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方自然”里体味清明
人们把诸如天象、生死、人与自然的关系等宏大智慧和哲思,交给“清明”保管,就使它具有了一种非凡意味。在“一方自然”里体味清明节,我确乎是将二十四节气一一梳理过之后,下这个结论的。
阴与晴
这片绿地里,贴地杂草、灌木、小乔木都抖然间活生鲜灵起来了,仿佛雨是草木的魂魄。
整个冬天以来,昌邑几乎没有出现一场有效降雪或降雨,所以此时天上落下来的,若称为雨水就太不能表达人们的心意,它贵如油,如甘霖。
这场雨,又恰好下在了清明节的前一天,并且据天气预报,阴雨还将持续数日。
清明多雨水,古今有例证。杜牧的那一天里没有出现意外,“清明时节雨纷纷”;远在梁代,也有“往往疾风甚雨”的记载。清明不落雨,稻谷出不齐;清明难得晴,谷雨难得雨,也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而今给出的一个科学解释是,此时冷空气逐渐减弱,暖湿空气开始活跃北上,冷暖气流交锋而形成降雨。
清明节降水多并不一定适合所有地区和年份,但至少,这些老话表达了人们对此一时段旱涝情况的看重。
万物生长靠雨水,雨水多寡与人们的生业息息相关,以至于大家觉得应该把这份看重记录在书页间,起一个说明、指导和预示的作用。
所以,也就可以说,这些古语的深处其实还隐含着一种慈悲情怀,对自己,也对万物苍生。他们懂得,如果草木有表达苦乐的能力,那么,天空的阴晴必然对应着它们形容的阴晴,同时更对应着自己以及所有人脸上的阴晴。
他们在那些语句里,寄寓了很多。
生与死
眼前的绿化带里,生长着很多一年生草本植物,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最终会把地面填满。而现在,不过才占到整个面积的一半,绿与枯各一半,生与死各一半。在清明,草木就是这样一个存在状态。
忽然想,古人把扫墓和踏青两大习俗放进清明节里,是否出于看到这样一幕之后?
扫墓祭祖习俗,早在先秦时就已出现,人们通过寒食节来祭祀祖先,至唐宋时期,逐渐把对先辈的缅怀融入清明节。于国人来说,清明就注定成为了一个无比重要的节日,或者说,因了这个节日,我们更加筑牢了与众不同的文化特性,掌握了成为炎黄后裔的凭据。
在这一天,我们可以借着回望,断魂,或悲绪纷纷。
然而,仅有回望是不够的。回望,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向前走啊!那么就去踏青吧——
清明节又名踏青节。在气清景明的日子里,赶紧偕老将幼,呼朋引伴,去享受美好春光,不辜负生命的赠予。虽然终究是化为乌有,我们也要热爱它;因为终究是化为乌有,我们才更要活得热烈和尽兴一些。
在这一天,我们可以借行游而畅怀。有“坟墓生愁”,更要有“桃李欢笑”,生命的真颜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清明节,一个感情色彩浓郁的节日,它也比其它节日更多了对生命的终极关怀。在这一天,我们可以假清明之名,完成对生死两极的再一次思考,相信因为这思考,我们的生命将增添厚度,更趋圆满。
自然与人
十多天没有来这里,“一方自然”已是绿意盎然,花团锦簇。
金银忍冬、暴马丁香上结满了骨朵,紫叶李花开满树,连翘的盛放虽接近尾声,但仍还是黄灿灿的,文冠初绽两三朵……若不是雨天,一定会有蜂蝶来凑热闹的吧?
当我蹲下来查看时,发现野菜间多了一种禾本科的小草,应该是狗尾草。
狗尾草是粟(小米)的前身。今天,当“清明前后,种瓜点豆”与一株狗尾草相遇,这句谚语就增添了另一种含义,从它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人类与自然的关系。
当人们忙于耕播粟种时,狗尾草是不需要种植的;狗尾草是未经驯化的野草,粟是浸染人文气息的庄稼。因为人类,它们完成了这样一种身份上的转化。
前面,阴与晴,生与死,无不含有一点相悖的意味,那么,人与自然之间也是这样的吗?
这好像是一个不太容易理清的话题。现在我们大致认为,自然的概念可以是狭义的,比如,我们常说的人与自然,一定程度上确实存在着对立之意。而如果广义一些,自然,又可以指包括人在内的一切存在物。
并且,在人类社会发展历程中,关于自然,以及人对自然的态度,也并非一直如此界限分明。
我国传统中,似乎没有“自然”一词,如果要寻找一个替代者,我们最先想到的可能是天或天地:天地人,天人合一。前者,显然人并不包含在自然当中;后者,虽然看似追求的是天道与人道、自然与人为的和谐统一,但并不证明就真的完全做到了知行合一,可能反而说明现实中存在这样一种欠缺,是欠缺之下的一个努力方向。
西方宗教或哲学史上,也基本是将二者对立。直到晚近以来,随着达尔文生物演化论的出现,以及全球生态危机的不断加剧,人们才开始倾向于将自己看作自然的一部分。
不管这种关系是对立或者是包含,都不妨碍人类拥有享用自然资源的权利,问题只在于,如何在取用过程中达成一种平衡。
我们可以把狗尾草变成庄稼,但不能把过多物种变成庄稼,把狗尾草生长的地方都种成庄稼。
接触了一点博物学之后,我也越发觉得,人不过是自然界中本领稍大一点的生物,无论他们改造世界的能力发展到多强,只要还在这个地球上,只要生存还需依赖于大自然——这是无疑的——他们就得作为生态系统中的普通一员出现。
借着“一方自然”,重新认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