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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本文5000余字,主要分析阿富汗塔利班武装因何势如破竹,而政府军却如此不堪,一触即溃,以及由此带来的地缘政治变局,特别是对中国带来的影响。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无法表达得更清晰,大家能看懂多少是多少。

(塔利班今晨进入阿富汗总统府)

北京时间今晨,塔利班战士进入阿富汗总统府,同时其发言人立即宣布阿富汗战争已经结束,该组织完成了国家独立和统一的使命。

此前一个多小时,阿富汗(前)政府代理内政部长阿卜杜勒·萨塔尔·米尔扎夸勒宣布,喀布尔将把权力移交给“过渡政府”。塔利班谈判代表据称已经前往喀布尔的总统府准备“接收”权力。

美国在阿富汗发动“反恐战争”历时20年,投入大量资源,扶持阿富汗政府,训练该国正规军。美国加速撤军仅一个多月,阿富汗政府和军队就在塔利班的凌厉攻势下全面溃散,出乎全世界最悲观估计。

谁也没想到,在美军撤离阿富汗仅1个多月,20年前被美军推翻的塔利班政权,就几乎兵不血刃地占领了阿富汗全境,甚至包括美军在内的多数西方外交官员和曾经协助他们的阿富汗人都来不及撤离。

即使最悲观的西方媒体,1个月前也只是预测美军撤离后3个月至半年,塔利班将推翻阿富汗现政权。当时,塔利班仅有七、八万名战士,而阿富汗政府拥有国防军、准备精良的安全部队和警察共30万人。

对于阿富汗政府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甚至基本上是不战而降,以及对国际政治演变有何影响,国内媒体有大量分析。主要观点包括:

1、阿富汗的变局无疑是对美国的沉重打击。一是证明了美国人靠不住;二是证明美军扶持的政权离开了美军的保护就自身难保;三是强大的美国竟然用20年时间打不垮几乎没有外援的阿富汗塔利班,证明美国的确是一只“纸老虎”。

2、它宣告了美国改造阿富汗的企图彻底失败,它在这个贫穷国家推动的美国化政治重塑,形同扶贫,不堪一击。

3、如果横着比,美国在阿富汗的失败比上世纪80年代苏联在那里的失败更加丢人。当时苏联面对的阿富汗游击队受到美国的鼎力武装和支持,苏联撤出后的喀布尔纳吉布拉政权坚持了三年多,而塔利班凭自己的力量打败了美军,在美军还没走干净的情况下,喀布尔政权在美国宣布最后撤军期限后只坚持了一个多月。

4、阿富汗政府军之所以溃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迅速,是因为阿富汗政府腐败无能,军队吃空饷严重,且政府军不知道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在美军撤离后立即丧失了战斗意志。

5、阿富汗变局不会对中国安全带来威胁。中国与阿富汗之间只有一条非常狭窄的瓦罕走廊,那里有中国军队层层驻防,连只鸟从阿富汗飞过来都很难,“三股势力”休想穿越那条通道。另外新疆经过这几年的治理,极端主义被铲除,外部势力想对新疆社会进行思想渗透和行动渗透都变得越来越难。

6、美国的反恐战争失败了,它在阿富汗所经营的一切被连根拔掉,阿富汗变局最大的挑战显然要由美国和西方承受。

在我看来,客观地说,上述国内媒体的评论除了因为对美国和西方制度的刻骨仇恨,表述方式上略显偏激,基本符合事实,但没有说出更深层次的原因。因此认为美国和西方真的是一只纸老虎,在与美国和西方敌对势力的较量中,就难逃犯上轻敌的错误。

(美军掩护侨民和外交人员撤离)

站在相对客观、中立的立场,我对阿富汗变局及其带来的影响,从三个方面简单做一个分析:

一、美国试图民主改造阿富汗的政治图谋再次招致可悲的失败,但美军20年阿富汗战争并非完全失败;美国确实没有能力将西方民主强加给厌恶它的民族。

众所周知,美国发起阿富汗战争,最初是为了反恐,铲除实施“9·11”事件给美国造成重大打击的基地组织;后来参加伊拉克、叙利亚反恐战争,也是同样原因。这个战略目标美军基本实现了,基地组织确实基本上被消灭。包括如今卷土重来的阿富汗塔利班,也声称坚决与基地组织划清界限,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组织利用阿富汗领土袭击其他国家,包括美国和中国。

