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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夫人 | 文友“糖的币”,岂止一字之师

荣夫人 明月清辉2
2024-10-05




2018年后新开的公号,腾讯一律不设留言功能。那些有留言功能的公号,皆属长寿族。鄙人最早的公号开端于2018年4月,当然也没有留言区域。但文后可以私语留言。99%以上的诸多留言,皆系认可与鼓励。比如有读友说,“天天都来看看,重要时节都想听听你怎么说。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呀!”还有晓寒文友留言道:“荣老师每一篇文章都直指要害,条理清晰,抽丝剥茧,逻辑缜密。如果读完还不明白还要杠,那不是蠢就是坏了。该结集出书了,出了我一定要买。”吾道不孤。如此这般,真是莫大的温暖和鼓励。


当然,有个别篇什,也会呈现两极现象,一方面阅读量陡升,赞誉者众,比如写以色列和哈马斯那两篇(哈马斯那篇还是我开公号以来唯一10万+的一篇,当然之前也有数篇在接近10万+时突然仙逝的文字)。一方面现谩骂、恶毒的谩骂声,谩骂者竟如出一辙地说出“俄乌看立场,哈以辩人畜”之语,他们显然在说他们立场正确,和啥啥保持一致,他们是人而不是畜生。如此颠倒,择机真的兑现我早已允诺过的,写一篇文章:《哈粉是如何炼成的》。


文后另外的一类留言,也十分宝贵,他们指出文章的错漏之处,比如最近的两篇文字皆把人的年龄写错,一篇是写我的师大领导兼老师刘示范的,一篇是写伊朗新总统佩泽希奇杨的,把他们的出生日期都写错。文友留言道:看来荣夫人数学不大好呢……。我回复道,上学时很好,现在很差,退化严重;谢谢谢。并能改的都尽量及时改过来。在此也一并致谢那些给予拙文认真关注、阅读、追踪并发现错误的读友们。谢谢您。


我今天特意写文想说的,是一位敏锐地发现我认知不到位或直接有误的读友高人——糖的币。他实在使我受益匪浅。


他为什么叫糖的币呢?我百度过,依然不明就里。后来糖的币自己解释过,微信起名,充满自由。糖的币,没啥意思,别致,有点反高雅的意味。另,糖是甜的,意味着钱是甜的,有点财迷的意思。文字是有生命的,后来想到一个意思:唐吉可德的瘦胳膊。他傻得可爱,胳膊腿瘦嘎嘎的,还敢战风车。再想,又有了,螳臂挡车的谐音。如此这般,文字的游戏和含量。


好,言归正传。


我在写《又见柴姑娘》一文中,有如下一段内容:“《读库》年会来来往往又有新搭档,除了柴静外,当然还有一个除外,小崔。除了这寥寥无几的人,别的,就都有点差强人意了(和小崔、柴姑娘比)。如果加上今年的年会配角窦文涛,文涛也算那寥寥无几之中的一个。一个好的搭档,和六哥一起,让每年的《读库》读者年会妩媚多姿,看点在线,吸粉粘连。”其中有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词语:差强人意。我用此语,取用的肯定是不如人意之意。但糖的币在文后留言处发来了语音——我首次知道公号文后还可以以语音留言。


糖的币说:“差强人意”用错了!原意为“还可以啦”而非“不如人意”。这成语早晚会被掰弯,今天绝大部分人都用错,包括很有文字水平的人。第一个错的人是“望文(差)生义”,接下来则是“以讹传讹”,但根子都在不在意。就像“猫熊”终成“熊猫”。Panda那“熊样”哪像“猫”嘛。此讹之生,是因繁简体左右读之异。


不管从糖的币不卑不亢不傲不慢的留言语调,还是他留言的内容,我都觉得此人不简单,听着像个学究老先生。差强人意,原来不是不如人意,而是还可以啦!活了大半辈子,差点让差强人意误终生。估计被此误终生的人不在少数,于是值得分享之。


后来,和糖的币加了微信,他告诉我真名:周建漳。查了度娘显示:周建漳博士,男,厦门大学哲学系教授。专业领域:西方哲学,尤其是西方历史哲学。著有《历史及其理解和解释》(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及译著《叙述与认识》(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怪不得呢。


后来,我发了一篇旧文:《没有什么能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文中有如下内容:


“不自由毋宁死”。“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两句响彻云霄的名言名诗,我也并不认可。因为二者都把自由和死搞成非此即彼二选一的事项。活着,并且自由。这是我的价值观。选择了死亡,抛却了生命,自由何以置放?自由与生命,是毛之于皮的关系。你都死了,还谈啥自由。珍视生命,珍视自由。它们是共存的关系。


糖的币周建漳教授看了此文针对此上一段意思,又发来一段又一段的语音:


