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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寒门学子迈入大学校门,挑战刚刚开始

郑钢 外滩教育 2022-12-19

 看点    表面看来,能进入美国名牌大学,仿佛是一只脚迈入了精英的门槛。但现实却是残酷的,进入大学后各方面的不适应和差距,让寒门学子即便身处最顶尖教育的氛围中,却产生了怀疑和放弃的消极想法。《寒门子弟上大学》的作者,哈佛大学助理教授安东尼·杰克深入探究了寒门学子在美国精英大学中的现状。大学里隐藏的规则让他们无法适应,也无法很好的利用大学提供给他们的资源。经济上的窘迫让他们的自尊心在强烈的对比下被重击。这一切的问题,都在于教育的过程公平没有被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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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郑钢    编丨Zemira


出生在美国贫民窟的孩子,家境贫寒,生活拮据,有时有上顿没有下顿,甚至是无家可归,却等到名牌大学的入场券。世俗意义上,这几乎是一条笔直蹿升的上升路径,这些孩子正在走向更整洁更明亮更广阔的地方。这是否意味他们的人生真正发生了逆袭?


括常春藤联盟在内的很多大学,看起来和过去也不同了。大学校长和院长打开了他们的大门和他们的金库,从而支持一个更加多样化的学生群体。但仅仅接纳这些学生就足够了吗?

在精英大学就读的寒门弟子可能走上了一条向上流动的道路,
但这条道路充满了社会和文化障碍,而这些障碍往往会被学校本身所强化
 

《寒门子弟上大学(The privileged Poor)》一书中研究了这一现象,揭露了寒门学子在进入大学后的挣扎、无奈和窘迫的图景以及内心的风暴。此书的作者安东尼·杰克,美国哈佛大学教育研究院的助理教授,是一名出生寒门的黑人,曾经的那段经历让他刻骨铭心——“在一个有钱人主导的校园里,当一名穷学生意味着什么?”
  

美国大学校园里的

寒门学子不一样


2013年到2016年,杰克在一所叫做“英杰”的名牌大学调查,“英杰”并不是真名,而是他开展研究的大学的化名,它是一所精英大学,向来以其卓越的教育和学术文明于世。这所大学与许多美国著名大学“官宣”一样,生源具有多样性和包容性,招生政策、学校条件、校内政策都具有典型性和普遍性。

美国的高等教育有高度不平等和严重的分层
来自贫困家庭的年轻人,尤其是来自黑人和拉丁裔家庭的年轻人,比富裕家庭的同龄人更不可能上学。在竞争最激烈的大学——例如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只有14%的本科生来自美国收入分配的最底层。


经济学家拉杰.切蒂
研究发现,来自收入高居金字塔顶部1%的家庭,也即年度收入超过63万美元的家庭,与那些年收入3万美元甚至更低的底部家庭相比,前一类型家庭的孩子收入入读常春藤盟校的可能,比后一类型高出77倍之多。

 “第一代大学生”项目
是美国推进阶层流动,声势浩大的运动,资助和帮助从未产生过大学生的家庭出来第一个大学生然而,现实是,第一代大学生在社区学院、营利性大学和不那么有选择的四年制大学就读的比例过高。这些学校都有一些令人不安的特点:资源稀少,对学生的援助稀缺,毕业率低

杰克发现,在“英杰”大学,几乎所有的寒门学子就是第一代大学生。不过,他们在上大学的道路上有着共同的开端,但途径不同,杰克在书中描述了两类人:
“特权穷人”和“双重处境不利者”


前者是来自低收入背景的学生,但他们就读于富裕的私立高中,使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熟悉和获得社会和文化资本,这些资本往往使人们在精英大学获得成功。

后者是从社区公立学校直接来到这些顶尖大学的学生,许多学校人满为患,资金不足,师生关系通常是对抗关系,而不是合作关系。


“特权穷人”能够上私立高中,然后考上精英大学,具有极强的偶然性,依赖于一些
公益项目,譬如“为未来做好准备”、“赢在起跑线”等预科项目。若是经过预科项目学习的学生,精英大学如同高中的一段延长线,已经为大学生活做好准备。他们会积极咨询他们的教授,帮助他们在课堂上挣扎,并同样投入时间加入社交俱乐部,与未来可能成为关键人物的人建立联系。

相比之下,处于双重不利地位的人与富有的同龄人的遭遇是“世界碰撞”或强烈的“文化冲击”;大学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是陌生的。有钱人世界里潜移默化的规则和期望,通常让他们无所适从,无从下手。
此书的翻译者,田雷,将这种困境定义为经济上的“贫”和文化上的“困”

