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一生108•打谷
作者:连传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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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到了秋收时节。带毕业班,家中又种了田的老师,最怕的就是下半年。
因为毕业班的学生要补课,不放秋收农忙假,双休日也要补一天课。那自己家中的割秋谷、脱粒、办田播种油菜等事,只靠一周的一个休息日是远远不够的。
再说,天气也不由人,让你将事留在星期天去做。因此,这段时间,我几乎每天不是放晚学回家去田里忙几个钟头,就是半夜爬起来去犁田办油菜,即使这样,也难以抓住季节。
这天早晨,我去上学时,天阴了。糟了,预报是明天有雨,可我割在田里的还有一亩多谷,在田里没捆,淋了雨虽不会长芽,但占住了田。
如果今天能将谷捆在田埂上,明天就是下雨,我也可以在田里办稻板油菜了。到了学校,算还好,虽是阴天,但没下雨。
课间,我跟文正刚谈了一下,叫他喊几个男生,放了午学,去帮我抱一下步子。田里都是干的,不用脱鞋打赤脚,他笑着说“打赤脚也没关系”。
一放了午学,他就邀上余良平等共六个同学,骑车往我家飞奔,我在后面追得气喘了,也追不上他们。
到底是快手不如众手,春环见我带回了几个学生帮忙,连午饭也来不及做,和我一起到田里去捆草头。不一会,就将谷捆完了。
我留他们吃午饭,大家笑着说,你家的饭做都没做,再等饭熟了,我们下午上课就迟到了。
好在下文塆和王院子塆的文刚和王小明说顺路回家吃饭,余良平住他舅舅张咏生家,在张重一塆吃饭,另两个同学说在学校食堂蒸了午饭的。
就只文正刚他一个离家较远,我留他,说:“不会迟到的,让他们先走,我和你下麵吃,快得很。”
文正刚说:“不,不,做这点事还吃饭,我们一起回校热闹一些。”
他们又一窝蜂地骑车回校了。晚上放学回家,我再一条心挑草头,就心里踏实多了。
第二天上学时,春环说,天气不好,人家的谷都脱粒了,她说想明天叫几个人帮忙,叫我今天向学校领导说一下,看能不能明天请一天假。
来到学校,我就跟文正刚说,叫昨天去我家帮忙抱步子的六人明天中午再不用在学校蒸饭,到我家去吃午饭。
文正刚说:“帮那点忙,还要去补吃一餐饭,他五人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我说:“吃饭倒还是小事,明天我家要打谷,中午你们去吃午饭,顺便帮忙收个场,那我就只上午请半天假就行了,下午就可以一起来上学。”
“那何必要白天里打呢?我家打谷总是晚上。晚上打谷人又多,做事又快。”
“那你的意思是,明天晚上你们去给我帮忙?”
“何必等明天,今天晚上不更好吗?这天阴沉沉的,赶早不赶晚。”
“今晚不行。一来是家里还没有买菜,二来脱粒机今天白天和晚上都在别人家打,不可能到我家来。”
“那我们放了晚学和你一起去你家看一下,能打就打,不能打我们就回。”
“那就再只要四人就够了。”
放完学后,当我带着文正刚等四人来帮忙的时候,春环一个劲的怪我:“你做事是么样这马虎呢?说好了的明天,你怎么今晚就带几个学生来呢?
打谷又不比栽秧,搞得不好在机子旁出了危险,你这个夜里,更不安全,万一伢门出了事,那就不好办了。
你看,就是脱粒机也没有空,现在是国胜家中快打完了,他家打完之后,就是国才家要打,他家那大的个堆子,得大半个晚上。
国才家打完了,桥说要接着打,我家是明天上午接手,这不是蛮好的事吗?
