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李子柒的呛口“花椒”人生

6245字 , 15分钟阅读

本期作者       Dingo

视觉排版       RedCandy

内容出品       SOlab

“一个葡萄酒庄300多万欧元，在我经手的交易里不算最贵的。我高峰期的时候，一年的交易量可能是一个法国老手一辈子的量。”

坐在自己家的葡萄园里，干燥的风吹散了这位中国女子的黑发，她说完这番话朝我们俏皮一笑：“那还是得感谢来自亚洲的客户。”

这里是大西洋海岸的法国城市波尔多，每天有无数的红酒被生产，被售卖，被品尝，被放进酒庄的地窖中。管家和工人在其中穿梭忙碌，等待着酒庄主人的到来。

波尔多酒庄，承载着法国特有的葡萄酒历史与文化，在近十年来成为全世界富商巨贾的新投资标的。经手这一特殊资产的操盘手们，属于一个极其小众的专业领域，其中活跃着一位来自中国成都的辣妹子——莉莉。

一个普通的下午，莉莉驾车驶过梅花广场，副驾驶座位上是一叠厚厚的材料，保密协议、庄园数据、资产清单、预售协议……

半个小时后，莉莉操着一口伦敦腔讲述着这座四百年历史酒庄的建筑特色，与客户讨论着投资价值与繁杂的管理工作，站在她身边的是东南亚巨贾家族的代表和他所雇佣的当地律师团。

   莉莉和公司同事合影

这是莉莉的日常，为波尔多的古老城堡与酒庄迎来新的主人。

随着亚洲富豪酒庄投资的热潮掀起，佳士得国际地产法国波尔多酒庄部一年可以卖出几十座酒庄，其中亚洲客户就占了一半。

作为波尔多酒庄部的亚太区总监，莉莉一个人卖出的酒庄比一些年过古稀的同行一生卖出的还要多，迅速在这个神秘的行业留名，成为了“波尔多酒庄一姐”。

   跟画家谭恩在酒庄作画

但这时的莉莉在国内还并不知名，直到畅销书作家大冰在《我不》一书中把她推到了人前。

“她们好比潜伏在冒菜里的小花椒，乖乖巧巧娇娇小小，貌似人畜无害，实则内蕴劲爆，一旦破壳即刻变身，麻得人嗡的一声脑浆子冒泡。”

大冰在书中如此描绘像莉莉这样的成都姑娘。

   莉莉与大冰的合照

   莉莉在大冰的《我不》发售会

这个传奇的成都姑娘，一下子成为了许多女孩儿想要活成的样子。

拥有两个葡萄酒相关专业硕士文凭，是当年行业内唯一拥有酒庄地产交易执照的中国人。

   莉莉在INSEEC与老师同学的毕业合照

2013年参加《中国好声音》欧洲赛区的比赛，在伦敦的终极考核中第一个突出重围。

2019年底在多个城市的法国驻中国大使馆进行唱歌表演。

   莉莉参加《中国好声音》现场照片

   莉莉参加完《中国好声音》后的报纸报道

曾登上法国杂志《La Vie Economique》封面，被法国波尔多市长授予“波尔多中国形象大使”称号。

   莉莉的“波尔多中国形象大使”奖杯

   莉莉参加中法葡萄酒节成都发布会相关报道截图

住在有300年历史的古堡里，丈夫是曾为法国皇室供酒的都古鳄家族第六代继承人，拥有14座波尔多酒庄。

   复活节时与家人们在一起

这令人艳羡的一切，背后是“小花椒”莉莉旺盛的生命力和又麻又辣的无限活力。

“不用休息”的法国过客

2013年，两位留法大学生拍摄了一部记录片——《法国过客》，被拆分成三集在旅游卫视播出，第二集的第一个镜头，是一个留法女孩儿走出最后一门考试教室的场景，她终于结束了自己五年的葡萄酒相关课程。

   点击观看《法国过客》纪录片片段>>

这个时候的莉莉已经进入佳士得国际地产法国波尔多酒庄部（ Christie’s-Vineyards Bordeaux-Maxwell Baynes ）实习。

💡 佳士得国际地产：佳士得于1766年由詹姆士·佳士得（James Christie）在伦敦创立，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艺术品拍卖行。佳士得在全球共90个主要城市设立了办事处，并在全球16个地点定期举行拍卖会，曾创下全球拍卖总成交额高达18亿英镑（32亿美元）的历史记录。

