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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蘑菇吃货,直到有一次

曹爰 夏日悠长
2024-09-04

按:今天读到澎湃新闻一篇文章,提到在天目山发现一种蘑菇新物种,网友们纷纷提出心中最关注的问题,“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想起很早以前写过一篇旧文,贴在这里应应景吧。

我国发现新物种,网友三连问: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我是一名蘑菇吃货,我喜欢蘑菇的鲜美。每次去超市,我总会选购大包小包的干蘑菇。在菜市场,我从不会错过蘑菇摊位。我会很多蘑菇烧法,炒、煮、炖、蒸,偶尔煎、炸,凉拌,变着法子弄来吃。自然,我会不断扩展蘑菇食材清单,在户外在山上都会特别留意蘑菇,常能看见别人没有看见的蘑菇,一边捉摸它有没有毒,味道咋样。

我虽然对蘑菇认得不少,但究竟不是科班出身,很多蘑菇还是陌生。朋友当中有位植物学专业的,遇到不认识的蘑菇,对蘑菇抱有疑问,我都会找他问。问得最多的,对新见到的蘑菇我的第一问,总是它是否有毒,毒性多大,有没有办法减弱、除。谁叫我是资深吃货呢!

直到有一天,我朋友对我的问题没有回答,而是一顿反问。

“拜托了,兄弟,能不能不要再问有没有毒啦----就知道吃-吃-吃。你吃过的蘑菇还少吗?能不能问点其它的问题?比如它颜色为什么那么鲜艳,为何长在地上不长在树上等等。关于蘑菇的问题我可以问出一百个,为什么你就只有一个?能不能不要那么低级?不能迭代一下吗?”

我一时语塞,很有几分委屈。半晌之后,我说,“我就喜欢吃嘛,这有错吗?食色性也,生存是人的第一需要。人类是用嘴探索世界的,这是人之本能。”

“不错,生存是人的第一需要。但那是总体的、宏观的。具体到一个时代一个人头上,生存不能时时刻刻都是第一需要,不能总是围绕生存打转。吃喝之外,还有衣、住、行,还有文、体、美,还有人际交流,学习探究,以及灵魂的需要。”

“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想到吃,只是见到了通常作为食材的植物时,我才想到吃。其它时候,我自然也有别的追求。”

“嗯。我知道,我话说重了,你别见怪。我身边有不少朋友,他们知道我是植物学专业出身,有植物方面的问题他们都来问我,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能不能吃,哪些部位可以吃,怎么吃。我被问得烦了。”

“我能够理解。你是学植物学的,了解植物很多形态、习性,知道植物发展历史,植物与人类关系的诸多方面。你当然也希望人们能更多地了解植物,而不局限于食用这一个点上。只是,饮食文化毕竟是人类文化生活最基础的,最大的一个面向,何况中华文化素以其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独步天下,这你也知道。”

“即便是饮食文化,也有很多面向,也可以深入。比如,它是怎么抵达人们的餐桌的?它从什么时候进入食材行列?这中间有没有曲折过程?第一个食螃蟹的是谁?等等。”

“还真是啊。”

“我也知道你是资深吃货,我当然不能责怪你。你有你的偏好,怎么看待、对待一种东西,这是各人的权利,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我只是不理解,我们生活中有太多的人痴迷饮食,醉心于光怪陆离的物质生活,食不厌精,衣服只买奢侈品牌,房子永远少一套。我希望人们能逃出物质的围城,哪怕是短时出逃当一次度假也好,看看天上的流云,看看地上的草木。草木不言,草木有情啊。”

“你中意的那种人也有不少,至于在人群中的具体比例,谁知道呢,又何必计较,自寻烦恼呢。再说,就算我是资深吃货,就算我不入你法眼,我也不是没有精神追求。就说蘑菇吧,我也愿意多了解它的有关知识。”

“是的,我话说得太冲了。但是,面对蘑菇,面对草木,我们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有某种神圣性,它是对话的序幕,是后续对话的基调和方向,倘若我们对蘑菇真的用心,真的有情,我们对蘑菇的关注与探究就称得上与蘑菇的对话。”

“我不懂,第一个问题怎么就有神圣性呢!谁规定第二个问题不能转向,没人在这儿执法。你想多了。”

“第一个问题反映我们最深的关切,表露我们心灵深处的声音,用你的话来说,是人的本能,或者说诸多本能中的主导性本能在提问。我这里说的是面对蘑菇,面对草木。它们是沉默的使者,来自亘古洪荒,在喧嚣的今天,它们是那么的沉默,仿佛被女巫施了噤声的魔法。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的问题像风中柳絮,会不断漂移,从一个问题转到另一个问题,没什么逻辑,用不着关联。一段对话也许有多个问题,也许就一个核心问题贯穿始终,这个核心问题可能出现在对话的任何位置,没一定之规。但是,处于沉默的世界,面对乔、灌、草、禾,我们的第一问题锚定在意识深处,不会轻易终结,不会随意漂移。后续问题是它的延伸、深化,或者是它的加强、补充。有时看似无关,其实是在呼应第一个问题,是在另一个层面、另一处场景回望、展开第一个问题。可以说,第一个问题为整个对话提供一个框架,构成一个隐喻。

“植物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人们的衣、食、住、行少不了植物,玩、乐、学、艺也离不开植物。再上去,在深层精神生活中,植物也深深地扎下了根。一部《诗经》,里面提到了很多植物,以致孔子说《诗经》可以用来‘识鸟兽草木之名’。没有植物,以及栖息枝头林下的鸟兽,宋代的婉约词还能写得出来吗?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关切,有没有毒当然可以作为第一个问题,我只是不希望它固化为第一个问题。今天也凑巧,昨天晚报上登了一张本地少见、形态奇特的蘑菇照片,一早就有四个朋友来电询问,问的都是它有没有毒。你是第五个。不约而同地问出同一个问题,大家的关切如此集中,我不免有所忧虑。”

“谢谢你,我手头有点事,先挂了。”

朋友谈兴不减,但我不想听下去了。我承认我不无触动,他的话语萦绕耳际久久不去。下一次见到不认识的蘑菇,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我不知道,生活总有太多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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