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作品｜野生大象闯入家门！这个保险能补偿村民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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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也危险，在家里也危险，我们这个日子咋过嘛……”2022年7月5日夜里，六头野生亚洲象突然闯入了郭阿姨家中。为了躲过与大象的“正面交锋”，郭阿姨当即从后窗翻了出去。但她直到第二天仍心有余悸。
 郭阿姨家被野象破坏的门 
近年来，我国亚洲象保护工作取得了极大的进展。象群数量从上世纪80年代的180头增长到了现在的300头左右，人和象在活动区域上的重叠也逐年增加。2017年起，云南大树脚村年年都会迎来数十头亚洲象。
尽管村民们都对亚洲象保护持支持态度，但当大家种下的玉米、茶树、芭蕉等作物遭到这些庞然大物的侵袭，或是自己居住的屋子遭到破坏，大部分村民也十分无奈。
不过，当大象开始进村时，大树脚村就引入了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保险（以下简称“野责险”），来补偿亚洲象对村民们所造成的经济损失。
 亚洲象  图源网络
实际上，近年来各类野生动物肇事频发。据不完全统计，在2017至2020年间，相关事件发生了约381.13万起，肇事事件数量及造成损失金额均呈逐年增加趋势。在这种情况下，野责险便成了补偿受灾群众经济损失、促进人兽和谐相处的解决方案之一。

//  野责险的起源  //

野责险最早由“补偿机制”演变而来。上世纪90年代起，西双版纳就开展了野生动物肇事的补偿工作。当时的经济补偿资金主要是通过政府自筹——西双版纳州每年有57万元用于野象的肇事补偿。这对于当地政府来说是不小的压力。
虽然建立了补偿机制，但该机制的补偿标准偏低。例如，一棵可以为村民带来50-90元收入的橡胶树，政府在当时只会补偿2角5分。相比市场价值，补偿费用可以说是杯水车薪。老百姓的期望也远不止于此。
随着社会各界对野生动物肇事问题越来越重视，政府在野生动物肇事方面的资金投入也逐年上升。到了2006年，财政部给予西双版纳500万元的野生动物肇事财政补贴，省财政则拨款472万元。
 2009年，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向老百姓发放野生动物肇事补偿款。 图源：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人民政府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窗口
后来，为了鼓励民众保护野生动物，西双版纳在2010年开展了野生亚洲象公众责任保险试点工作。自此以后，西双版纳州境内发生亚洲象肇事所造成的人畜伤亡和农作物损失，全部由保险公司负责理赔。
从2010年至今，野责险已经发展得相对完善。数据显示，2014−2020年云南省全省共赔付野生动物肇事保险金2.97亿元，赔付率达到了90%以上；而西双版纳在未引入野责险以前政府补偿的年均补偿率仅为24.75%。即便还有后续进步的空间，野责险也已经为群众带来了不少的经济上和生活上的保障。
以大树脚村为例，目前的定损流程已经十分完整。在这里，当村民们家中受损时，会在第一时间上报给保险公司，并联系当地定损员前往肇事地点确认赔付金额。定损员现场勘查之后，会将相关的信息上传至野责险线上平台，之后，村民只需等待赔付到账即可，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定损审核通过后，只要再等三、四天钱就能下来。”村里的定损员表示。
 定损员正在现场进行拍照确认 
山一自然创始人、亚洲象保护专家赵怀东老师提到：“野责险周期在缩短，赔付金额一直在提升，而且赔付范围在变得更全面。以前可能只有粮食作物，后面蔬菜水果，各种经济作物，各种物品的损失都可以赔付，种类非常齐全了。”

//  野责险的现状  //

野责险在云南西双版纳州首先推出后，覆盖范围不断扩大，在2014年实现了云南全省覆盖，并逐渐被推广到全国。另外，除了亚洲象，野责险也被广泛用于补偿其他野生动物造成的损失，比如野牛、熊、猕猴、蛇类和野猪等所有国家级、省级保护的野生动物。
在浙江宁波，野责险被用于补偿野猪带来的损失。
“我们年纪大了，没什么收入来源，就指望种这些庄稼改善一下生活。今年雨水多，原本收成就不好，现在有野猪抢食，剩下的就更少了。”宁波市年岙村村民杨阿姨如是说道。
杜岙村共有600多户人家、700多亩地。因为附近山里的野猪出没频繁、种群数量不断增加，村里的农田常常被毁坏，村民种的庄稼每年都有或多或少的损失。对此，杜岙村负责人杨先生也很无奈：“野猪都是晚上来偷吃，我们总不能每晚都守在地里吧？而且现在也不让打野猪；即便让打，怎么打？用什么打？谁来打？”
野猪于2000年被列为我国“三有”野生动物。而在2021年的“三有”名录修改的征求意见稿中，野猪被从名录中移除。目前最终名录仍在确认中。  图源 网络
对这些打也不行、骂也不行的野猪，百姓基本毫无应对方法，直到野生动物肇事责任保险的推出。
2020年9月，当地政府与太平洋保险签订野责险，由镇政府出资、分局全额补贴进行投保。在发生野猪损害案件后，依法补偿群众因野猪肇事受到的人身和财产损失。
野责险一经推出就取得了显著的效果，在减轻农户经济损失的同时，也有效填补了宁波地区在野生动物肇事补偿领域的空白，得到了百姓的称赞。2021年，宁波市自然资源和规划(林业)局海曙分局又与保险公司签订了“海曙区野生动物肇事责任保险”，且在肇事对象范围、保险覆盖区域和保险金额三方面都有所提升。除此以外，人蛇冲突频发的腾冲也在用野责险补偿当地村民损失。
腾冲气候温和，植被茂盛，蛇类较多，每年均会发生不少毒蛇伤人事件。
一天，67岁的黄先生在外除草。当他拔草时，手指却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是被蛇咬了。在医院待了数天后，黄先生痊愈了。“花了不少钱呢，自费部分用了4000多。”
后来，黄先生在社区了解到野生动物肇事责任险后，立马联系了当地的林业局汇报此事，积极配合政府部门进行取证，最终成功获赔。据林业站站长许成逵介绍，2021年1月至10月，腾冲已经调查了7起蛇肇事，赔付金额17137.68元，包括误工费、护工费等。被咬伤人员也都得到了有效救治。
被蛇咬伤的黄先生 图源 见水印

