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残酷镇压”日心说的欧洲,却率先搞出了科学革命
地,关于地球的运动。
各位好,这两天B站上新了本季的日本动漫新番《地。关于地球的运动》,这部我们一般简称为《地动说》的作品,其漫画我当年就看过。看漫画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一定会被动画化,因为实在非常精彩。
如果单从剧情上讲,它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作者虚构了一个平行宇宙中,一个中世纪的教会钳制人们的思想、用深入社会基层的教士系统维护“正确”的地心说,残酷镇压发现地动说真理的探索者。可是依然有那么一批爱知求真的人,出于对真理的热爱前赴后继的将地动说的真理进行揭示。
这其中就发生了许多故事,权谋、智斗、亲情、友情、爱情、凶杀、逃亡等等等等,都围绕着地球到底是动还是不动的故事展开了。
漫画本身确实非常精彩,甚至有很多科普的意义。但我去并不推荐我的读者在看完本篇文章并对相关历史做更深了解之后去阅读该作。
为什么?因为这部作品会给不了解这段历史的人加深一种错误的刻板印象——那就是在真实的历史上,欧洲天主教会曾经“残酷镇压”过哥白尼的日心说,为了钳制人们的思想进步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一个读者没有相关历史知识,又受了这部动漫的误导,很容易加深这种刻板印象。在该作动漫化后的弹幕里,我就看到很多类似留言和咒骂——每当剧中虚构的主角受迫害,他们就把自己对现实中基督教会的误解、痛恨和诅咒,更加深一层。
但真实的历史,根本不是动漫中所描写的那个样子。
是的,我们过去在回顾科学史上这段故事的时候,很容易形成这种刻板印象——中世纪基督教会代表的守旧势力残酷钳制人们的进步思想,而以哥白尼、伽利略、布鲁诺为代表的一批科学家,以革命者的姿态勇于和他们作斗争,最终前赴后继、帮助人类迎来了科学的黎明。
这种想法最初发端于哲学家康德在他的著作中使用了“哥白尼革命”一词(康德其实说的是人类认知范式上的革命),但后来经过马克思、列宁的继承和转述,就逐渐变了味。
毕竟身为伟大革命导师,马克思、尤其是列宁同志一提“革命”,信众们会展开什么理解你懂得,血与火的斗争啊、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暴力清洗……
受其影响,我们的相关历史叙事就很变成了我们所听到的那个样子。
美国科学史家托马斯·库恩,写过一本名叫《哥白尼革命》的书(这本书经吴国盛老师翻译现在也在国内上市了),这本书写的客观很多。在该书中,库恩所理解“哥白尼革命”虽然没有上述那么暴力血腥,但库恩大体上还是将哥白尼看做一个与同时代教士们思考范式迥异的科学先行者。认为他是有意开启了科学的黎明。强调科学革命与中世纪之间的变革性。
可是如前所有这些叙述都会产生一个无可规避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哥白尼所掀起的“哥白尼革命”恰恰是在对其镇压最严酷的欧洲发生,并引爆了之后的科技革命的。同时代的中东阿拉伯世界,以及远东的中华帝国。你说一句“地球围着太阳转”好像不会惹那么大的麻烦啊?
为什么琢磨出日心说的天文学奇才们没有在这些文化圈里率先提出他们的观点,在这里点亮人类近代科技树,让这些文明最终“富强可凌驾于万国之上”呢?
