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生育之前,北京小孩的童年日常:)
Editor's Note
七、八十年代的童年,是这个样子滴。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一枚园地6 Author 园地耕耘者
文 / 南野
红烧排骨,热气腾腾地盛在搪瓷盆里。可是我忽然尿急,只好先去厕所,然后我就醒了。
还尿了床。
早上妈妈换褥子的时候我特别担心,要是因为尿床罚我吃不上排骨可就太倒霉了。
为此我得表现好点儿:妈妈换褥子的时候主动脱下裤子,光着屁股站在一边等着她换完褥子给我穿新裤子。妈妈在做这些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也看不出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表情来——这更加让人担心。
爸爸倒是跟每天这个时候一样,抽着烟看着报纸。
糟糕!我哥买完早点回来了!
这家伙肯定会阴阳怪气地说我,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挤兑我的机会。今天我要改变自己,起码看上去什么都不怕。虽然光着屁股,但是我把头抬得高高的,双手插着腰,小鸡鸡骄傲地冲着门口。
“小龙儿又尿炕喽!小龙儿又尿炕喽!”我哥只是在门口愣了一下,就马上洞悉了一切,这真讨厌!门还开着呢,让外边的小朋友听见太臊得慌了。
本来我想骂他一句特别狠的,但是又怕他待会儿不带我去大草场逮蜻蜓,而且说得太难听妈妈肯定会骂我,最后只能狠狠地瞪着他,插着腰的两只手也放下来了,小鸡鸡也不再骄傲了:“就跟你没尿过炕似的,哼!”
妈妈笑了,帮我把裤子穿好之后拍了一下我的屁股:“吃饭去!抓紧!”
“妈妈,咱们晚上是吃排骨吗?”
“你这孩子怎么吃着上顿想下顿啊?赶紧吃,晚上再说!”妈妈喝了口豆浆就赶紧拿了衣服出门了。从这句话的表情上来看她一点都没生气,好兆头!
爸爸慢悠悠地翻完了手里的报纸,把烟捻灭,又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饭,然后他又点了一根烟。
“爸爸你什么时候上班去呀?”
“干嘛呀?嫌我碍事啊?”
“不是,我怕你上班迟到,你赶紧走吧。”
爸爸看了眼手表,终于叼着烟出去了。关门之后我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糟了!他把我们俩反锁在家里了!
“怎么办呀?咱们没法出去逮蜻蜓了!?”
“谁说今天要去逮蜻蜓了,玩你的橡皮泥吧。”我哥说完把桌子上的碗收起来堆在碗柜旁边,然后站在窗户前边往外看了一眼。我觉得他一定很伤心,因为他又拿起那本《杨家将》的小人书看起来了。
每次他看小人书的时候我都觉得他不是我哥哥了,因为这种时候他根本就不理我,有时候还自己一个人乐,问他乐什么也不告诉我。
不过也没什么可伤心的,我从柜子底下拿出那个巨大的饼干盒子,里边都是我的宝贝。积木和橡皮泥的组合绝对是个天才发明,加上那些塑料小兵人儿,乒乒乓乓我能玩一整天。
“嗯?”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到窗户那去了。窗户太高,看不见楼下,我把板凳搬过来,上了“楼梯”才看见邢子。他正和张明还有张明他妹往外走呢,每人手里都拎了个蛐蛐罐。
“你过来你过来,上楼,到我们家门口来。”我哥冲着他们喊。
楼道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片儿鞋声儿。
“小羽毛,跟我们一起去大草场吧。”
“我被锁屋里了,出不去。”我哥站在门口大声说。
“你有钥匙吗?”这是张明他妹的声音。
“有哇,在脖子上挂着呢,这锁从里边打不开。”
“你把钥匙顺门缝递出来,我们给你开门不就得了么。”
“喔!张明他妹真聪明啊!”开开门之后,我冲着我哥感叹。
“别老是没大没小的,叫姐姐!”张明她妹对“张明他妹”这个称呼很不高兴。
因为我有哥在,我就一点儿都不怕,从床底下把蛐蛐罐拿出来拎在手上。
我们几个人嘻嘻哈哈地锁了门,从楼里走出来,张明他妹追着我要打,都被我灵巧地闪开了。走在大草场的路上,我把那个糖球在嘴里噷了一下马上吐出来放在糖纸里包好,追上我哥小声说:“哥哥,给你吃糖球吧,我就噷了一下。”我哥把糖球放进嘴里,对我笑了,拉着我的手蹦着往前走。
