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事一个月，聊聊演员凭什么能当上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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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4日，俄罗斯出兵乌克兰，至今天3月24日正好满四周。战况方面的消息很多，这里不做评论。继续聊一点热点之外的话题，再来欣赏肖像画大师徐唯辛老师在这一个月间创作的几幅iPad绘画。

刚刚过去的这一个月，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无疑成为了全球头号新闻人物和流量最大的网红。在简体中文舆论圈，一些KOL质疑甚至嘲笑泽连斯基的演员出身，甚至在战争爆发第一天就在公共媒体上预判演员必败。不少网民也有疑问，演员凭什么能当上总统？

其实早在2019年，当泽连斯基与时任总统波罗申科对决、争夺乌克兰第六任总统职位的时候，就曾经引起中国民间舆论哗然。怎么能让演员去领导一个国家呢？一个毫无从政经验的人能治理好乌克兰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国家吗？克里米亚领土之争、乌东边境冲突、刻赤海峡危机、申请加入北约和欧盟……乌克兰局势错综复杂，乌克兰与美俄之间关系微妙，一个演员能搞定这一切吗？在中国人心目中，演员与总统之间存在一个大大的不等号，但泽连斯基——一位曾在电视剧中成功扮演过总统的演员——却在第二轮总统选举投票中获得了超过70%的高支持率，乌克兰人民坚定地选择了这位喜剧演员出任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和最高统帅部主席。在这场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危机之中，泽连斯基发挥其独特的领导力充分展现了乌克兰国家及其本人的独特魅力。

在欧美国家，演员或其他没有从政经验的人成为政治家的例子并不罕见。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就是演员出身，同时也是一位公认的比较成功的美国总统，好莱坞著名动作明星施瓦辛格也曾从政，成功担任美国经济实力最强的州——加利福尼亚州的州长。美国前任总统特朗普是房地产商出身，没有任何公职履历，没有干部身份，连科长都没当过。特朗普的前任奥巴马，竞选总统之前是芝加哥大学的法学教授，虽然担任过参议员，但同样没有在政府机关的行政工作经验。年轻的法国总统马克龙也不过只当过两年的部长就登上总统宝座，从政经验乏善可陈。

中国人对泽连斯基当选大惑不解，首先是对其身份的不认同，人们纳闷的是泽连斯基并非官僚体系中的一员，怎么能一夜之间变为一国之君呢？中国人宁愿相信一个叫花子可以一夜致富，一个素人可以一夜成名，但不愿意相信一名演员可以一夜之间登上权力巅峰。

中国有两千多年“官本位”的价值观传统，做官是人生成功的唯一标志。直到今天，公务员仍是一种特殊身份，成为大学毕业生的首选职业。部分国人潜意识中认为“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官的”，所以对演员泽连斯基当总统这件事始终转不过弯来。

选举是民主政治的核心。各国宪法和法律对候选人资格的规定一般只涉及国籍、出生地、年龄等最基本条件，而不会设置性别、民族、肤色、身份、经历等附加条件。也就是说，一般情况下，任何人都可以竞选公职，任何人都有机会当选公职，当得上当不上选票说了算。

而从政经历和经验并不一定构成竞选优势，这是对选举制度和选举文化不熟悉的中国民众难以理解的。比如希拉里·克林顿从政履历堪称完美至极，当过第一夫人、国务卿、参议员，政坛经历和从政经验无人可及，而体制外的特朗普正是打出“反建制”的大旗才成功当选的；马克龙也打破了法国政坛左翼和中左翼政党轮流执政的传统，靠自立门户赢得大选。候选人的政策主张、施政设想、竞选承诺，以及大多数选民的兴趣、偏好、情感决定了政治家的前途。

从近年西方国家大选的情况看，选民对经验丰富的职业政客反而表示出极大反感，所谓从政经历不过是“既得利益集团”、“精英阶层”、“高高在上”的代名词；所谓“从政经验”恰恰让人联想到官僚习气、腐败作风、争权夺利；职业政客给人的印象总是空话、套话、言不由衷、虚伪、伪善、擅长玩弄政治伎俩。与职业政客谨言慎行、追求“政治正确”、满口空话套话、动不动就搬出高大上或假大空的宏大理论不同，那些毫无从政经验的政治素人“说人话”、“接地气”，理解草根，敢于承担风险和责任，敢于打破传统和禁锢，往往能给沉闷的政坛吹来一股股清新空气。

