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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一个大写的人

细雨中的呼喊 暴雨中的呼喊 2021-04-25


林昭(1932年12月16日-1968年4月29日),原名彭令昭,苏州人。林昭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因公开支持北京大学学生张元勋的大字报《是时候了》而被划为右派,后因“阴谋推翻人民民主专政罪、反革命罪”(其实仅仅是林昭不愿说假话并试图探究当时政治运动的真相)在1960年起被关押于上海提篮桥监狱,长达八年。


林昭在狱中所受的苦难和酷刑折磨与后来者张志新一样,让正常人无法平静地叙述。在狱中她坚持自己的信仰,并书写了二十万字的血书与日记。


1968年4月29日36岁的林昭在上海被秘密枪决。警察并专程到林昭母亲家里索要了五毛钱的子弹费。

 

1981年1月25日上海高院再审林昭案宣告林昭无罪。




林昭在上海被枪杀时,我还不满一周岁。当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因为说一句真话而被杀掉。


她生活在无数知识分子被摧折脊梁的年代,风雨如晦中她的反抗一开始就注定了将以她年轻的生命为代价。但她不愿意苟且偷生,她想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并像人一样地死去。她毫不妥协的反抗无疑代表了人间没有断绝的正气和知识分子的脊梁,她用生命书写的20万字血书,每个字都在提醒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个被唾弃的时代。

 

转眼林昭离开这个世界已经50多年。 

中国的大地上发生了很多变化。

中国大地上又好像一成未变。

变化的是人们的物质生活还有娱乐方式,那应该也是热爱美、热爱生活的林昭所乐于接受的;她想不到的恐怕是50多年过去了,有些机器依然没有什么实质性变化,它的逻辑没有变,它的思维方式没有变......


而一句真话继续着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的神话。


               破败的韩世忠庙

长大后慢慢了解到林昭,认识到林昭的伟大,认识到林昭是那个时代的精神财富。

尤其是看过胡杰拍的纪录片《寻找林昭的灵魂》后,到苏州去,到苏州去看一看林昭,成为我多年的夙愿。

三年前的4月刚好有机会到苏州出差,按照网友指点的路线,某天下午我一个人来到位于苏州西南木渎镇灵岩山脚的安息公墓。


如果你也想去看看林昭,可以在木渎镇先找韩世忠庙,沿着庙的右边一条路走进去,约5百米后左转,再走约1千米,大致就可以看见那一块叫安息公墓的地方。其实非常荒凉,完全不像寻常有人管理的那种公墓(后来了解到那是公墓的后山)。

 

通往安息公墓的小道

                                           山坡下凌乱不堪的坟墓

我从小路转入稀疏的树林,穿行其间,终于到达墓地边缘,遇到几个在凉亭休息的老阿姨,好像是卖祭祀用品兼打扫清洁的。一看见我她们就迎过来,“你是去那儿的吧?我们领你去。”“要不要扫墓?”

 

网友攻略里有说到她们,老阿姨们偶尔靠带路赚点小钱。阅人无数的她们果然什么都知道,她们的眼神饱含了:我知道你是来找谁的...... 

我谢绝了她们的热情,我愿意给她们几元,但实在不习惯有人跟着。攻略看了好多遍,作为资深驴友,我不可能找不到林昭墓。

 

山坡上的墓葬没有什么规划,很乱。上山的台阶很多石块已经崩垮,樟树的荫覆下光线阴暗,环境有些瘆人。慢慢朝上去,墓葬稍微整齐,墓穴按照通常公墓的样式排列,石头墓碑上镌刻着墓主姓名。这里逝者姓名总是同时用红黑两种颜色标示的,姓为红色,名字是黑色。

 

就要上到一个平台的时候,忽然发现一道铁网栅栏门在前面拦住去路。后面的树上居然还有几个摄像头。这个地方通电应该很奢侈,因为这一大片完全是荒山啊!我的印象中,这个平台离林昭墓非常近了,林昭墓周围就布置了无死角的摄像头。


刚刚继续登了几步,从平台里面就走出一胖一瘦两个全副武装的差人,我知道。今天可能没法给林昭扫墓了。

 

差人居高临下,警惕地问我来干什么?接着要求查看我的身份证。

我坦然地给了他们。说来给伯父扫墓。

问我伯父叫什么?

我报了一个名字。

他们马上说不在这里,你快下去吧。

我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要不我上去找找?

坚决不许。

磨来磨去我干脆挑明了说:“我听说这里埋了一个人,50年了还有人给她站岗,我也想顺便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为什么这么厉害?”

 

胖警察绷着脸:“你尽快离开,不要让我们为难。刚才你一进入这里,分局就已经看到你了,我们怎么让你上去?快下去,不要自找麻烦。”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在1981年就被平反昭雪了,你们却不许别人祭奠她甚至只是上去看看她?”

“城市治安那么忙你们天天守在这里是不是太浪费了?”

......

差人面无表情拒绝回答,只是催促快走...... 


我知道林昭的墓就在他们站着的平台后边,和她父母的墓挨着,可能离我不到50米,但我确定自己无法走到她跟前。

 

无功而返下山的时候我又遇到那一堆老阿姨中的一个。

她说我知道你是来看林昭的,但是每年4月份是没有办法上去的(四月有清明和林昭忌日4.29),他们每天都在上面值班。前几天还有人吵起来被抓到派出所去了,你刚才上去我们都担心你会被抓走啊......

 

 网友拍的林昭墓(其实只是空冢)

这是一次失败的探访林昭的经历。

在自己的祖国跑了3000里地,只是想探访一个去世50年的前辈的墓地,居然会无功而返。

这个人先被枪杀,十三年后再被隆重平反......2000年代权威的官媒《中国青年报》还在刊登她的事迹,然而我们如今还是不能正常去探访她的墓地,这个事实真的是既荒谬又耻辱。

 

直到今天,林昭还没有过时,因为她期待的时代仍然没有降临,五月的鲜花还没有开放,在她血沃的这片土地上,苦难还没有成为历史。

 

现实让我们明白,要改变这古老的被封建礼教毒化几千年的土地,没有几代人的赴汤蹈火、前仆后继、以命相许、以血相溅,实在难以做到。


林昭走在了我们的前列,并且付出了她年轻的生命。

后辈如我们,作为有知识有担当的一部分,我们应以最大的责任、尽自已最大的努力去改变社会,让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一点点变好。


让我们的子孙可以免于恐惧、免于匮乏、无忧无虑自由地生活在这个世界。 


我们可能会选择与林昭不同的道路和生活的态度,但在林昭前面,我们惟有敬意。

 

有位朋友访林昭墓后曾经留下一首诗: 

灵岩山上野草花, 

空塚相伴父母家。

敢为自由入地狱,

终以生命殉中华; 

缘何正义很苍白,

盖因愚昧太强大。

可悲四十九年后,

犹见玉颈锁重枷。


愿林昭在天堂里安息。


雕塑家严正学制作的林昭头像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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