这里面一定有一些上述叙事有意忽略的问题。
想回答这个问题,要看另一位美国科学史作者罗伯特·韦斯特曼的《哥白尼问题》,这本书基于作者对当时欧洲宗教、文化和社会体系的重述,为我们还原了更真实的历史。
假如你穿越回15世纪中世纪盛期的欧洲,去审视当时统治欧洲的天主教会,你会有一种观感——觉得这个教会真的不仅代表了上帝在人间的意志,也试图在代表先进科学的发展方向。
13世纪以后,随着十字军东征运动的结束、带回了大量阿拉伯“百年翻译运动”中翻译的希腊罗马典籍,东罗马帝国也急速衰落,大量东罗马帝国原本保存的希腊-罗马古典文化、技术开始渡过并不宽广的亚得里亚海来到西欧避难。
这就在欧洲引爆了一场非常巨大的文化震荡。欧洲人时隔数百年后吃惊的发现,原来自己的祖先(其实也不是他们祖先,而是原先生活在这里的希腊、罗马人)曾经如此的高度文明,不仅在绘画、雕塑、建筑上卓有成就,在对天文、占星的认知上也非常超前。
生活在公元2世纪罗马帝国时代的托勒密,不仅是天文学家而且是占星学家,他写作的八卷本的《天文学大成》构建了整个古代世界最精密的天文学假说。
托勒密真正完善了亚里士多德只是提出了一个概念的地心说系统,他认为宇宙是一个有限的球体,分为天地两层。
地球位于宇宙中心,所以日月围绕地球运行,物体总是落向地面。
地球之外有9个等距的天层(或翻译为“天球”),由里到外的排列次序是:月球天、水星天、金星天、太阳天、火星天、木星天、土星天、恒星天和原动天,此外空无一物。
请注意,这些天球本身是致密、且紧实嵌套的,整个宇宙是一个巨大的俄罗斯套娃,它们由透明的以太所构成,而太阳、月亮等一切星体,则都宛如镶嵌在水晶里的宝石,“镶嵌”在这些天球上。
而这些天球自己是不会运动的,它们的转动仰赖上层天球所带来的摩擦力,就这样一层天球推着一层天球运动,一直追寻到最上层的“原动天”,只有这个天球是自身产生动力,不断在运转的。
那么这个原动天的动力来自哪里呢?托勒密说,上帝。
托勒密还设想,各行星都绕着一个较小的圆周上运动,而每个圆的圆心则在以地球为中心的圆周上运动。他把绕地球的那个圆叫“均轮”,每个小圆叫“本轮”。同时假设地球并不恰好在均轮的中心,而偏开一定的距离,均轮是一些偏心圆;日月行星除作上述轨道运行外,还与众恒星一起,每天绕地球转动一周。托勒密这个不反映宇宙实际结构的数学图景,却较为完满的解释了当时观测到的行星运动情况,并取得了航海上的实用价值。
觉不觉得这个天体运行模型很精妙呢?
你可能会说,精妙归精妙,但它是假的啊!本质上讲,它和咱老祖宗信奉的那个天圆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么?反正终归都是假的。
但我要说,同样是假,假和假它还真就是不一样的。
亚里士多德-托勒密的宇宙模型虽然是地心说,但它的真正突破性变革,在于把宇宙的天体运行“数学化”了。
事实上,托勒密的《天文学大成》最初在罗马世界流传的几百年里,本来就叫《数学论文》。
托勒密在强调,他所定义的这个宇宙是可以用一套数学运算来严格推算、预言的。
请注意,这是人类科技认知史上一场异常伟大的进步。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通过与数学的联姻,而真正诞育了我们今天所说的科学。
因为你去反观人类其他早期文明,虽然可能也有非常先进的星象观测记录,比如古代中国的《甘石星经》,甚至可能蒙对了地球是围绕太阳运转这件事,比如流行于公元前后、崇拜太阳神的密特拉神教。
但试图用严格的数学模型去框定天体运转,这么较真的事情,真的只有托勒密一个人第一次尝试这样做。
其他更多的文明,对天文学其实陷入了一种不可知论的漩涡,比如我们熟悉有句话叫“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地上的事儿你都操心不过来,你还操心什么天体怎么运行?
于是大多数文明对于宇宙模型到底应该怎样这件事,都是不那么认真的。他们可能基于农业需求把历法编制的尽量详尽,但对宇宙模型本身,却“不较真”。
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可能就莫过于我国古代人信奉的那个“天圆地方”——其实稍微想一下你就觉得这个理论不合逻辑:圆如锅盖的天,和方如棋盘的大地,扣在一起,四周一定是有缝隙的啊,这些缝隙你怎么填补呢?