你现在要插在人家前面打,叫哪个让呢?你要硬想今晚打,你去找人家说,我可不想去找人家的麻烦。你把自己的计划打乱了事小,别把人家的计划也打乱了。”
我到稻场去一看,国才和桥的谷堆子都堆得很好,万一下雨,也不会进水。而我的谷草头,却是在我家门前自己的道场内堆得乱七八糟。
于是,我就去买了一盒烟,费了半天口舌,国才和桥才同意今晚不打,让给我先打。
开始打谷的时候,麻烦又来了。这个脱粒机的师傅,是张小塆张忠玉老师家的个堂弟。
张师傅的这个脱粒机,优点就是,脱粒时,谷射出去很远,谷引子、杂质就自动分离了,飞射出去的谷,就可以直接灌袋子了。
由于这几天张师傅这个脱粒机,一直昼夜不停地在左港打谷,皮带用旧了。轮到我家打谷时,光掉皮带。皮带一掉,又要花时间安上去,而安皮带,又很吃力。
几个同学就对张师傅说:“你是按小时收费,这样光掉皮带耽误时间,这不是变相的涨了价吗?”从晚上八点钟开始,现在快十一点钟了,三亩多田的晚稻还没有打一半,照这样下去,两三千斤谷,得这个垮垮机子一晚上打。文正刚说,他家总是一个通宵,可以打近万把斤谷,像这样下去,收的谷还不够付他的脱粒加工费。
于是,我就说:“张师傅,你不停地安皮带也累死了,耽误了时间,我们也急死了。如果按时间收费,这机子不能正常脱粒,该算谁的呢?学生们的议论你也听见了。”
张师傅也累得不想动地说:“昨天,在你们塆熬了一个通宵,我也搞累了。算了,算了,你们自己再皮带掉了就自己安,我想睡觉,就按你们的意思,你家的谷全部打完,只算两个小时,这该不吃亏吧?”
我说:“机子如果正常,是得两个多小时才能打完。可这得一个通宵,你的机子其实是在休息,可我们这些人都要熬一个通宵,你说,是你吃了亏,还是我吃了亏?”
张师傅说:“都是附近塆里的人,再说连老师你跟我大哥又是同行,难道我还不想帮忙?就是买新皮带也要等天亮才能去横店买呀。总不能说我今晚不收你家的钱吧?”
我笑道:“你只收两个小时的钱,是吃了点亏。我并不是不把钱,是说我们熬一个通宵也吃了亏。并不是像你刚才说的我们不吃亏。”
张师傅笑道:“好,好,都吃了亏,我去休息,你们慢慢的打。”就这样,张师傅在我家睡了。
我和春环带着四个学生,人手是不少,就这打打停停,把人都急死了。好在文正刚在家中会轧米,轧米也是常掉皮带,他安皮带安熟了的。
几个同学也开玩笑:“连老师有眼力,请了文志刚这个安皮带的师傅来了,要不,这点谷一通宵也打不完。”
实指望就这样打下去的,谁知,当再只有十几个草头的时候,不是掉了皮带,是机子再发不着了。
我将张师傅喊起来一看,他说:“你真的打不成了,这只怪你家的运气不好!”
我一惊,以为机子坏了,忙问:“怎么回事?”
“油完了。”
“那你再上呀。”
“再没有了,我带来了一桶油用完了,不信,你去看,空桶在车厢内。”
我埋怨他道:“你这也是不像个做六十岁的样子哟,车子想休息,你也想休息。这还剩几个草头,再叫我怎么办呢?”
“我也不情愿,明天白天再打吧。”
文正刚说:“那怎么行?我们是怕白天没时间。连老师,你不是说他家不远吗?叫他自己回去拿油来。”
我说:“张师傅。这还是要辛苦你呀?”
他苦笑着说:“为这十几个草头,深更半夜我回去拿油,太不值了吧?就是我回去,家中可能不会让我来,因我的孩子病了。那麻烦你连老师自己去一下。”
“那深更半夜,我又不知道你家的屋,又不认识你家里人,她不开门怎么办呢?”
