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南一县城出差，晨起在宾馆附近溜达。一棵樟树的树冠表面泛着一层新绿，在夏日清晨的阳光下闪耀，颇有几分五柳先生的“采采荣木”“园列新荣”的味道。樟树作为常绿乔木，它的叶子在春天集中更换过之后，其后还有数次小批量的更新，时下便有一批新叶长了来，而眼前的这一棵新叶更盛，通身光彩奕奕，让人恍然有如置身于春天。我走到树跟前，细细观察靠近地面的新叶。小枝的顶端有一簇嫩黄色的新叶，还未完全舒展开来，基部藏在五重芽鳞片包裹着的细长的管状空间内。上上下下都是早前春天萌发的叶子的深沉的绿色，这一簇夏季新叶的鲜嫩的绿，正堪抚慰疲倦的视线。它们相互挤挨着，掩藏在大叶子之间，像一个孩子瑟缩在大人的身后。叶子之间还掩藏着很多樟果。果梗细细长长的，分成两三节，几度弯转，并渐渐粗壮，将果子远远地挑着送出叶子的重围。整个儿打量，此时的樟树树冠便是由密密实实的宽大的卵形叶子和星星点点的结实的葫芦形的果子合成。观察一棵树已进行了半年，树友们都说观察力变得精细了，很多以前熟视无睹的细节，而今都一一显形，再也逃脱不了我们的视线。这个说法也确实，以前就算有心在树下观察，也往往没有章法，不知道看什么，装模作样一通扫视便草草收工，也便没有什么收获。这半年来，和树友们一起，在组长的带领和指导下，学到了很多，更看见了很多，观察变得加沉静更加有序，也更加精细了。但我想，精细的背后另有一些深层的原因。以前的我走过一棵樟树，多数只是瞟一眼，偶尔稍加停留，也许看见叶子间的果，但不会细致观察，更形不成长久的印象。而今，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在树下驻足仰望。自然观察的习惯的养成，是在观察力的变化之前先行发生的，而且还是它的基础。没有这个习惯，没有树下的驻足，观察力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我们之所以不再像以前那样漠视一棵身边的树，之所以愿意在树下停驻，愿意为树而改变日常生活的进程，也是因为往日观察的所得，没有随着视线的移开而灰飞烟灭，而是点点滴滴留存在心里，蓄积并沉淀，永远改变了我们内心的视界。下一次当我们目遇一棵树时，倘若心上没有什么大的挂碍，刹那间我们内心的视界便会激活，关于这棵树的过往的种种回忆也会唤起，它们构成一种深沉的力量，作为我们投向樟树的视线的后盾。此时的我们再次站在树下，再次送出目光，那目光便不复是没有观察习惯之前的轻忽与空洞，而是沉静与充实，仿佛一个港口拥有一片广阔的腹地。我们在看向一棵树，同时也在看向此前每一次的看见，外在的观察与内在的唤起是同步进行，彼此策应的，且当下的这一次观察也会汇入内心的视界，融入下一次观察的背景里。因此，我们观察力的精细有着更深的缘由，更深厚的基础。自然观察习惯的养成，与内心视界的变化，岂止是提升了我们的观察力，更是在一点一点地加深我们与自然的联结，一点一点地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此地离杭约三百公里，有些植物便两样，比如此地的榕树，杭州是没有的。上图中的小天仙果是榕属的一种，个头如李一般大，果实与果梗表面被柔毛，叶子质地与桑树相仿，绸质。同样的树种，生命进程提前了些，这里的乌桕树的果实似乎比杭州的发育要早一些，更大一些。河对岸的高层楼房排列疏朗，与河中倒影相互映衬，一副宁静安祥的人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