1995年，佳士得国际地产成立，佳士得结合积累多年的丰富经验与顶尖经纪人网络，将艺术珍品与高端房产的市场营销自然融合，造就出了一支强大的高端地产营销团队。Christie’s Vineyards 佳士得酒庄部是由佳士得地产以及佳士得洋酒拍卖行结合的一个专为客户提供全球酒庄收购的部门。

💡 波尔多：一座拥有约7500家酒庄的法国城市（西班牙整个国家也只有6000多家），是 PETRUS、拉图、拉菲、白马、玛歌等世界顶级名酒的产地，被誉为“世界葡萄酒之都”。

每年有无数顶尖学院的学子参加佳士得的面试，期待能够获得这个历史悠久、世界知名公司的入场券。莉莉能够在激烈的角逐中脱颖而出，成功加入佳士得，是一次偶然，但也是必然。

当时，莉莉在波尔多为一个中国人做酒庄的管理工作，需要与佳士得酒庄部不断沟通。波尔多与中国时差是6个小时，所以国内早上九点收到的邮件，是这个姑娘凌晨三点钟坐在电脑前一字一句敲出来的，然后波尔多时间一早，她又继续开启满格的工作状态。

   客户收购时的现场照片

佳士得酒庄部的负责人满脑子疑问：嘿，这个姑娘不用休息的吗？！

于是，这个“不休息”的姑娘，凭着自己的努力接到了面试邀约，并且成功从众多顶级学院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老板选择她的理由很简单——不需要锦上添花，只想要雪中送炭。“我找的是勤勤恳恳来为我工作，一起把这份工作当作事业来做，而不是来这里镀完金又跳槽去另一个地方的人”。

在其他同学还在为未来焦虑的时候，莉莉拿到了佳士得波尔多酒庄部的实习机会，那段时间莉莉每天听到最多的话是“ Tu as trop de chance . ”（你运气太好了。），就连教导主任看到她的实习合同时也说：“祝贺你 Lily，佳士得，这是我当年梦寐以求的公司，好好实习，希望你有机会留下来。”

进入佳士得后，莉莉发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房产交易工作，要懂财务、税务、法律，被葡萄酒专业知识和各种库存报表包围。晚上熬夜看报表成为了莉莉提升法语的方式之一，白天则是要跟在老板 Michael Baynes 身后去拜访各类有意向出售酒庄的庄主。

为和酒庄庄主打交道，她开始学习打高尔夫球，骑马甚至是开游艇这些社交技能，为自己不断地“升级”。

   莉莉打高尔夫时的照片

   莉莉骑马时的照片

   莉莉滑雪的照片

“不怕出丑”的亚太总监

酒庄的交易150多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出现，对于莉莉来说，迈进这个隐秘圈子的第一个月，也是她的考察期。莉莉以为自己可以有90分，但 Michael 给出的答案却是“刚及格”，并给她列出了礼仪和专业方面需要提高的“七宗罪”，安排了一次英国进修。

在那个晚上随处有狐狸出没的英国街区，莉莉要用一个月学好别人一学期学习的内容。“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非常满，严重消化不良，感觉就像一只屎壳郎正在想方设法地去推一坨大象的屎，顶不住了。”

但每一次的“顶不住”都始于和朋友的傍晚电话中，止于第二天的黎明降临时。

最后英国学习圆满完成，也得到了老师很高的评价：“她跟我认识的其他女孩子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一指出缺点和问题，很多女孩子，包括我的女儿，总是第一时间为自己找理由和反驳，而莉莉会很虚心地接受我的意见，并且很快改正。”

莉莉不是出厂就被配置为完美女孩，但她赋予了自己谦逊的态度和坚韧的品格，这让每一次的错误都指向了那个正确的路。

英国进修后， Michael 给了莉莉第一个酒庄交易机会，虽然这个酒庄的价值只有一百多万欧元，并且莉莉已经跟在 Michael 身后目睹了数次成功交易，但她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这是她与酒庄交易的第一次握手。

然而事与愿违，莉莉很快跌了个大跟头。

   中国客户交易庆祝签约成功

尽管每个流程都反复在脑中模拟，每份文件都反复核对，莉莉还是忽视了一个细节——按照行规，买家和卖家不会在酒庄交易会面时直接谈钱，应该由莉莉分别与双方沟通，最后定价。

