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书单·长篇散文《草原十年》| 《草原十年》节选三
内蒙古文学馆·NMGWXG
《草原十年》是青年作家安宁的一部长篇纪实散文，它以一个草原小镇为标本，记录呼伦贝尔草原上普通牧民十年生活变迁史。十年中，作家安宁一次次回到自己的第二故乡——呼伦贝尔草原。她看到了一个草原小镇的历史，一代人的历史，一个牧民家族的变迁，以及草原生态的变化。当我们深情回望草原上栖息的人们，蓬勃的动物植物，以及它的壮美与广阔，会发现一切犹如汪洋大海，波澜起伏，每一道小小的褶皱中，都闪烁着时代耀眼迷人的光芒。
内蒙古文学馆十一月读好书活动推出长篇散文《草原十年》系列文章，本期阅读《草原十年》节选三。
PART 1
《草原十年》节选三
文/安宁
在草原上，更多的时间，我和阿尔姗娜都是待在院子里，看着凤霞养的鸡们飞来跑去，又到房间里拉上几泡屎，将凤霞采摘下来的青菜啄上几口，而后便虎虎生威地飞上了栅栏，并将我刚刚洗好的阿尔姗娜的衣服，给弄脏了。阿妈看着心烦，追赶着将它们全都捉到羊圈里去，可是没多久，这些练就了一身本领的鸡又飞了出来，只气得阿妈哭笑不得，忍不住骂了起来。阿尔姗娜却是高兴，看阿妈追赶鸡不小心绊倒，来了个嘴啃泥，她还咯咯笑个不停，而且一定让我将她从车里抱出来，跟着一起去追赶鸡。
凤霞一家三口习惯了坐一辆摩托车一起出门办事，即便是去商店买个针头线脑，他们三口也一溜烟一起跑了出去。他们一走，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了我和阿妈、阿尔姗娜三个人，我和阿尔姗娜抬头看天上的喜鹊燕子飞来飞去，还有蜻蜓蝴蝶也过来凑着热闹。天空蓝得耀眼，好像无限深邃的湖泊，让人看着看着便有些晕眩。洋姜和向日葵向着天空，将黄色的花朵高高地绽放开去。阿妈忙完了菜园子里的活计，才坐下来歇息，于是三个人一起抬头看天上的云朵，看得久了，阿尔姗娜便打起了哈欠，阿妈笑说：凤霞他们玩他们的，我们也不看家了，走，回屋睡觉去。
尽管我早已熟悉了草原上的一切，可是借了阿尔姗娜的眼睛，我又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地新鲜和陌生。早晨一只蹦到我鞋子里的青蛙，让阿尔姗娜兴奋了好久，甚至见了谁，都要啊啊叫着让人看我的鞋子，好像那只青蛙依然在里面安静地待着。她还喜欢蒲公英，并学了我的样子，撅起小嘴来，用力吹着。在看到蒲公英化作小伞纷纷飘走的时候，她还会跟着跑过去，挥着小手，一直追到看不见为止。我还和她花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坐在草原上，就为了倾听奶牛吃草时，雨点一样沙沙沙的美妙的声音。期间还有蝴蝶或者蜻蜓，围着我们翩翩起舞。一只小羊忠诚地跟在大队奶牛后面，咩咩叫着走回家去。而阿尔姗娜，则挣脱掉我的手，摇摇晃晃地去捕捉蝴蝶和蜻蜓，或者跟了奶牛排队回家。
阿尔姗娜跟朗塔更是亲密无间，她学了查斯娜的样子，去抓朗塔长长的毛发，还一脚跨过朗塔，坐在它的身上。只要不是太疼，朗塔就任由两个小姑娘抓挠它，丝毫不会动怒。倒是有时候它跟着我和阿尔姗娜一起散步，忽然间兴奋了，就从远处飞奔过来，将两个爪子一下子搭在我的肩膀上，表达它的亲密，直把抱着阿尔姗娜的我，吓一大跳。一家人都忙，常常忘了喂朗塔饭吃，它从不吼叫着提醒我们，照例瘪着肚子跟我们出去遛弯。只不过遇到大狗朝我们狂吠，它很没出息地躲到后面，好留一点力气，继续跟我们在草原上散步。
每隔几天，就有从海拉尔开来的大卡车，载着一车厢的蔬菜瓜果，围着小镇一圈圈地转着，一边转一边还会跟马戏团的一样，用大喇叭喊着“买菜！买菜！”。他们卖的菜，当然都避开人家园子里有的，专门卖些诸如西瓜啊桃子啊黄杏啊蒜黄啊胡萝卜啊之类的稀罕物，所以我每次听见了，就抱起阿尔姗娜飞跑出去，拦截那辆卡车。有次一边跑一边喊，那高音大喇叭单顾着朝前赶，愣是没听见我的喊叫，于是害我跟个运动健儿一样，抱着阿尔姗娜，顶着大太阳，在完全没有荫凉的崎岖不平的土路上，整整跑了六里路！直到终于有一个开摩托车的陌生牧民，看我辛苦，载上我和阿尔姗娜，飞奔着拦住了那辆卡车。
我问卖菜师傅明天还来不？来了记得沿伊敏河边走上一圈，开慢点，喇叭喊得声音大一点，否则没我买菜，他们就亏大了。卖菜师傅哈哈大笑，拍拍车箱上的行李道：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过夜了，明天卖完了才走呢。