这个宇宙模型实在是太粗糙了,一听就让人丧失了稍微正经一点讨论下去的兴趣。
但大多数中国人就这么“天圆地方”的含混的信了两千多年。
对于这个一想就能想到的逻辑大漏洞,中国古人也是想过的,比如东汉的张衡、南北朝的张子信,都吐槽过“天圆地方”粗陋,也相应的提出过自己的补救措施,于是有了什么“浑天说”乃至“宣夜说”之类的补丁。
但奇怪的是,这些改进的学说并没有更替掉大多数中国古人“天圆地方”的认知,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无论浑天说还是宣夜说,都没有更精确地数学模型,没有数学模型就无法预测,大家觉得反正都是瞎扯,还是天圆地方简单一些。
而更进一步的深究,你会发现,古代中国天文改进学说无法数学化的真正原因,是我们真正高端的天文运算自上古颛顼“绝天地通”以来,就一直是被皇权所垄断的。定期颁布历法,向百姓“授时”,并且解释诸如“荧惑守星”“五星连珠”之类的天象,这就一直是皇帝的特权。只有当太史令这样的兼任皇家天文馆馆长,你才有权利、有义务研究这个。其他老百姓、甚至精英士人,都是没有权利用精妙的数学去计算天文的运动的。
比如我们假设托勒密平行穿越到当时的古代中国,并作出了与他在罗马帝国相似的天文学成就,请问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托勒密生活的公元2世纪是东汉,而东汉正是最流行谶纬的时代。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学说在这个时代开花结果。从光武帝时代开始,皇上就带头装神弄鬼,把种种天象、异象解释为上天对王朝的种种暗示。
所以托勒密这样的人,如果降生在同时代的东方,以他通过计算预言天象的准确性,前途无非是两种,要不然被举贤良方正,被举荐到皇家天文馆去给皇帝一个人看天象,他的一切观测成果和学术论述也会在生前和死后被严格保密,成为皇家不得外传秘闻,最后弄不好在哪次天下大乱时就被弄丢了。
要不然,托勒密就铁了心扎根在民间,那他对天象的屡算屡准,会迅速产生一种对朝廷有威胁影响力,因为你能“代天立言”在古代中国这还了得?你这是跟皇上戗行啊!
那他就会成为一个和张角一样,不反都不行的半仙。被剿灭后到什么《天文学大成》,你看那张角的《太平要术》能留的下来吗?妖书啊!赶紧烧了。
所以托勒密如果生在古代中国,就只有两种出路——要么是皇帝所豢养的皇家公务员,要不然就是民间官方必须剿灭的“妖人”,除此之外并无他路。
在古代中国,我们不是对到底地球围着太阳转还是太阳围着地球转这事儿保持宽容态度。我们是不关心,或者更确切的说,大多数人不敢关心。因为一旦把宇宙的数学模型精密构建到能预测天象的程度,这玩意儿就是皇家机密了。在民间压根没有讨论的空间。
但同时代的欧洲不是这个样子。
根据《哥白尼问题》一书的考证,从13世纪开始,由于托勒密《天文学大成》被重新发现,并后来借助古登堡印刷术广为人知,贯彻和预测天文、并以占星术的方式将天文与地上人们的具体命运进行联系解释,就在欧洲成为了一门显学。因为当时的欧洲是政治实体林立的,每一个国王、公爵、贵族甚至富商,都希望能从占星家那里获得一点人生的“指导”,让他们帮助自己解释一下天象,问问上帝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跟今天教培、高考报志愿服务行业在中国遍地开花一样,占星学连带着天文学在当时的欧洲也是遍地开花。就连哥白尼本人,他在真实的历史上,第一身份首先是天主教神学院毕业的正经教士、其次是业余兼职给贵族、富商提供占星学建议的占星家,业余的业余才是天文学者。
那么教会在这股热潮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教会很尴尬。
老实的讲,教会本来是完全没有必要参合这场论战的。因为基督教圣经里其实压根没提“地球围着太阳转”还是“太阳围着地球转”这档子事儿,按照今天研究者的考证,《圣经》中对宇宙结构的认知反而我国古代的那套“天圆地方”系统,是一个远比托勒密体系混沌粗糙的结构。
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随着《天文学大成》被重新发现后在欧洲影响力越来越大,这套体系对教会原本的思想结构冲击越来越大,毕竟它太精妙了。
于是开始出现一些“进步派”的高阶教士,要求教会把原本混沌的宇宙观念说的更准确一些——而想要准确,那就干脆照着托勒密的学说来,让地球安然不动地位于宇宙的中央,在宇宙中具有特殊地位,而上帝则高居在十二层天球之外,在原动天以他无穷的神力去推动整个世界的运转。
这么一聊,整个基督教的世界观不就完美了吗?