中学和大学之间在社会化做法和文化规范方面存在着明显的连续性。比较“特权穷人”和“双重处境不利者”,发现青春期晚期和家庭以外的经验直观重要,在很大程度上,
这些经验决定了学生在不同文化世界穿梭的能力

“微侵犯”,
让他们“喘不过气”


贫穷不止限制了想象力,还限制了认知能力。
这句话放在寒门学子的身上非常贴切。在平常生活的细枝末节中,在同学交流的片言只语中,精英大学的寒门学子感觉到贫穷,如同一把无形的枷锁,牢牢地禁锢着他们。

有钱学生的话题通常是高大上的,令人感到眩晕,从巴厘岛的奇妙旅行,到爱马仕的奢侈品,再到私人直升飞机,还有世界顶级游船。猎人靴、珑骧牌手提袋、加拿大鹅冬装羽绒服,是有钱学生的首选。他们看中某一款式后,根本不需要考虑兜里有多少钱。价格从来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东西,喜欢和潮流才是选择的标准。

还有的学生借口现有装修不符合规定,自己出重金请室内装饰师来做宿舍装修。有的甚至丢给室友一张500美元的支票,让她搬出去,只留下自己,独自享用两间三室的单人房间。


对于寒门贵子们,精英大学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陌生的文化环境。他们成长在危机四伏的贫民社区,从小要面对的问题是吃饭和居住问题,而不是豪华旅行或者高端运动。在大学里,家里的电话会让他们感到恐惧,来要钱支付账单,或者抱怨家里总是断电断水。

一边是富家子的各种特权和炫富,另一边则是他们在经济和社会条件上的困窘。
财富和文化的差距意味着他无法与任何人联系,包括自己的室友。没有什么可谈的,没有共同的参考点。还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将所有这些紧张关系带到了日常生活,比如外出吃饭或接受社交活动的邀请,这些活动都不是免费的,如果你没有钱的话,根本无法参与这些活动,融入到群体中去。

低收入学生往往无法逃避对自己地位低下的提醒。
因为他们需要钱,那些贫穷的孩子们负责打扫寝室的工作。学生们说,“必须捡起脏的卫生用品,拖地,清扫死蟑螂和老鼠,从水槽里舀呕吐物,以及拔出堵塞的排水沟里的头发。”


这一经历深刻地突显了富人与穷人之间的差距。一位负责打扫宿舍的学生通过富有孩子们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经历。“就像有个女佣,一个学生女佣!”,自己还在心间对自己说,“我必须给你打扫卫生——因为我负担不起上学的费用。”


杰克的一个学生说“我在这里喘不过气来。”
他所知道的和他现在所经历的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完全迷失了方向,很难专注于学术。他甚至不习惯看到中产阶级的白人,更不用说富有的白人了。

这种“喘不过气”,通常不是与富家子的直接或者猛烈冲突,而是一种“微侵犯”,富裕和贫穷间的不兼容和排斥感,在心底滋生,挥之不去,让人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错误,自己的努力是否不值。

隐形课程
比课表课程更难破解


在美国大学,有一套隐藏的、陌生人难以破解的课程。隐藏的课程是系统的、不成文的规则,但是约定俗成或者潜在。
这种课程也可以理解为大学教授和员工对于学生的期望和期待,但却从来没有表达出来,隐晦,但无处不在。

大学期望学生积极主动,与教职员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是通往扩展、额外帮助、推荐信和实习的道路。”杰克在书中说。“但这一预期仍未被提及。”大学期望学生不仅要积极主动,而且要乐于寻求他们所需要的任何形式的支持或帮助。


“办公时间(office time)”是非常典型的例子,从开学第一天起,教授们还是职员都会随意说出“办公时间”。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学生最起码会懂得,所谓的办公时间,就是教授们为学生预留、专门空出来的大块时间,进而,教授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学生需要时,自然会来,探讨和交流学术问题。

但是办公时间在何时?到底是什么?要做些什么?从来不提及,致使很多学生误解“是教授不受干扰的时间”,“独自待在办公室的时间。” 从未接触过此类话语系统的学生会认为,这是教授的办公时间,这意味着“我们不能打扰你,因为那是你的工作时间。”