美军在很快实现上述战略目标后,并没有立即撤离。因为美国政客们看到阿富汗人民饱受宗教极端组织的压迫,包括城市基础设施极为落后与破旧;塔利班政府和各地宗教组织禁止女孩上学,禁止女性工作;女性出门必须身穿遮盖全身的黑袍,且必须有一名男性家属陪同,否则就可以立即当众处死等等,于是,美国政府最终决定让美军留下来,在打击极端组织武装的同时,从政治上帮助改造阿富汗,从经济上给予阿富汗巨额援助,大规模建设城市基础设施,兴建大量西方式的学校,为阿富汗民选政府培养官员,训练当地军队和警察。

我之所以说美国再次招致可悲的失败,是美军曾经在越南、海地、伊拉克、伊朗等许多国家都曾做过推行西方那套民主的努力,最终都招致了既可悲又可怜的失败——美军给予这些国家的人民选票,最后选出来的都是反美人士,最终美军不得不落荒而逃——这是因为美国的政治是严禁干涉他国选举,保障民众的自由投票权利,而当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多数民众选择反美的议员、政府官员时,美军只能挟着尾巴灰溜溜地撤离。

当然,也不能说美国试图在其他国家和地区推行美式民主的努力全都以失败告终。美国对前苏联、前南联盟和非洲、中东等许多国家的军事和经济援助就是成功的,在东方文化根深蒂固的亚洲地区,美国军人在日本、韩国的流血牺牲,也换来了日本、韩国走上了邪路;美国同时深度影响了中国台湾地区的民主进程。

正因为有成功也有失败,美国社会精英和大多数美国政客,吸取越南、伊拉克和阿富汗惨痛失败的教训,现在对外军事干涉要求必须有明确的战略目标,不再强行对一个国家和地区尝试推行所谓民主改造,避免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不能自拔——除非这个国家和地区的大多数民众发自内心选择走西方邪路。

美军没有能力将西方民主强加给厌恶它的民族,恰恰在于民主的本质是让民众自主选择让什么人为自己当家作主,以及走什么样的社会发展道路。当一个国家和地区的大多数人拒绝甚至厌恶西方的民主,那美国人就束手无策,只能灰溜溜地逃离。

值得说明的是,美国和西方国家也不是对阿富汗不愿意生活在塔利班政权下的民众,特别是那些帮助过美军及其盟友的阿富汗人撒手不管,这次美国和北约盟国,一共发放了一万个阿富汗家庭的特别签证,并出动5000美军、600名英军,帮助他们紧急撤离。1万个家庭,对阿富汗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相对而言,苏军撤离时就没有带走任何阿富汗人,而是任由那些帮助过苏军的阿富汗人自生自灭——后来这些人都被塔利班斩草除根。现在国内媒体大谈美军撤离时的不堪,称赞甚至不如当年溃败的苏军,只能说是正能量宣传固有的独特视角吧。

(全副武装的阿富汗政府军不战而降)


二、阿富汗政府军一触即溃,与塔利班节节胜利,绝非军事上塔利班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而是多数民众不愿意走西方邪路,选择走一条政教合一的光明大道。

美国人当然知道阿富汗是一个什么国家,但当他们进入阿富汗轻易赢得反恐战争之后,在去留问题上美国政府、国会曾经有过巨大争议。但是,最终美国决策者和国会议员们的理智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他们认为反恐战争中,美军得到一些阿富汗人的帮助,现在面对阿富汗人的苦难不能撒手不管。特别美国决策者们相信了阿富汗一些长期流亡西方国家的学者、成功人士,用西方那套价值观对西方政客对他们的游说,认为阿富汗多数人渴望西方民主,没有任何女性愿意过非人的生活。

于是,美国政客和美军幼稚地认为,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帮助阿富汗建设城市道路、桥梁、电力、供水、医院等基础设施,建立大量的学校,让小孩们从小接受西方文明教育,以及给女孩平等的学习、工作机会,促进阿富汗的民主选举和市场经济。

可是,令美国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即将在美军和阿富汗政府军控制的大中城市,每次选举产生的各级议员和地方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反美人士;阿富汗中央层级的议员和政府主要官员,同样是反美人士居多;军方高层为了骗取美国的军事和经济援助,表面上对美军言听计从,实际上作战消极,遇上塔利班武装要么呼叫美军空军打击,要么假装视而不见,有些甚至跟塔利班武装暗中往来——因为阿富汗有太多的部族和地方武装,美军常常也没法子搞清楚是敌是友。

更令美国人没有想到的是,经过20多年的努力,按西方教育将大批阿富汗儿童培养成人,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还是迅速回归了自己独特的宗教、文化,而对西方文明嗤之以鼻。这让美国人彻底死了改造阿富汗的信心,于是才有了特朗普后期和拜登上任后,痛下决心,不顾一切地从阿富汗泥潭中抽身。