“不要紧,你到我塆后,由最后一排数起,从北往南的第三排的第一家,就在公路边,门口也是像你家这一样,一个大稻场,是一个连两间的布瓦平房和一栋两层楼的楼房连在一起的。你去喊我爱人的名字腊桂,她要开门的。”
文志刚也说:“连老师,你就叫他家认他这个油桶就行了。”
我只好推出自行车,带上他这个可装二十斤油的塑料桶,去了。
我拿油回来,见他们在吃麵,我说:“哎,把你们几个同学也倒了霉。做了半晚上,就是吃一点白麵,肉也没有。”
文正刚等都笑道:“一个人吃了几个鸡蛋,这比吃肉还好些。连老师,快去吃一点,锅里还有麵。”
春环满满地盛一大碗麵给我,上面也是几个鸡蛋,我笑道:“怎么?把我也当成了客人?”
春环说:“这些伢几大的礼性啰,叫他们都吃光,他们偏要把鸡蛋往锅里赶。“
我说:“连脱粒机没有油都罢了工,你们做了大半夜,不吃饱怎么干活呢?”
“吃饱了,吃饱了。”几个学生异口同声地说。
到天麻麻亮,才将谷打完,稻场里也清扫得干干净净的了。三十几条蛇皮袋子谷,也整整齐齐地在堂屋中靠着墙码好了。
春环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他们洗了头脸,说还给他们下点麵吃的时候,他们说刚吃一会儿,不想吃。就又一窝蜂似的跑回了学校。
一晃,就放了寒假,一晃,就开始过年。
正月初二、初三,家中陆陆续续的有客人你来我往。
到了初四的早上,我跟春环说,再过几天,初三年级要开始补课了,估计今天再没有谁来拜年了,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不能倚老卖老,该去的地方,还是要去一下。
春环也说,要去只能我一个人去,一个年下,她在家中是走不开身的。
吃了早饭,我换好衣服,清点装好去拜年的礼品,正准备推着自行车出门。突然,门外老远就一阵笑声和新年祝贺声,哟!是文正刚,尹丽红,许红珍,梁志荣四人给我拜年来了。
这使我感到很意外,自调来重一中学,一下子来四个学生给我拜年,这还是第一次。
春环也感到很高兴,忙着张罗茶呀,糖课呀,瓜子呀什么的。刚安顿他们坐在门外晒太阳,文正刚见春环拿着鸡蛋进了厨房,就赶忙到厨房里,口里伯伯前,伯伯后的喊着,叫春环千万不要弄过中的,硬是将春环从厨房里拉出来,坐在外面一起晒太阳、谈天。
我就拿出了扑克牌,他们四人打牌,春环就在旁边看。
我说:“既然你们在家中都是过的丰盛年,吃不进,就从直不弄过中的了,但中饭是非吃不可的。你们开心地打牌,我随便弄几个萝卜小菜。”
尹丽红开玩笑地说:“那好,我们就是想吃点小菜,你要是弄鱼肉,我们就开跑的。”
许红珍也说:“听老师们说,连老师喜欢喝酒,我们今天都要给你敬酒的。”
他们在打牌,我就在厨房里忙开了。春环看了一会牌,见我一个人弄饭不放心,就进厨房来看,她一见我真的都是弄的几个小菜,就生气地说:“出去,出去,那是么样像个样子呢?你怕是平时,又不是没有菜。你去陪着他们,让我来做饭,像个苕货一样,你怕人家真的没吃过小菜的。”
我正从厨房里出来,嘿嘿,清浩他们一家人也回来了,又是一阵笑声。
清浩还赞扬这些学生懂事,这么诚心。春环也跟清浩一家解释,锅占住了,不好弄过中的,现在也快十一点钟,就一起吃中饭吧。
席间,我和清浩虽一个劲地说他们是学生,不能喝酒,可他们还是极认真地轮流敬酒。
无奈这是一个大年初四,他们又是首先来给老师拜年的学生,当然不好拒绝。结果,他们见我面红耳赤,才在说笑声中下了席。
我感到头很沉,心跳也加快了,很想睡一觉,无奈一屋的客人,我去睡了,那成何体统呢?
