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邱志勇案：十六年六个月，改判七年 | 大案手记
何兵
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中国案例法学研究会副会长
大年三十，湖北老河口法院寄来一份判决，以邱志勇等人构成恶势力团伙为由，判决邱志勇七年。被告没有上诉，判决日前生效。
此案名符其实的一波三折。
襄阳谷城法院原一审判决邱十六年，被告上诉。襄阳中院以程序严重违法为由，发回谷城法院重审。重审期间，襄阳律协会长骆修锋律师领着家属找我。彼时，我与罗翔教授及其他律师共同辩护的湖北襄大集团张德武案，正在鏖战中，身心俱疲，我推荐其他律师解决。
孰料，谷城法院重审加重判决，十六年六个月。家属追到外地，再三请求我辩护，此时我再也无法推辞，只能披挂上阵。我与骆修锋、张磊、李中伟、徐冯彬、李玉书等律师，接受委托，代理上诉。襄阳中院再次以程序严重违法为由，发回谷城法院重审。
我到谷城法院，与主事的法官面谈。我说：“这个案件，七八个被告，十多起犯罪事实，你们怎么在一天内审完？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案件两次发回，负责人此时应该头大了。
我对他说：“你们刑庭只有几位法官，都已审过此案，已经找不出刑事法官审理本案了吧？而且你们判的这么重，与我们预期差别太大，后面即使改判，你们的空间应该很小。不如我们申请移送其他法院管辖？你们也回避矛盾？被告和家属对你们已经严重不信任，何必呢？”他说：“也好，你们提申请，我们马上上报。”时间不长，襄阳中院将案件指定老河口法院。本案第三次一审开始了。
（律师们在老河口下榻的酒店对面，恰好是李宗仁长官司令部旧址）
我们分析，老河口检察院和法院此前没参与过本案，没有负担，很可能公道办案，应积极与检法沟通。在检察院审查起诉期间，我们将证据和辩护观点，无保留地全部告诉检察院。检察院重新起诉时，剔除了几起犯罪指控。审判阶段，我们多次与法官沟通，提出系列申请，反映案件的问题。开庭前，我们建议被告认罪认罚，由律师独立辩护。
本案工作难点在于，被告说：公安阶段他请的律师告诉他，如果认罪认罚，他能够判到四至五年。我说：公安阶段，检察院尚未介入，起诉书都没有，怎么可能判四至五年？律师在骗你。他虽然相信我，但又希望取得那个律师允诺的结果。我说，我做不到。
家属委托我的时候说过，如果能判到十年或者多一点，就满意了。我们分析全案，虽然新的起诉书，仍有一些指控，法律上难以成立，但如果认罪认罚，总体量刑在七年上下，结果比较理想。如果和检法正面硬刚，刑期可能在十年以上。为了说服被告放弃不切实际的愿望，我会见他不下五六次。检察官都说，你大热天的跑来跑去，我们都被感动了。
办案当然要有精深的法律素养，但勤勉尽责，同样重要。我曾经对一位年轻律师说，愚公之所以能够移山，是因为他的精神感动了上帝，是上帝派人把山挑走的，不是愚公挖走了。律师办案，要尽可能让法官、检察官认同你，从而在法律范围内，从宽处置案件。偶尔，你会遇上油盐不进、心如铁石的检察官和法官，此时，你只有正面硬刚。
开庭辩护时，虽然被告认罪认罚，但律师基于独立辩护，仍将案件存在的重大问题，全面客观地进行了辩护。被告听完辩护后，觉得心中的委屈，总算有人帮他说清楚了，心气顺多了。
（庭审后，家属与部分辩护律师合影）
我一贯反对重刑主义。我曾经向本案的检察官和法官陈情说：她女儿今年二十出头。如果判七年，扣除已羁押的三年多，还有三年多，人就出来了。女儿结婚时，他还能亲手将女儿交给新郎，并送上父亲的祝福。如果判十六年半，这个家毁了，孩子也毁了。法律人首先要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本案中，我们遇上了通情达理的法官和检察官。
大年三十，获悉判决结果时，我心里想：“又救了一家。”
参与本案辩护的律师是（依被告人顺序）：
何兵，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
张磊，北京市同翎正函律师事务所
李中伟，北京市中闻（济南）律师事务所
骆修锋，湖北今天（襄阳）律师事务所
李玉书，湖北忠三（襄阳）律师事务所
卢义杰，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
张春虎，湖北正音律师事务所律师
周云昌，上海德禾翰通律师事务所
赵琮，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
吕芳芝，湖南大相正行律师事务所
杜华程，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
徐冯彬，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
杜振强，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
张仿，北京市中闻（济南）律师事务所
余佳赛，贵州宇泰律师事务所
杜鑫磊，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
编辑：王绪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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