想象一下,一些低收入学生在浏览这种隐性课程时所经历的
文化冲击。例如,书中的爱丽丝就读于一所公立高中,在那里,同龄人打架、放火焚烧垃圾桶、逃学,而老师们则在竭尽全力解决这些问题。她在大学里感到不自在。当教授们说他们的门是开着的,她不确定这意味着她受欢迎。她承认自己“太害怕或害怕去和别人交谈”。

相比之下,奥贡来自一个麻烦的社区,但就读于一所富裕的寄宿学校。她说“有权去和教授交谈,说‘我想见你’。我可以这样做,这实际上是我的权利。” 事实上,当她的教授不在校园时,奥贡毫不犹豫地在“办公时间”打电话给教授,而在一旁的朋友们满脸地惊讶,感觉不可思议。


在大学校园里,很多事情被认为都是理所当然的。心理健康办公室,职业服务办公室……他们习惯了学生更加积极主动地进入他们的大门。事实上,
学生必须去寻找一些东西,破解一套隐藏的课程,这是大学校园里一条不言而喻的规则

《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周刊曾采访多位考入清华北大的寒门学子,他们时时感受到
大学学业成功所需的软能力和潜在的规范,但是以前家庭和学校从来教他们这些。

一个叫潘军的学生说,以前,他知道自己表达和社交能力一般,但不觉得这很重要。大学后,他发现处处都需要这个“核心能力”。做科研项目需要写申请材料、上台展示,通过表达让他人信服你。

还有个例子是外国老师来访问,有师兄会主动向导师提出来去接待,刘凡犁发现自己没有这种交际意识,“我都想不到要这样做。”

杰克在书中建议:
永远不要害怕寻求帮助。这不是软弱的迹象。这是力量的象征。要想在大学获得学业成功,自信、主动寻求帮助、积极和他人交流沟通很重要。

结构性的排斥,
带给寒门学子耻辱


在大学生活中,影响学生最大的往往是学校政策。
学校管理人员对校园里的贫穷学生内在的心理缺乏认识或缺乏关注,也缺少关注他们的生存需求。管理人员似乎被驱使去填补多样性的学生比例,或者认为他们通过录取低收入的学生是施舍或者帮助。

杰克的研究记录了四分之三的大学春假期间关闭餐厅。许多低收入学生负担不起往返大学的费用,更不用说去度假休息了,他们不得不采取特殊措施来确保他们有足够的食物,吃长时间地保存、不那么健康的食物,有时甚至不吃饭和挨饿。

杰克把这些正式的大学政策称为
“结构性排斥”,而餐厅远非唯一的例子。许多知名大学的低收入学生参加了一项名为“社区服务”的项目,学校还将清洁工作定为校园内薪酬最高的工作,无意中鼓励低收入的学生打扫富裕学生的宿舍。

在这个项目中,学生们管理着大学宿舍的清洁卫生。他们中的许多人发现这项工作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耻辱。


这些处境不利的学生被安置在一个任务,他们必须清理同学卫生间的污秽和呕吐物。此刻,较富裕的学生则从事攀岩活动、演奏乐器或者创意艺术。有钱的学生居然还感到强烈羞愧,因为他们在课堂上与刚刚打扫过厕所的学生坐在一起。此类项目最终使低收入的学生处于劣势地位,并使种族陈规观念长期存在。

即使是出于好意为低收入学生提供机会的努力,也会在无意中
起到放大贫富差异的作用。有一个名叫“奖学金加”的项目,允许接受资助的学生参加他们原本负担不起的活动。校方常常会提供了低收入学生免费入场卷,但是,令人尴尬的是,学生们只能通过一个小的侧门进入剧院,而不是他们的同龄人使用的正门。一边的队伍主要由白人学生组成,另一边则主要由黑人和拉丁裔学生组成,显而易见地划出两个阶层,那些付得起钱的学生和那些付不起钱的学生。


大学,尤其是精英大学,通常被认为是希望的灯塔,为所有意志坚定,梦想远大,力争上游的年轻人引领道路,助力他们挣脱因贫困而绑缚自身的枷锁。
将更多寒门弟子录取到精英大学,本身是为了改善社会结构不平等的现象,然而结构性不平等现象都因鲁莽的大学政策而加剧

这些政策不仅损害了弱势学生的尊严感,而且还破坏了他们在精英大学融合的程度。这是所有教育者要考量的问题,
不仅要考虑教育的起点公平,更重要的是顾及教育的过程公平,或许这是这本书带给我们最大的思考和启迪。

参考文献:

《寒门弟子上大学(The privileged Poor)》  安东尼.杰克

寒门学子进入高等学府已然艰难 但这一切只是个开始  《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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