大家把夹在手指缝里的蜻蜓凑到一起,然后同时放开手,这些蜻蜓一起飞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我哥说这些都是益虫,能吃虫子的,抓住玩一会必须得放了。倒是那些又肥又绿的大蚂蚱可以带回家。
中午的时候我们逮了好几十只蚂蚱,仍然是我排最后,逮到的又小又不够绿。但是他们允许我拿着那两大串蚂蚱,往回走的时候特别骄傲,就跟这些都是我自己一个人逮的似的。
炉子上还温着一壶水,我哥让我把水壶拿开,几个人把蚂蚱腿全都掰下来放在炉子边,有的腿还一动一动的,挺吓人。
蚂蚱腿发出非常香的味道,放在嘴里很脆,嚼着像油渣儿的味儿,没多会儿就被我们全都吃光了。一点儿都不解饿。
“要不咱们拿点馒头就酱豆腐吃吧。”有人提议,我哥回屋去找馒头,发出了一声惊叫。大伙围拢过去,才发现,前不久崭新的塑料桌布被烫出一个大洞,旁边的凳子上是那个水壶。
太委屈了,委屈得我实在想不起来那个水壶是不是我放到桌子上的了。我哥骂了我一会儿,为了让我戴罪立功,让我去热午饭,自己翘着脚继续看《杨家将》。
整个午饭我们俩都没说话,我脑子里还在想着桌上那个大洞是谁烫的。
整个下午我哥都没有理我,拿着他那本《杨家将》一直坐在窗边。我呢,像小人儿书里偷东西的小狐狸一样在屋里来回溜达。
有一件事我有点不明白,那本《杨家将》还不到一个手指头那么厚,我哥怎么会看了一下午还没看完呢?而且我盯着他看了一会他才迅速地翻了一篇儿。
下午太长了,比那次我哥没来幼儿园接我的那个傍晚还要长。院子里有的大人已经下班回来了,我们俩都觉得心被谁给揪起来了,总是不给我们放下。
我哥朝着窗外看了看,实际上他一直假装看书,眼睛一直斜着往窗外看。
邢子就在隔壁,一开始还以为是我们找他兴师问罪来了,不敢开门,最后在我软磨硬泡之下终于帮我们把门从外边锁好,把钥匙顺门缝递进来了。
我哥跟个大人似的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最后从我放玩具的饼干盒里找出半截粉笔,在桌子旁边画了个小圈儿,让我站进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平时都是妈妈骂我们,要是先让她发现了就惨了。耳朵使劲听着门外走廊里的动静,嗯,是妈妈,我熟悉她的脚步声。掏钥匙、开门、推门……
其实不用我哥指挥,我的眼泪一直都在眼睛里,随时都能掉下来,妈妈一进门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走到我跟前,看见那个仅仅比我双脚大一点点的粉笔圈儿,站起来刚要发作,又看见桌上那个大洞,叹了口气,笑了。冲着我哥招了招手,吩咐他去洗土豆。
完了!妈妈也觉得这个洞是我烫的,搞不好我今天晚上会一直站在这个圈儿里。哎呀!晚上还吃排骨呢!他们肯定不让我吃排骨了!
想到这儿,我又哇哇地哭起来。心里想着:爸爸,爸爸你快回来吧,快救救我这个小人儿吧,大不了下次去幼儿园我穿那双红袢儿鞋去还不行么。
“我都新鲜了,你怎么那么有瘾呢,站在楼门口一聊就没完。”我爸进屋的时候妈妈一边摘菜一边抱怨。
“怎么了这是?罚站呐?你怎么还体罚孩子呀?”本来我都没什么要哭的了,一听我爸这话又开始哭。我爸赶紧把我抱起来。“怎么还在地上画个圈儿啊?”
我妈这时候已经笑得不行了,“这俩孩子把桌布烫一洞,正罚这小的儿呢,我这儿摘菜就忘了,主要是想给你看看。”说完捂着嘴跑出去洗菜去了。
虽然爸爸没有骂我,但是心还是悬着。洗土豆的时候哥哥也没有理我,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这还有点儿哥哥样儿。”妈妈在旁边说。
睡觉前,我哥破天荒照着小人书给我念了一段《杨家将》,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听见里屋爸爸小声说话:
“我就说别买塑料桌布吧,早上你还非得把豆浆锅往上放,你瞅把这俩孩子给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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