毕竟买卖双方都是非富即贵，谈钱庸俗拉不下面子，不谈钱又不能交易成功。

但莉莉为了促成交易直接引荐双方见面洽谈价格，最后闹得不欢而散。一个要卖得不亏，另一个要买得划算，最终一百万欧元的交易因为5万欧元库存归属问题直接谈崩。

不是拿不出这5万欧元，而是面子问题，亚洲买家有时会把这个“气节”问题看的很重。

好在最后 Michael 挽回了这次交易，莉莉也用公司应得的佣金为这次教训买了单，白忙活一场，但是 Michael 实实在在地给她上了一课。

   跟 Michael 的工作照

虽然扣减了佣金，但 Michael 并没有因此就否定莉莉，作为佳士得酒庄投资收购并购部的老大，他从不会将所有的错误全部推到员工身上，特别是要肩负整个亚太地区重任的莉莉。

年轻人都会犯错，如果进入公司还继续不停地犯错，那是我当时选人时候的错误；如果好好培养他们，他们会成为公司里最重要的支柱，公司也会靠着他们做大做强。—— Michael Baynes

现在的莉莉已经深谙所有酒庄交易的规则，成为“波尔多酒庄一姐”，即使因为疫情和政策，面向亚太地区的酒庄销售业绩大不如前，莉莉依旧没有任何失业的担忧，过去的每一次披荆斩棘，如今都变成了她面对变化的底气。

莉莉就像一个开朗皮实的小男孩儿，哪怕一不小心跌倒进错误里，也立刻起身拍拍衣服，揉揉痛处，然后带着这次吃的亏继续赶路。

   莉莉在德国旅行

“你的牙齿上沾了一片菜叶，真正的朋友和爱你的家人才会告诉你你出丑了，除了说你牙齿上有菜叶，还继续指出脸上还有粒眼屎。”这是小时候妈妈就教给莉莉的道理。

犯错，被批评甚至被指责，风浪不可避免地打在莉莉身上，但她恰是一个率性的冲浪者，这些丝毫不影响她的轻盈姿态。

平凡姑娘，敢于不平凡

莉莉和大多数留法学生不同，她走的并不是一条常规的留学路。

她的父母也和大多数的父母一样，希望她有个“铁饭碗”。刚刚毕业的莉莉在父母的要求下去应聘了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的讲解员，顺便被报名了川菜厨师班，势必要让她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条路上修炼得道，以后嫁个好人家。

   当年和金沙遗址博物馆同事的合影

在父母的恩威并施下，莉莉走进了博物馆。她没有反叛，也没有抱怨，只有尝试了才有“说不”的理由和底气。白天怀着蜀人的自豪讲解金沙的故事，晚上顶着杀马特造型做摇滚女青年，偶尔也会文艺地弹唱一首《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莉莉杀马特摇滚女青年时的照片

   莉莉和乐手 Nicolas 在彩排

这样过了两年，小有积蓄之后，莉莉有了新想法——她想去认识不同的人，聆听每个人背后的故事，汲取更多的信息，去见识这世界上的千姿活法与百态人生。

铁饭碗+感兴趣的副业，这可能是别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的组合，但是莉莉干脆利落地选择了出国读书。这个决定并非一时的任性或不甘，而是早就埋在了她的心里。

时间回溯到2008年，每一个成都人都不会忘记那场地震。

成都城区的震感虽强烈但有惊无险。拥有急救证的莉莉坚持和爸爸一起去都江堰救援，在那里，24岁的莉莉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自己的无力。

   2008年汶川大地震现场照片。图源：国防部

大地在不断地摇晃，废墟之上叠加着废墟，救援人员下一秒变成了被埋伤者。每个人说话都是紧张地大吼，每一张脸上都是来不及缓解的惊吓，每一次数字的增长背后都是建筑的坍塌和永远定格在废墟下的生命。

2008年5月12日，汶川8级地震，69227人死亡，374643人受伤，17923人失踪。

一排排的遇难者尸体，飘荡满城的哭声，面对这些，莉莉告诉自己：

在众多留学选择中，莉莉选择了法国，理由很简单——法国的公立大学免费。但这也缓解不了她对于“坐吃山空”的担忧，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同的社会体制，她能找到的最优选择是做互惠生，尽管要被同学嘲笑 “哦，去当保姆嗦” 。

在刚开始的那几年，做中文老师，刷盘子，跑堂，莉莉甚至还做过开九座商务车的导游司机。

后来，曾有媒体在采访时问莉莉在法国失业率这么高的地方，怎么做到升职快得跟火箭一样。

因为，她在许多不被问津的日子里，为这个火箭加了无数的推进剂。

   莉莉在文化艺术交流节接受采访

   莉莉参加法国广播节目录制

莉莉不仅在经济上捉襟见肘，生活上也面临着诸多“奇遇”。换煤气没有扭紧开关，还好隔壁老大爷及时发现；为了改善伙食吃了自己采的毒蘑菇在课堂上晕倒，吓坏了老师和同学们；打喷嚏把自己打进有轨电车的凹槽轨道里被路人送去医院……

