讲话。中科院院士朱清时说，唐先生的报告完全是大师水准，在报告中找不到一句废话，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有一次，朱清时和他共同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会议结束后，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楼下走。朱清时怕高度近视的唐敖庆看不清楼梯，正想靠近搀扶他，没想到正在阐述学术问题的唐敖庆，却突然提醒他说：“还有一个台阶。”朱清时这才知道，唐敖庆上楼时已经记下了台阶的级数。这让朱清时感慨万分：“唐先生的研究全是在大脑中进行的，其精确性比计算机还高级。”

其实唐敖庆的厉害处，不在记忆力超强，而在于他知道怎样读书。孙家钟院士1952年从燕京大学到吉林大学工作，与年长他15岁的唐敖庆同在一间办公室上班。唐敖庆看见发愤读书的孙家钟，每天一本书接着一本书的看，就提醒他说：“你念书念得太苦。一个人要站在书上读书，千万不要躺在书上读书。”这话让孙家钟受益匪浅，也从中明白了唐先生读书为何比别人厉害。

以上说的这些，还不是唐敖庆的最厉害处。唐敖庆最厉害的地方，还在于他的人品。

1957年，为了帮助党整风，当时的民盟中央副主席章伯钧召集民盟中一些知名学者、教授开了一次座谈会，参加会议的曾昭抡、费孝通、钱伟长、黄药眠、陶大镛、吴景超等，在会上谈了大鸣、大放开始后，个人所接触到的情况以及对形势的一些看法。会议内容见报后，六位教授很快就被打成了大右派，成为重点批判和声讨的对象。

六人中，曾昭抡从进步教授到教育部副部长，忽然间坠落成了大右派，许多人都感到惶惑不解。在批判曾昭抡的会上，组织者实在拿不出令人信服的材料，有人便特意去找他的学生唐敖庆，动员唐敖庆揭发曾昭抡的问题。唐敖庆回绝说：“我不能揭发我的恩师，因为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罪行。”有人又施压让唐敖庆写揭发曾昭抡的书面文字，唐敖庆就写了一份材料，从1936年进北京大学化学系开始，到1950年留学回国，他与曾昭抡接触的历史。他写了与曾昭抡参加步行团、由长沙到昆明的情景；曾昭抡在西南联大认真讲课、反对国民党、支持共产党、积极投身民主运动而深受学生敬佩的情况；以及曾昭抡教授带领他们到美国留学的经过。这一桩桩，一件件，情真意切，哪里是什么揭发材料，简直就是回顾师生之情的一首赞歌！

这样的“揭发材料”，让左棍们彻底绝望，从此断了念想。

2008年，93岁的唐敖庆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他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举行。肃穆的大厅中，唐敖庆身穿自己最喜欢的中山装，静静地躺在白色的菊花丛中，彷佛睡着了一般。告别仪式没有主持人，也不念悼词，来悼念的人只需三鞠躬送别先生就可以了。

这是我们见过的所有追悼会中，最别具一格的告别场景。这个人厉害了一生，就连离开这个世界，也厉害得令人敬佩不已。

资料来源：

1、《中国量子化学之父唐敖庆仙逝门下八院士》（中国青年报）

2、百度百科《唐敖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