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蜀｜中韩电影的根本落差是文明水位的落差

春节看了六部韩片，都大片，理解为什么那么多韩剧迷了。

中韩两国电影的水准及影响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有如国足与阿根廷球队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但威权时代的韩国电影，也平庸得很。其威震天下成为韩国的文化品牌，都是民主化之后的事。再次雄辩地证明自由而非管制才是第一生产力。

这是一篇大文章的题目，这里不多说。就剧情本身而言，我最开心的，是看到《1987》主角南营洞头目朴处长锒铛入狱那一刻。

这个权倾一时的特务头子，打着反赤旗号不知迫害了多少无辜。阴毒之极残忍之极，法律、人性，统统被他踩在脚下。其实哪有那么多赤化分子，他只是把迫害当自己的人生主题，有如瘾君子之于鸦片。他以为打着反赤旗号就可以一往无胜，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还是踢到铁板，被其主子全斗焕像扔一只死狗一样地扔出去当了替罪羊。法律、人性，还有正义，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最可笑的，则是朴处长自命的那份道德优越感。他认为自己真在反赤，真的在捍卫国家，自己统率的特务机关南营洞真是国家所倚的长城，没有他和他的南营洞，国家就完了。但是，1987至今快四十年了，韩国还在那里，而且更加欣欣向荣，但是南营洞在哪里？没了南营洞，韩国少了一份国耻，国民多了自由与安定，这只会更有利于国家利益，国家发展反而更好。这一铁的事实证明朴处长那份道德优越感何等虚妄。

但根本问题在于，朴处长这样的迫害狂、变态狂是如何炼成的？影片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就是两个字：仇恨。朴处长曾经自述他如何深陷这样的人间地狱：侥幸躲进暗处的他，目睹自己深爱的家人被北方的暴徒全部折磨至死，自己却一个指头都不敢动。深埋于心的仇恨不断发酵，最终在精神上摧毁了他，让他丧失起码的人性与理性，实际上䧟入了癫狂。

另一部韩国电影《太极旗飘扬》也提供了类似案例：国军中有一对兄弟兵，哥叫李振泰，弟叫李振硕，仇恨让李振泰两次发狂变态，第一次是发现一个村庄被北军屠村，妇孺皆无幸存，愤怒到彻底丧失自制，疯狂杀俘，连自己的发小都不肯放过，而令弟弟振硕大为反感。

第二次是自己的未婚妻被自己阵营错杀，接下来又误认为弟弟振硕遭自己阵营错杀，又一次愤怒到彻底丧失自制，竟然阵前反戈投奔北军，并为北军甘为前驱。临死前虽弟弟振硕冒死只身前往敌营亲见哥哥，证明自己幸存，振泰始恍然大悟，再度阵前反戈杀向北军，但为时已晚，大错已然铸成。

万事有度，这度就是法律与人性。多么正义的事业，一旦逾越了这个度，就必然走向反面。《太极旗飘扬》中李振硕有句咆哮振聋发聩。振硕全力阻止哥哥振泰疯狂杀俘，振泰不得不这样解释疯狂杀俘的理由：因为他们屠村。振硕想也不想对哥哥及战友们一声怒吼：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是的，这时的李振泰在精神上的确已经很难跟他的敌人区分开了。都被仇恨附体而沦为杀人狂，完全不受法律与人性的约束。多么正义的事业，走到这一步，就都成了魔业。

对人性到挖掘到这一步，可见韩国电影界的反思深度，也可见韩国主流社会文明水位的高度。这应该是我们的国产片目前望尘莫及的。即，这落差不仅是艺术水准上的，更是文明水位上的。

但是，我坚信，一旦自由的春风拥抱中国电影界，假以时日，我们一定会迎头赶上。须知，我们值得挖掘的大题材，值得反思的大题材，哪是韩国能比的，当今世界谁又能比？一旦自由的春风拥抱中国的电影界，这些大题材，应该都不会被浪费。那时整个国家的美学水准与文明水位，应该都不难由此上一个台阶。我们的国产片，也一定会像今天的韩片一样风靡全世界。

而这，才是真正的国运。为此国运而奋斗，才是真正的爱国。至于南营洞头目朴处长那种自命的爱国者，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