其中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足以让她哭着回国，但莉莉从来没有给自己留退路，“有很多人羡慕着我们在国外的机会，所以我特别珍惜在国外的每一天，况且，在每一次为生活和生存抗争时，如果不想被迫原路返回，那就必须杀出一条血路。”

   2014年法国CASTAN摇滚音乐会宣传海报

寻找下一个莉莉

2017年5月西塘的客栈里，喝着黄酒，就着夜景，莉莉对着大冰和几个朋友回忆自己过去10多年的经历，最后她说：“你说，读我故事的人，会不会有很多个曾经的我，真希望我也能为像当年的我一样的‘莉莉’做些什么。”

“寻找下一个莉莉”计划在这个夜里埋下了种子。

2018年莉莉受博集天卷邀请出版了自传《成都姑娘》，被当当网授予“2018年度新锐作家”称号。随之而来的是许多羡慕她的姑娘和回不过来的私信，关于自卑、关于迷茫、关于家庭、关于爱情……

   《成都姑娘》读书分享会沈阳站

   莉莉获得2018年当当年度新锐作家

羡慕的声音中也夹杂着质疑：你能过得这么幸福，还不是因为你嫁了一个多金的老公？

还真不是。

实际上在当时莉莉的众多追求者中，她的老公——九九的多金程度甚至排不上前几。作为一个在波尔多酒庄交易行业知名的操盘手，波尔多的中国形象大使，莉莉不需要高攀任何人，况且好的伴侣绝不可能通过攀附得来。

   莉莉与老公九九

她不是一个等待王子拿着水晶鞋寻找的灰姑娘，而是早已华丽转身的公主。虽然，她自己笑称自己在葡萄园里过着农村生活。

   接待宾客及记者采访

   原创新歌，在家弹电钢创作

为了给到更多姑娘鼓励和信心，帮助她们摆脱生活带来的桎梏，直视社会对于女性的一些负面定义，“寻找下一个莉莉”计划在一封封的动机信中正式诞生。

有人说她只是个例，她却说她也曾是你。——原创歌曲《寻找下一个莉莉》

莉莉计划每年选出一位“小莉莉”，带她在亚洲或者欧洲游玩，两人独处一周，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让“小莉莉”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拥有更多的力量。

第一期“寻找下一个莉莉”计划2017年实践，莉莉从上万封“动机信”中寻找“小莉莉”，最终选定了胡丽——一个靠初中老师资助读完高中，正在为大学学费进城打工的女孩儿。

👧 一号“小莉莉”胡丽生活经历虽然坎坷，但是用自立好强为自己的未来延伸出无限希望，这让莉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几经波折，最后胡丽顺利参加了九九和莉莉在法国的婚礼，还和莉莉的父母及亲友们在欧洲周游列国。

   一号“小莉莉”胡丽

👩 二号“小莉莉”李春琴和莉莉以及另外两个小伙伴白雪和海子，一起去到了斯里兰卡。现在的春琴，已经从当时勤奋果敢的小妹成为了人妻。

   二号“小莉莉”李春琴

👩‍🦱 三号“小莉莉”王莉最近刚刚嫁人，还没来得及跟莉莉周游世界，新冠疫情就突然来袭，只能等待疫情好转。

   三号“小莉莉”王莉

由于疫情，“寻找下一个莉莉”的第四期还在等待及筹备中。条件允许后，莉莉会继续寻找“小莉莉”，为无数曾经的自己，撑起一把伞。

结 语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过着你想要的生活。而那些人大都曾隐忍过你尚未经历的挫折。——大冰《我不·成都姑娘》

访谈时，莉莉在院子里热情地为我们介绍她在地里种植的番茄、辣椒、覆盆子，还有远处的葡萄园与果树。

成都餐桌上常见的蔬菜和这个川妹子一起与波尔多的土地融合，巧妙但是又分外和谐。

这是属于莉莉的自洽与强大。

   法国图尔市政府爵士音乐会演出

售卖酒庄时，她是专业的操盘手，回归田园处，她亦能潜心地感受生活的美好，疫情期间的空闲时光，她还迷上了缝纫、手工、编制、水彩画、人体写生、尤克里里、钢琴、吉他……

她说她的心里住着一个李子柒，确切的来讲，她已经过上了法式李子柒般回归本我式的生活。

   莉莉登上美国《时代周刊》

这个平凡的成都姑娘，不甘囿于常规，不断探寻生命的意义。

这个不平凡的成都姑娘，也不得意于功成名就，只想为下一个“莉莉”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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