这再次证明,任何貌似强大、先进的外来文明,无法通过短短几十年时间内改变一个历史悠久,有自己独特政治、文化传统的民族。连当年苏联那样残暴的政权,按前苏联模式,在阿富汗扶持建立了无数基层政权和政党组织,对反对人士实行极为血腥的镇压,同样陷在阿富汗不能自拔,最后只能仓惶撤兵。

坦率地说,我不认为像塔利班这样政教合一的原教旨主义政权,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方向,他们不允许女性上学、工作的政策,就是明显反人类、反文明的。当然,他们在天津和莫斯科承诺说,他们会有明显的改变,将允许女性上学、工作,而只需要与男性完全隔离,但女性外出还需要遵守他们一直以来的传统。

塔利班的政策是公开的,并不是说一套做一套,但多数阿富汗人选择了他们,衷心拥护他们。这才是阿富汗政府军一触即溃,塔利班兵不血刃,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占领阿富汗全境的根本原因。

有一些中国知识分子认为阿富汗人不可思议,对此,阿富汗、伊拉克人民表示嗤之以鼻;同样地,朝鲜人、叙利亚人、利比亚人和俄罗斯人对此嗤之以鼻;中国的爱国者们更是对此嗤之以鼻­­——我们老祖宗早就说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这些阿富汗女战士如今消失不见)

三、美军从阿富汗溃败,以及塔利班顺利取得政权对中国影响几何?

我认为这个影响是全面的,站在绝大多数国人的立场是利大于弊;站在极少数忧国忧民的人士眼中,则是弊大于利,真正配得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句话。对此,我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立场,而只是站在一个看客的角度,做几点归纳:

1、阿富汗近几百年的历史,一直就是在错综复杂的宗教、部落仇杀中,要么由某个、某几个政治、军事组织引狼入室,要么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各地军事割据,一盘散沙,成为恐怖组织的温床,到处输出恐怖分子,搞得四邻不安,最后招致强大国家的武力干涉。现在塔利班强势崛起,或者可以终结阿富汗的四分五裂,但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在缺乏国际支持的背景下,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观察,绝不可能像击溃阿富汗政府军这样势如破竹,一蹴而就。

2、塔利班是一个极端的政治、军事组织,即使在他们取得阿富汗政权之后,相信会有一些重大改变,比如像他们承诺的那样让女孩上学、女性适度工作,中国不再将它看成是一个恐怖组织,但这不会改变这种宗教极端组织的本性,他们一定会继续容留新疆地区的一些极端组织,并对他们提供帮助。

3、虽然中阿不长的边界地区受到严格的军事管制,我相信正如专家们分析的那样,一只鸟也休想偷越边境,插翅难飞;这些年新疆地区的社会治理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塔利班在阿富汗重新掌权之后,最好恢复20多年前塔利班统治时期中阿关系基本断绝的状况。如果中国企业冒然进入阿富汗大规模投资,双方经贸和人员往来十分密切,那就一定会被极端组织利用。

4、中国人民从美国在阿富汗的惨败中,充分享受到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日落西山的欢欣鼓舞,极大地提升了绝大多数民众的自豪感、自信心和幸福指数。正如权威媒体和权威专家们经常所说的那样,中国再次成为国际风云变幻的最大赢家。但大家务必牢记,大爽之后,还得脚踏实地工作和生活,因为美国和西方人的这种失败,虽然再次体现了我们社会制度的无比优越,但这并意味着每个中国人都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5、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应该清楚,中国的制度最适合绝大多数中国人,阿富汗的制度最适合大多数阿富汗人,同样,美国和西方的制度最适合大多数美国人、西方人,否则他们每4年、5年一次的选举,就可以用手中的选票重新做选择。美国社会主流民意和美国精英即使经历了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惨痛失败,也绝不会放弃在世界范围内推行他们那套所谓“自由、民主”价值观,以及预防和制止所谓人道主义灾难的外交政策。因此,中西方或者中美之间的价值观、地缘政治冲突,并不会因为美军在阿富汗的惨败而立马分出胜负——尽管西方的惨败早就注定,但在我看来,过程依然漫长并需要我们付出巨大的努力。

6、由于美军和阿富汗政府军败得太快、太难看,在我们的媒体铺天盖地的狂欢嘲讽中,极可能滋生全民轻敌思想,强化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属于“纸老虎”的固有思维。这在日益尖锐的中美、中西方价值观和地缘政治冲突中,可能因为严重的误判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

简单地说,美国人无法改变一个民族多数人的选择,哪怕是他们选择像阿富汗塔利班这样反人性、反人类、反文明的极端组织当权,这固然是美国人的失败,但未必就是这个民族的胜利。在我们绝大多数同胞为美国人的失败欢欣鼓舞的同时,我为可怜的阿富汗人掬一把同情泪,同时祝福他们如愿过上他们多数人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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