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百虫生
白色小虫,为某种象甲的蛹
此时,这只象甲的蛹一定害怕极了,怕我稍一用力,它便命悬一线。
它着实太小了,只有两毫米长,也许又刚刚完成化蛹,身体柔嫩到吹弹可破,附肢清晰可见,半透明,贴在蛹体上(应是裸蛹类型了)。这就使我在试图把它重新放回果壳时,几次三番不成,小心翼翼到急出了一头汗。
今年一月份时,我从这棵紫薇树上发现了此类象甲幼虫,但从幼虫难辨是哪种,于是它就变成了一个谜面,吸引我去追踪答案。
现在已进四月下旬,我猜应该化蛹了,今日果然有所发现!
先前发现的象甲幼虫
我就近摘下一片元宝槭的叶子,将它连同树果包裹起来,准备带回观察,等它羽化后再放归紫薇树。
在不足以构成大面积虫害、影响人们正常生活的情况下,我们还是不必见虫就杀的吧。大自然遵从万物各自的法则,每一物种都在其中得一所在,全员参与才能促成地球律动的生生不息啊。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的谷雨日。
谷雨,雨生百谷,自此日起雨水渐多,利于百谷生长之意。利百谷,也就等于利百草;利百草,也就利百虫。在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万物都在朝着生命乐章的巅峰部分挺进。
眼前,除了如象甲那样尚待羽化的变态发育昆虫外,看起来,有很多其它种类已在这“一方自然”里亮相。
难怪,草木的叶子已葳蕤生长,好多的花也都开了呀!动物总是这样保持着比植物慢半拍的节奏,它等着它们生发出来,然后与之同步。
文冠木已结出小小果实
金银忍冬的小白花刚炸开几朵,我想近前去瞧瞧时,有一种黏黏的东西总是迟滞我一秒钟的脚步,我知道那是蚜的分泌物。
果然,有几根枝条已被这小虫裹满。
蚜虫依赖植物存活,它要摄入很多树液才能满足自身需要,但那食物中由于糖分过量,所以它会不停地排出多余部分,以求体内营养均衡。
以前我在栾树下也碰到过,交通街上就有这样的行道树,到了春夏季,有时简直无法下脚。某一次,我还听到有路过的人抱怨:是叶子分泌的吧?怎么要种这样的树?唉,栾树听了一定会觉得冤枉。
还有,梧桐上也容易生一种木虱,它排出的絮状物同样粘鞋底,走在上面,咯吱咯吱。
食蚜蝇
然后,我也就顺应看到了蚜的对手:瓢虫和食蚜蝇。
后两者,看似正在附近若无其事地漫步,但实际上,它们随时都会停下来对着蚜虫下手。在有蚜虫的地方,你很容易会发现其它两个,反过来也是。它们一刻不离,也算得上另一意义上的“铁”哥们儿,或称世交。
还有毛茸茸胖墩墩的木蜂,像个愣头小子,循着一个我看不透的路线,冲冲撞撞地巡飞半空。
一只丽蝇(没认错的话,该是大头金蝇)伏在一大蓬巧玲花上,仿佛陷入沉思。
要不是先入为主的成见,丽蝇其实也蛮好看的,一双暗红色的大眼睛,胸腹部泛着蓝绿的金属光泽,半透明的双翅轻盈如纱。而那个巧玲花灌丛因被修剪成了粮囤形状,就使这只蝇好像是到紫色粮囤里讨米吃。
确实,丽蝇除了食腐,还会吃些花粉来丰富食谱,也就能起到帮助植物传粉的作用。
丽蝇,没拍到吃紫色粮囤的那个
美国诗人鲍勃·迪伦说,“一个人要仰望多少次,才能看见天空。”套用一下句式就是,我们要靠近多少次,才能看见一只虫?
它们妙趣横生的故事,只要你愿意探究,并不比人类的逊色多少。
我的花友白桦林也曾说,她哪怕是去几里远的野外,有时也要背上干粮和水,在一朵花前独自待上大半天,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表达对一株植物、对大自然的欣赏和赞叹。
我也曾在上下班途中,持续观察路边树上的一窝蚂蚁,看它们每天上上下下,搬运草种、虫尸或土粒,以维持生计,以及构建家园的围墙,看它们如何与另一家的邻居有时互不打扰,有时又会争抢食物,大打出手。
后来某一天,突然发现,这个蚂蚁家族一夜之间从树干上消失。对此,我一直不得其解。
再后来,真相终于显露,那棵树因为处于生长旺季,当时正在把树洞一点一点填满,敏感如虫,来此借宿的它们就不得不甘愿被驱逐了。
闪来闪去的黄蜻,草丛里慢吞吞的蜗牛,快速移动的步甲,也都在呢。
蜗牛慢吞吞
此刻,我肉眼所能见的,所不能见的,都在忙着营巢、取食、寻偶,或仅仅是爬行与飞舞,它们一定在用自己的方式赞美春天,表达着生之欣然。
在“一方自然”里,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由此,这里便更像是它们的舞台,而不是我的。因为这个,我忽然感觉自己充其量能与它们平起平坐,甚至还要卑微些。
一只小虫的体长只能以厘米,甚至毫米计,所以它们裸露的是生命,其次才是身形;或者可以说,既然体量大小并不能说明生命尊贵与否,那么,所有生命——包括人——都将是同样的贵重。
从生物学角度看,这样的说法又有什么错误呢?
在这片绿地里,我还是头一回专门观虫。
离开时,我把元宝槭叶裹着的那个象甲蛹带上,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它能如我所愿,变出一只鞘翅目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