正兴奋地挑拣着水果和蔬菜，凤霞也飞奔而来。只是摩托车被贺什格图骑走了，凤霞只能背着五六十斤的瓜果蔬菜徒步回家。我问凤霞累不累，她一昂头道：再来五六十斤，也没问题！没看我生完查斯娜，比以前胖了接近二十斤吗？这么多肉，还能让它们白白长身上，一点用处也没有？
两个人一心想着回家可以好好做一顿新鲜菜吃，于是虽然一个抱着二十斤的娃，一个背着六十斤的菜，却都健步如飞起来。倒是阿尔姗娜，被大太阳晒得蔫蔫的，揉着眼睛，努力地让自己配合聊得欢天喜地的我们。可是最后，她还是厌倦了这样没有尽头似的走啊走，小嘴巴一边不停地喊着“妈妈”，一边朝我做着想要吃奶的吧唧小嘴的动作，直把我和凤霞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盛夏倾泻而下的阳光，在草原上，微微动了一下。
PART 2
在苍茫的草原上
文/刘妍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对北方日常生活、饮食起居中的一切，充满好奇是勿须赘述的。本能的好奇心驱使，让我打开了作家安宁最新散文集《草原十年》。
十年间，安宁多次前往呼伦贝尔草原，草原以辽阔无边的胸襟，一次次迎接并目送安宁匆忙肆意的来去。作者一次次尝试用女性温婉细腻的平视视角，平静敏锐的笔触，勾勒出天地之间万物的流动生活画卷。伊敏河流经的草原小镇上各个民族的牧民，现代文明与独门独院夹杂下的春夏秋冬的四季图……画面中独一无二的“绘画语言”，书写着男人、女人、孩童世俗的面孔，牛羊、马匹、骆驼、昆虫、飞鸟、野兽的面目。
作者笔触较多涉及的主人公阿妈，性格勤劳、朴实、乐观、豁达，与大草原的天然属性，本质上有着同质性。阿妈在对待未来儿媳三万彩礼的问题上，“带上见过世面且有很强游说能力的二叔”，“坐了七个小时的大巴”，“艰难地谈了两天”，最终成功说服了亲家。阿妈对此毫无愧疚，她相信儿子可以独自打拼出属于自己的生活，“小狼只有被母亲狠心赶走”，“才能傲立丛林”。为母则刚的阿妈，不卑不亢，从容不迫，成功处理了彩礼这一社会难题。阿妈不过是千万草原女性群像的一个代表。白描似的写实，或是作家安宁十年坚持书写草原最大的善意和诚意。
除了诚意外，还不得不提及本书中所展现出的另一明显的纬度：“真”。莱昂内尔·特里林有一篇演讲稿《诚与真》，或能为我们理解当下及作者的态度提供一个尺度：“真诚主要是指公开表示感情和实际的感情之间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的价值，在历史的某个时刻，成了道德生活的新要素”。在“死亡与新生”的章节中，我读到阻止母牛产子后“弃犊”做法的描写。为了防止母牛生育后丢弃牛犊，人们会在牛犊刚出生时，将母牛的体液取出来涂抹在牛犊身上。母子气息相同，母牛就能确认自己的孩子。“嘴软的牛犊能吃千家的奶”，牛犊因为会撒娇，“才可以唤起母牛的爱心”。人和动物在某种程度上，并没有太多明显的差异。
草原游牧民族追求自由的不羁天性，世世代代流淌在他们的血液和基因中。作者对草原上牧民的日常、节庆、婚姻、民俗等描写，勾勒出草原及草原上饮食男女的日常。《草原十年》让读者久久沉浸在辽阔苍茫的呼伦贝尔草原上，与其中的人与自然万物展开对话。（原载于《 中华读书报 》2022年11月16日11版）
PART 3
作者简介
ANNING
安宁，生于八十年代，山东人。在《人民文学》《十月》等发表作品400余万字，已出版作品26部，代表作：《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遗忘在乡下的植物》《乡野闲人》《迁徙记》《寂静人间》。荣获华语青年作家奖、茅盾新人奖提名奖、冰心散文奖、丁玲文学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三毛散文奖、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广西文学奖、山东文学奖、草原文学奖等多种奖项。现为内蒙古大学副教授，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第十届全委会委员，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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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张 华
初审 | 丁梓琪
终审 | 赵富荣
来源 | 内蒙古文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