想了解这套在13世纪才真正成型完善的世界体系,我推荐你去读一本名著——但丁的《神曲》。很多人读这本书可能也仅仅是醉心于但丁所想象的地狱中的种种情景,相比之下,“天堂篇”似乎就乏味了许多。但实际上,但丁的“天堂篇”所描写的宇宙结构,就是一个经典的被基督教会化用吸纳后的托勒密天球体系。所以你可以看到在“天堂篇”中但丁会依次游历“水星天”、“金星天”、“火星天”等等天球,如果不了解托勒密所设想的天球(天层)是一些充斥以太的存在,你肯定无法理解但丁的这个游历顺序是怎样达成的。
神曲世界观,就是一个典型的托勒密结构。
但丁生活在13世纪,你可以看到到了13世纪晚期,托勒密的这个天文模型,才真正被基督教会所收编了,这就让欧洲这个时代的知识精英这个时候能像但丁一样,大胆却仰望九重高天,并自豪的声称,这个世界,是可以用理性去归置、理解的了。上帝允许我们这样做。
而教会对此也乐观其成,所以当时的神学院开始广泛开设天文学课程,因为他们觉得教未来的教士们搞清楚天文学,是方便他们更透彻的理解和赞颂上帝的。
托勒密的宇宙论虽然不准确,却借着教会神学院的力量,给欧洲的知识精英做了一次广泛的科普,并把宇宙到底是什么结构这个问题的种子,种在了所有求索者的心中。
而问题在短短一两百年后,马上就出现了。
根由还是那个——托勒密的这套学说,虽然被融入基督教神学体系,但它本质上还是一种科学理论,它是基于精密的数学计算,可证明,也可证伪的。
这就非常麻烦了,神学的本质是一种信仰,它的特点是不可证明、也不可证伪,所以宗教建立一个信条,比如“我信圣母玛利亚童贞女受孕”,你不需要讨论黄花大闺女受孕可不可能,你就说你信不信就行了,信条一旦确立,就不可变更。这就是宗教的特点。
而科学即可证明、又可以证伪,随着观测和计算手段的不断更新,天文学模型是需要常换常新的,但当托勒密的天文学说被请进神学院,混在基督教教条里被一起讲的时候,麻烦就来了——它到底是教条,还是科学?还能不能讨论。
从这种眼光看,16世纪的“哥白尼问题”给欧洲造成的真正冲击,其实是一个科学理论被“嫁接”到神学之树上后必然产生的排异反应,它本身是一种人类在认知进步中必然发生冲突。
举个形象的例子,这就好比一个心脏病患者做手术安了一个心脏起搏器,过了两个月,医生跟他说,现在起搏器推出新款了,老款那种不利于身体健康,建议您换一下,你说他是换还是不换?
科学就好比是机械,不断改进、更新换代是它的常理,但宗教信仰,就好比是身体,身体是经不起这么反复更新换代的不断折腾的。对宗教而言,不断改变之前说好了的信条,会让它在平信徒当中丧失最至关重要的权威性。
16世纪初的天主教会,所面临的就是这种两难。由于天文学(占星学)在欧洲民间的兴旺发达,当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托勒密的《天文学大成》提出质疑的时候,教会也很难办——因为在教会看来,我刚“与时俱进”,把这套体系融入我对世界的解释,才一百多年啊。这怎么又得改了呢?如果改了,让平教徒们怎么看我?哦,上帝说了不算啊。
尤其这个时候,欧洲又爆发了宗教革命,天主教会有了竞争对手,发起宗教革命的那个马丁路德,可是连发多篇文章疯狂批驳哥白尼理论“亵渎上帝”,教会纵容这个理论就是对上帝不忠。搞的天主教会里外不是人。
所以,不是教皇不明白,而是这世界变化快。
那你说,教皇就不能与时俱进、从善如流的把地心说改成日心说吗?
不好意思,不能。
因为当时的教皇没有我们今天的这种“后见之明”,他不知道新提出的这种日心说就一定是对的。
事实上,根据《哥白尼问题》一书的考证,与哥白尼的日心说同一时代被提出的,对于托勒密天体模型的修正理论,多达十几种,每一种都能部分解释托勒密原有模型推算中的缺陷,甚至日心说还不是这同期十几种新学说中在“拯救现象”上表现最好的。
那你说,假如你是教皇,面对这么多即便通过复杂运算也无法甄别优劣的新学说,你到底信谁的?
更别说当时还有借这个机会来“裹乱”的人——比如最广为人知的,被后世尊为科学烈士的布鲁诺。
布鲁诺倒是慧眼识珠,在十几种新学说中一眼就挑中了哥白尼的日心说,认为就这个新学说靠谱。
但他支持日心说的理由不是数学运算,而是因为布鲁诺是个新密特拉教徒。密特拉教崇拜太阳,所以布鲁诺一看到哥白尼说地球围着太阳转就来劲了:你看我们密特拉教早就说太阳比地球更伟大么!现在哥白尼终于发现了这个真理,牛逼!