泽连斯基在电视剧中扮演了一位亲民、廉洁、正直的总统，这一虚构的总统形象恰恰契合了民众对政治现实的不满，也表达了人们对一位理想总统的向往，因此当泽连斯基从屏幕上走下的时候，他仍然捕获了民众的心，与其说人们是支持泽连斯基，不如说是支持泽连斯基所展现出来的一种政治理想。2017年，泽连斯基以自己主演的电视剧的名字注册了政党“人民公仆党”，并很快成为乌克兰的一支新兴政治力量。

在社交媒体环境下，候选人的网络“人气指数”极为重要。政党或政治力量往往把一些特别有“人缘”、有“故事”、有“魅力”、有“卖点”的人，而非“党首”、“领袖”推举到候选人位置，这是一种竞选策略的选择，因而由他出战，胜算更大，更利于本党赢得政权。比如奥巴马的卖点是第一位黑人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则是第一位女性总统候选人。

所谓竞选就是宣传本党或其代表的利益集团的政治主张，提出竞选承诺，以尽可能多地争取选民支持。在此过程中，候选人的个人魅力至关重要。竞选活动中充斥着演讲、交流、会见、辩论等环节，要拍摄电视宣传广告、参加群众集会、接受公众质询、面对媒体采访、现场直播，在这方面，当过演员时又受过良好教育、具备一定知识内涵的人当然具备高人一筹的优势，表演技巧有助于提高表现力、感染力，有助于发动魅力攻势，吸引更多粉丝。

美国总统尽管不都是演员，但几乎个个都具有高大的形象、迷人的外表、雄辩的口才、过人的机智和幽默，不仅里根，布什父子、克林顿、奥巴马、特朗普、拜登，他们每个人的“表演才能”大概都超过了一般的演员，特朗普就曾经是一位出色的电视真人秀节目主持人。演员不一定能当总统，但没有表演才能的人一定当不上总统，这已经成了选举制度形成的铁律。而总统的大部分工作是演讲、沟通、谈判，随时随地、正式或非正式地向国会议员、媒体记者、社会公众以及外国领导人阐述、解释政府的各项对内对外政策，听取各方意见建议，回应各方关切和质疑，试图说服和打动公众。即便在幕后，总统也需要与同僚和反对派充分交流和沟通。所以所谓表演才能实质上是一种沟通能力。从这个角度看，演员当选总统在西方体制里并不是什么怪事。

国人对泽连斯基当总统的不解还在于对其能力的怀疑。在国人眼中，演员、运动员都是缺少文化、头脑简单的人。的确，我们的艺术和体育培养模式都是重视专业训练而忽视文化教育的，体校的学生几乎等于辍学，而艺考文化课的分数线要求要大大低于高考各批次的正常录取分数线，很多孩子并非有艺术天赋去学艺术，而是成绩不佳才转学艺术。而欧美国家，对艺术、体育教育是非常重视的，对各类人才的培养都强调全面发展。很多明星艺人并非表演专业出身，而是因为具有表演天赋才从事表演行业；奥运赛场上很多摘金夺银的明星运动员其实并非职业选手，其中不乏医生、律师、企业家、教师等专业人才。

泽连斯基毕业于基辅国立经济大学克里沃罗格经济研究所法学院，学法律出身的他不是“靠脸”为生的“草包”，其领导力、决策力、知识储备和文化修养在竞选过程中经历了成千上万民众反反复复的检验，更在二战以后最大的一场战争危机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国难当头，他娴熟地运用短视频、社交媒体、网络直播等手段进行全球斡旋，他用坚韧、果敢、诚恳、亲民的个人形象为乌克兰赢得了尊重和同情；他领导的抵抗战争被称作人类历史上第一场AI战争，面对俄罗斯强大的军事实力，他硬是把一场在硬实力上处于明显劣势的不对称战争扭转成为了一场在软实力上拥有显著优势的不对称战争。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焉。”政府和公共事务管理对领导者的要求是以领导力、决策力和沟通力为核心的综合素质，对特定的专业背景没有苛求，而有特定专业能力的人往往更容易驾驭领导岗位。反之则不一定成立。专业领域是有专业门槛的，专业领域的领军者必须具备专门知识、专业技能，必须经受过专业训练、取得一定的专业成就才能胜任。只有教育家才能打造出一流名校，只有资深编辑记者才能经营好有竞争力的媒体，只有专业的人才能办好专业的事。我们对毫无专业背景的官员掌管经济运行、教育科研、医药卫生早已见怪不怪，为什么不能容忍人家演员去当总统呢？

炮火还在轰鸣，我们为和平祈祷。

（本文图片均为著名艺术家、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前执行院长徐唯辛先生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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