清浩和小张都是不打牌的人,中饭后,他们就走了。几个学生也要走,我说:“今天也是下午了,明天,我再去给你们的父母拜年。”
可尹丽红却说:“我们今天一来是给老师拜年,二来是接老师到我家玩一下,这是我爸爸反复叮嘱我的。”
我说:“你爸爸还要大我两岁,出于礼貌,那更要明天上午再去给他拜年才对,怎么能今天下午去呢?”
许红珍也说:“连老师,除尹丽红的爸爸外,我们这三人的爸爸,都比你小上十岁,还经得起你去拜年,我们今天下午要你一起去,就是不能让你以拜年的名义。我爸爸有一个徒弟,他说是你的学生,今天也在我家,我爸爸叫我来一起接你过去玩。”
“他叫什么名字?”
“叫徐重新。”
“叫徐重新?三十五六岁,长长的,瘦瘦的?”
“对,对,我没说假话吧?所以,连老师你今天一定要去。”
“哈哈,那更不行。旧年腊月二十六里,我去横店打年货,见徐重新在大路边卖牛肉,他跟我打招呼。
我歇下自行车,在他的自行车架上一看,他的牛肉快卖完了,我想买点牛肉却没有。
他将一个牛口条和一些杂碎牛肉都给我,我叫他称一下,他不称,说给五块钱算了。
我见这有好几斤,说给十块钱也沾了你不少光,他接过十块钱,找给了我五块钱,就骑车跑了。
我说,小徐,这怎么好意思,你这不掉得大吗?他说,小意思,小意思。
我拿回家一称,有四斤多。你说,我今天再又下午跑到你家,又遇上徐重新,不更难为情吗?算了,不去不去,明天上午再去。”
许红珍故作不高兴地说:“还是班长文正刚的面子大一些,总是一接就到他家去玩,而且还去那些老师。今天,我们这么多人来接,你也不去,难道就只文正刚一人是你的学生吗?”
文正刚傻笑着说:“我们一致的目的,是来接连老师去玩的,怎么我们内部闹起矛盾来了呢?”
一直没吭声的梁志荣也说:“你们家中那好的条件,连老师都不想去,我家又穷,住的个破平房,连老师去了,连饭都没有吃的,更谈不上喝酒了。所以,我自觉的不接,接也是不会去的,连老师,你说是吧?”
连春环也在旁边听得笑起来了。
我说:“有水平,有水平,你们的话有分量。”
我就征求春环的意见,她说:“你问我做么事呢?你怕我不让你去是不?想把恶名推到我身上。”
我一听,就说:“那么,准备东西,现在就走。”
当春环帮我装礼品的时候,又被他四人拼命地拦住了。梁志荣又说:“连老师,你说下午不能拜年,你又拿东西,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文正刚也说:“连老师,莫太过细了。”
说着,就把我的自行车上的东西都抢下来,将我的空车推出门,向春环叫了辞,就一行五人,顺着上学的路,出发了。
我也是喝多了,走到王后塆,又出了岔子。原来,王后塆大路边有一口塘,由于牛在塘里的上下,将好好的一条大路踩塌了几个口子。我一不小心,自行车的前轮由口子里栽下去了。
好在坡子不高,塘里也没有水,但有泥巴,我的两腿都跪到泥巴里去了,两个裤腿上,全都是泥巴。
算还好,上身的衣服是干净的,人也一点没有伤。我笑着爬起来,他们也顾不得我手上有泥巴,拉的拉车子,拉的拉人。
我说:“叫你们莫栽着我喝酒,你们不信,这倒好,把人都栽到塘里去了,再不能怪我不去吧,这怎么能去呢?我回家,明天负责去,也不带东西去,这该总可以吧?”
尹丽红笑着说:“不行,不行,塘那边有水,脱下来,我们替你一洗,到了我家,再换我爸爸的衣服。”
也由不得我的分辨,只好听他们安排。除了膝盖以上的是干的外,两个裤腿他们已在水中洗干净了,我再穿上的时候,自我解嘲说:“这晓得有几丑哟!”
文正刚笑着说:“那怕么事呢,放随便些还好些。”
鹰眼观新,各种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