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夫人 | 父亲是慈父

父亲送我入学时，我们在我的校园留影

今天是父亲节，突然想为父亲写篇短文。

01

父亲不容易

父亲幼年丧父，虚岁9岁就没了父亲，和26岁的小脚母亲——我的奶奶、5岁及40天的两个妹妹一起生活。孤儿寡母一家四口，父亲是唯一的男子汉。

父亲基本没读书，认字很少，他在世时，我没记得问过他上过几天学，反正他会简单地写几个字，包括他的名字。他很小就开始承担各种劳作了，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缺劳动力了。可他的小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是上过学的，不知是他和奶奶谁的主意，在那种家庭情况下，在那个年代，小姑竟然还上过学，且后来有了工作，嫁了在部队的好男人。40天就没有父亲的小姑真是不幸中的幸运儿。

记得多次听奶奶和父亲说，10岁左右，父亲就5天一趟到18华里以外的伸头街他的姥姥家去背一些粮食回来，因为他的姥爷是地主也是生意人，生活富裕。奶奶孤儿寡母靠着娘家鼎立襄助，把日子过下来。现在十几岁的孩子在离家不太远的地方上小学，还得家长接送呢，可父亲那么小，走那么远，一个人背着粮食走18里路。想想就心疼他，眼里就含泪。

除了去姥姥家背粮食，家里地里的其他活，父亲也肯定很小就干。听小姑多次说，她和姐姐都怕哥哥，哥哥在地里干活，一上午一话也不理她们，理时也是嫌她们干得慢。估计父亲是累呀，所以不理妹妹们，嫌妹妹们干活慢。

02

父亲有经商头脑

父亲很小就跟随本村的一个远房叔叔开油坊卖香油，后来他又卖小鸡。卖小鸡的事我多次听父亲说过，也听村里的其他叔叔说过，在一同卖鸡的同伴中，父亲永远是卖得最快的那一个。卖鸡好像一般是夏天，卖得快，鸡死得少，损失就少，钱就赚得多一点。父亲给我多次说过他为什么卖得快以及鸡死得少其中的“诀窍”。还有一个“诀窍”就是父亲卖鸡期间从来不吃午饭，这是他为了尽快把鸡卖出去而做出的自我牺牲。

后来村里办了设施很简陋的副业——熬松焦油还是叫松香油，据说是做轮胎用。哪来的技术不知道。父亲只做销售员。他跑成都跑杭州，找我们村南下的干部帮助打开销路。父亲做得很成功，那些南下干部都愿意帮助父亲。松焦油销路畅通，我们村那些年仅有的这项副业做得顺风顺水。村里一起做这项副业及领导做副业的人都非常认可父亲，认为他为此做出了贡献。但父亲给我说过，为了多挣一点钱，他住最差的旅馆，吃最差的饭。

父亲做销售员，最“连累”我的是他经常让我给那些帮助他的南下干部写信，或问候或表感谢，或给他们邮寄土特产时附上一封信。印象中还寄过一沓一沓的毛线，为啥寄毛线呢那又不是我们的土特产。我不大愿意写那些信，但每次都忍着不耐烦根据父亲的口述意思去写。这也算我不情愿地间接帮助了父亲参与的村里的副业事业？

现在想想很是佩服父亲。没有啥文化，卖香油卖小鸡做销售员，干嘛嘛行，行行有成就，除了人好可能就是他有经营头脑，大概是他姥爷那边的基因传承吧，若赶上好时代说不定父亲会是成功的商人。可惜他的四个孩子好像没大有这方面的血脉传承，没有一个经商的。

03

父亲送我们去上学

吾辈不幸，学习成就优异但高中毕业时大学停办中，我只好回乡务农。恢复高考有幸赶上末班车，和应届毕业的小弟弟同年跳出农门，他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到天大，我考到济南的省警校。两个孩子同时考出来，父亲颇为自豪。自豪的一个表现，他用当年做副业的木头箱子，拆解后重新推刨打磨刷漆，给我们俩一人做了一个约100*60*60的木箱子，他扛着那个大箱子，坐汽车乘火车，分别把我和小弟弟先后送到济南和天津。扛着一个笨重的木头大箱子，父亲多累呀！但他高兴并自豪。

我们姊妹兄弟四个一个个都离开农门后，父亲说有人给他说，你们家的门楣上应该镶一个匾额：大学生之家。说这话时，父亲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04

父亲很慈爱

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没有骂过我，更没有打过我，好像也没有给我发过火。母亲说我们小时父亲没有抱过我们，但我感觉父亲很喜欢孩子。

记得小弟弟小时，父亲推着小推车去地里干活，总是把小弟弟放在小推车的车楼后座上而不嫌累的上。

小弟弟还给我说过一件事，某个夏天，他带着小弟弟去三公里以外的镇上赶集，还牵着一头怀孕的母羊准备去集上卖掉。可因为价格不合适没卖了，把羊又牵回来了。快到家时，因为羊走得太慢，父亲说他骑着自行车先回家，然后再回来接小弟弟和羊。结果父亲走后，羊越走越慢。有人对小弟弟说，你牵着羊到树荫底下凉快一下吧，看你这羊都快死了。估计又热又渴，加之有孕在身，折腾了一上午又走很长的路，羊坚持不住了。让路人说中了，虽然到了树荫底下歇息，羊还是躺下不动了，离世而去。

小弟弟又心疼又害怕，不知父亲来后会说啥，会不会给他发火。

当有人告诉父亲讯息父亲赶来后，看到死去的羊和胆战心惊的小弟弟，他一脸悲戚，却啥也没说，扛起羊就和小弟弟一起回家了。没用羊换来钱，累热交加怀有身孕的羊还死了，父亲一定非常难过和后悔，后悔不该牵出怀孕的羊去卖；后悔没有降价贱卖。

父亲没打骂过我、小弟弟和妹妹，但父亲打过大弟弟。有一次他对大弟弟说，你小时我打过你，说着竟眼中含泪。大弟弟说，不听话该打就打，这个你难受啥。一是父亲很疼孩子，二是我们长大后四个孩子中为家为父亲做事最多的是大弟弟，所以他想起打大弟弟的事心里难过。

最近看李娟的文字，她说有一次给母亲要学费母亲说拖一拖吧暂时没有给她，她觉得大老远来找母亲，母亲竟不给她钱，让她交不上学费在同学面前很难堪，因而感觉母亲不爱她，为此一直有和母亲疏远的心结。我觉得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我们小时，因为家里穷，并不高昂的学费不能按时交的情况是家常便饭，这怎么能和家长爱不爱孩子挂起钩来呢。大弟弟挨打的事也与这类事有关，我们一时交不上学费就给老师说一下，可大弟弟不行，他站在院子的角门口又哭又闹：我可怎么办啊交不上学费？不给他钱他就不走，哭哭啼啼又吵又喊。所以父亲打了他。但大弟弟从来未因此认为父亲不爱他。

05

父亲走得太早

父亲去世时虚龄70岁。他从小不易，和母亲、奶奶一起把我们四个拉大成人不容易，而且四个孩子的生活也越过越好。可父亲走得太早了些，他只为他的孩子们自豪了，却未及享到更多的福，未能得到孩子们更多的回报。我们，我，欠父亲很多。

父亲节之际，思念我一生不易的父亲，我慈爱的父亲。

（2024 06 16 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