你说自由和生命怎么就不能一道实现,是吧?大概是这样意思。好像是要自由就不能活着似的,你这个感觉、这个反应,也有它的价值。但是啊,如果这两者永远都可以得兼的话,那自由就没有什么可贵的了。跟自由一样,很多的价值,它的可贵,或者说它的难得,就在于他要你用另外的一个价值来换。说到这里,就说裴多菲的那个诗,我问了懂匈牙利文的朋友,他的原文——因为中文版本有两个译本——还是比较接近郭沫若还是郁达夫那个中译版本的。
原文的意思是说,生命、爱情我都想要,可是,为了爱情我可以舍弃生命;而为了自由我可以舍弃爱情。中文的表达方式不太一样,意思大致相同。这里就有个问题,就说我们如果据实来看,我们就会觉得,这个是不是有点唱高调?因为我们从实然或者从事实的角度来看,命都丢了,那还爱什么,还自由什么,这个实体逻辑上是没错的。
但是,重要的一点我们忘记了。价值的这个顺序,正好跟事实有的时候是相反的。生命,从事实角度来讲,生命没了,一切皆无,这是说唯物主义也好,叫做自然主义也好,是这样的逻辑。但是在价值的维度上呢,就是说最高的是自由,其实这个自由也是可替换的一切精神性的价值,比如正义呀,真理呀都可以。这里说的是自由,你看啊,生命可以是纯肉体的,或者生命本身是纯肉体的,是物质生命的生物;爱情呢,是灵与肉,一半物质,一半精神;然后自由或者正义或者真理呢,那是纯精神的价值。所以这里我们看到一个从物质到精神,从实然到因然的这样一个上升,而且最高的是那个最不物质、最不事实的那个东西。
那这里面的关键,不是说我们人能不能都这么做,说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其实抛之人,从古到今何其少也。但是,但是,总是有抛的是吧?不管是为了正确的理想,或者为了一个荒谬虚妄的乌托邦,反正都是为了一种精神追求啊,是可以舍弃这个生命的,所谓舍生取义嘛。杀身成仁这种东西肯定是有的,那么提倡这个东西的意思,主要是强调说仁,孟子说的。人与动物的区别,其实就那么一点点,而这一点是划开人和动物的界限。所以我们不能斤斤计较于说你这个能不能做得到,而要说这个价值值不值得推崇。
另外补充一点,就是说事实和价值啊,还可以有一个虚和实的区分,重事实,重实际利益,这就是务实吧。而价值那个东西呢,确实它本身受到物质的制约,它好像是虚的,说说而已的。但这个里面很有趣,西方人恰恰是重视虚,他最后在实上,比如科学就是重视这些抽象的什么几何学定理呀,中国人都重视实用技术,所以中国人太实,实用思维太厉害,其实反而是不好的。中国人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很实在呀。确实总的来讲,生命是最可贵的,可是,如果一个民族都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就只能赖活着。而相信”不自由,毋宁死“的民族,倒活得更自由,包括更幸福。
因此,活着当然是基础,但是活着并不是一切啊,要活得像个人一样,对吧?这方面西方恰恰是值得我们学习的,而中国是实用思维太盛行了,所以尤其需要,对表面上看起来是虚的东西的尊重。虚拟,但不能走到虚妄,这里面有个平衡问题。
西方还有另外一句话,所谓不自由毋宁死,也是同样的意思。匈牙利说起来也是西方文化,所以从古希腊讲,一直都如此,那也就是把自由啊这种抽象的东西、理念东西放得很高,包括柏拉图讲美,美又不能当饭吃,严格来讲,尤其是超越性的美,美本身不能当饭吃,可是一个民族,一个学者,如果把什么都建立当饭吃的基点,看上去好像很实事求是啊,很接地气呀,说什么吃饭哲学,其实吃饭没有什么哲学,吃饭就是动物学、生物学,最多是有经济学。
总结一下,“死生事大”,毋庸置疑,但仍然有“不自由,毋宁死”与“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不同理解与价值选择。在历史的长程视角下,以生为至上追求的结果果然遂其所愿地“赖活着”,而以“自由”、“正义”为至上价值者,反而活出自由乃至幸福。黑格尔说过,你首先要爱上帝,然后一切的东西都会给你。在事实层面上,“好死不如赖活着”,“命”都没了,何谈“爱情”与“自由”?但是,在价值的尺度上,处于高位的恰恰是后者而非前者。吊诡的是,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结果,是总是“赖活着”。


糖的币周建漳老师,真是不吝赐教啊,他洋洋洒洒,讲了那么多,讲得我一边听着一边细细思考,终而心悦诚服。


糖的币于我,岂止一字之师,亦非一篇之师。他完全是另一个维度及宽阔度的师者,令我自省自励自开拓。


我那么一段貌似铿锵有力的话,在周教授洋洋洒洒寓情于理寓理于情深入浅出高山瀑布又润物无声的阐释面前,显得有些露怯,也显得不堪一击。于此,在原有的位置,我肯定又提升了一步。


我在想象,周教授,不管在厦大还是在他做访问学者的德国雷根斯堡大学或美国伊利诺伊大学,他的讲学都会是条缕清晰高山流水令人受益和信服的。

写下本文,谨表受教之触动之感佩和由衷谢忱。有些时候,当你站在某个低位上侃侃而谈且洋洋得意时,而你突然有缘有幸被启悟之后,方知原来的自己是有多么不揣浅陋不自量力之处。错把低处当高处还一览众山小时,遇见高山瀑布,你就只能仰起头,遥看远方了。


另,6月的某日,糖的币说,他断食一天。为啥?他说礼仪,若干年如一日。这又使我一震。过往,我当然也有我的方式,但饭照吃。往后,我亦去同步,以寄托怅惘之思。


(2024·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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