那你说如果你是当时的天主教会,你能因为布鲁诺这个点赞就信了哥白尼么?
那更不能啊!他信了哥白尼是因为他的异端信仰。我赞同他我不也成了异端了吗?
事实上,哥白尼的《天球运行论》本来在欧洲是可以正常出版的,虽然出版后也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但经历布鲁诺事件之后,由于教会担心有人再借宣扬日心说复兴密特拉教,反而于公元1616年把《天体运行论》列为禁书。这场风波还间接导致了同样早已赞同日心说的伽利略遭遇那场突如其来的著名审判。
一粉顶十黑了,属于是。
所以站在当时教会角度去审视,你会发现,在当时的环境下,当各种假说一起出现,而教会根本无从分辨这些这些新学说孰真孰假,同时还要面对宗教革命的冲击和新教徒对其“对上帝是否忠诚”的质疑。
那么奉行“一动不如一静”的保守主义原则,在科学的争论未明之前继续维持原先(其实也是刚改过来的)托勒密宇宙观,已经是对社会仁至义尽的最好选择了。
不然怎么办?你教会对宇宙的解释一天一个变,欧洲岂不是得杀成一片?
而教会的这种“顽固”本身也并不尖锐,除了布鲁诺确实是因为被判为信仰上的异端被烧死之外,哥白尼、伽利略、开普勒乃至牛顿等等科学家,他们都曾跟当时的教会过从甚密,接受其资助。甚至哥白尼本身就是教士,而伽利略的两个女儿都是修女。教皇的梵蒂冈天文台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欧洲观测和共享天文数据最多的天文学家汇聚地。
像《地。关于地球的运动》这部漫画中所描写的,教会普遍的、残酷的镇压持日心说论断的改革派的故事,在真实的历史上,是从没有发生过的。这本漫画本身写的确实可歌可泣,但可惜是无的放矢,真实欧洲历史上,教会对科学的打击,从没有那么残酷过。
实际上,在整个“哥白尼革命”发生的过程中,我们发现,真正阻碍科学证伪、并完成更新迭代的东西,并不是宗教,而是威权。
威权为了统御并掌管它的社会,是永远在寻求说一不二,并且不允许质疑的。因为一旦质疑存在,并且最终强迫威权更改了它的命令,那就会产生一种恐怖的示范效应,让更多的质疑争相出现,并最终导致威权的瓦解。
这也就是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所说的:“一个旧制度最危险的时刻,通常是在其开始改革之际”。
改革的本质,就是需要容纳外源性的声音,来改良旧有威权体制。可是这种“容纳外源”的口子一旦开放,又会导致威权的逐步瓦解,最终无可避免的丧失在这个方向上的主导权。
而真实历史上欧洲接受日心说、并最终爆发科技革命的过程,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进入中世纪盛期之后,基督教会就开始主动接纳科学的冲击与变革,将亚里士多德-托勒密的学说融入,是科学与信仰达成联姻的第一次尝试,这次尝试并不成功,产生了排异,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剧烈的科学革命。
以这个角度审视,欧洲近代科学的黎明,其实不出现在哥白尼提出日心说时。而是出现在13世纪,基督教会试图将托勒密的地心说理论融入到其体系中时,因为从这个时候开始,宗教已经开始将定义宇宙的威权,向科学进行让渡了。
迄今为止仍在工作的,人类历史上最悠久的天文机构——梵蒂冈天文台
而基督教会在这个过程中所起的作用,配合、宽容其实大于了钳制与反抗——至少它的宽容度,要比同时代其他试图对知识进行垄断定义、甚至保密的威权体系要大得多。
否则我们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日心说和之后的科技革命,恰恰是在“严酷镇压”它的欧洲,而不是在其他地方诞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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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8000字,有点累了,今天就写到这里吧,其实这个话题蛮有意思的,本篇没写完,感兴趣的朋友请三连支持一下,如果反响还可以,我们今后接着聊。
如果这个系列有下一篇,我还想聊聊伊斯兰教的苏菲派以及中东世界科技为何会在1000年后停摆,或者皮科·米兰多拉的九百个问题,或者古代中国宇宙观的缓慢渐变。
请关注本号,我会为您持续写作一些有趣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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