//  野责险的挑战与未来  //

尽管野责险在全国各地的实践中硕果累累，但它仍然面临着许多挑战。
一方面，野责险的补偿制度很难“让所有人满意”。
在大树脚村，村民们对于今年的补偿金额就有些担忧。村民王大哥家种的芭蕉和芒果树近期被象群损坏，而他能收到的补偿却远低于作物能带来的收益。得知补偿结果的王大哥，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今年来，大树脚村的象群比往年出现得更为频繁，而补偿金额却比往年低了一些。
 大象在王大哥地里留下的脚印 
野象造成的间接损失也鲜少得到补偿。对保险制度较为了解的村民表示，当大象在田间活动时，常常会踏坏地里的水沟。一条水沟通常是几乎人家共用的，有时甚至可以灌溉一百亩农田，其损坏严重影响了村民们的收成。但是，野责险并不会覆盖这一方面的损失，因此村民们只能自费修理水沟。
不过，也有村民认为野责险的存在减少了村民的损失。监象员马大哥就说道：“它（大象）想吃就吃嘛，吃完就保险公司赔啊。赔了钱再去买玉米也是一样的。”
 图中下三分之一处，倒下的玉米均已经被野象吃光 
针对这一问题，有学者在研究了全球有关野生动物肇事的保险补偿报告后，发现负面评价是正面评价的两倍之多。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毕竟对于受到野生动物肇事影响的老百姓来说，野责险即便按照100%的市场价来补偿，也会因为无法覆盖全部损失种类、难以计算间接损失等问题，无法让全部人满意。
亚洲象保护专家赵怀东老师在谈论到此问题时提出：“如果让老百姓认为肇事补偿比种地的收益还要令他们满意，可能就是在间接地鼓励大家去种植亚洲象喜欢吃的食物。但我们的主要目的是避免冲突的发生。”
另一方面，长期的资金投入会带来一定的财政压力。
 亚洲象肇事致损补偿流程图  图源：《中国亚洲象肇事致损、补偿的现状与政策分析》
对比由各级政府直接提供野生动物肇事补偿资金的方法，当前的保险机制已经减轻了很多财政压力。但随着人象冲突加剧，野象肇事案件也在逐渐增多。这种情况下，政府购买的投保金额也随之增长。以西双版纳为例，投保金额已经从2010年的260万元增至2018年的1670万元。
保险公司的野责险业务也常常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2012年西双版纳投保野责险770万元，实际保险赔偿则是1565万元。云南银保监局相关负责人指出：“由于近年来云南省内亚洲象群生活习性改变，活动范围不断扩大，而且各类野生动物种群数量也不断增加，保险赔付率呈逐年上升的趋势。”
近两年由于疫情的影响，国家和地方的财政都承受者巨大的压力。如何在野生动物肇事日益频繁的环境下，维持政府的高额资金投入，保障保险公司的商业获益，是野责险现在及未来都要面对的问题。
 2022年7月8日，大树脚村的象群到达了一片新的玉米地，准备“大快朵颐”。

尽管挑战重重，但作为重要的事后经济补偿手段，野责险的作用不容忽视。随着制度的不断完善，相信未来有一天，野责险会使保险公司、当地农民和野生动物均能受益，真正促进人与野生动物的和谐共处。

参考文章：[1]Jeremy Ravenelle, Philip J. Nyhus：Global patterns and trends in human–wildlife conflict compensation[2]界面新闻：云南野象群北迁破坏以经济农作物为主，保险已赔付506.92万[3]财经国家周刊：一路“象”北经济损失谁来赔？云南开始定损赔付[4]甬上财经：宁波首个野生动物肇事责任险落地海曙[5]浙江省林业局：海曙野猪肇事公众责任保险补偿力度和实施效果全市领先[6]半月谈：云南省西双版纳“人吃老虎案”曝生态补偿困局[7]宁波晚报：打不得、杀不得……四明山野猪跑出来了！不少玉米地被“扫荡” 村民很苦恼[8]保山广播电视台：“猴子、熊肇事可以赔，毒蛇咬伤也可赔” ｜野生动物肇事保险[9]中国新闻网：云南6年兑付野生动物肇事保险金近3亿元人民币[10]胡宇轩，张忠义等：人象冲突的国内外研究进展及展望——基于亚洲象对人的负面影响分析[11]谢文芳、宋军平等：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野生动物肇事补偿 现状及缓解对策



作者/邓又佳 黄子萌 马俊宇云南人象和谐调研小组 远行客2022暑期学员调研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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