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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真的要改国名为“婆罗多”?这背后反映了什么?

科睿国际观察 科睿研究院
2024-08-30

特别编辑


据路透社消息,印度或将改国名为“婆罗多”。


在过去,印度虽然都有过改国名的尝试,但最近印度人民党政府的一系列动作,似乎是在“动真格”。


在本月初,印度新德里举行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上,现任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面前的桌牌用英文写着“婆罗多”(又被译作“巴拉特”),而非“印度”。


当地时间2023年9月9日,印度新德里,G20领导人峰会第一次会议上,印度总理莫迪使用的桌签英文名为“BHARAT",图自路透社


此外,现任印度总统,在向与会来宾发出的宴会邀请函上,也自称“婆罗多总统”。


路透社援引一名政府高级官员的话称,印度的民族主义者主张用“婆罗多”这一名称,认为其更符合本国的历史。“印度”这两个字,或多或少都有着英国殖民主义的烙印。


这一主张得到了莫迪领导的印度人民党的支持。该党自2014年上台执政以来,已经换掉了一批城镇和道路的名字,理由是这些名字和英国殖民统治相关。


事实上,“印度”(India)与“婆罗多”(Bharat)都是印度现行宪法中认可的国名。


多家印度媒体援引消息人士的话,表示印度政府将在9月18日~22日举行的议会特别会议上,正式提议将英文国名改为“婆罗多”。


“婆罗多”是梵文,人们可能更熟悉的是“婆罗门”。这个称呼自古有之,作为种姓制度的最高级别,给现代印度的分裂埋下了伏笔。


分裂的印度

印度人口和中国相当,约为14亿,国土面积却只有中国的三分之一——敞篷火车挂满人,路上的拥挤、混乱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走在街上,四周充斥着废气、牛粪、汗水的腐臭味道,四处都是突突车,但奔驰宝马也不是没有,两者甚至能和谐地在一条道上走。


孟买有着全球第二、全亚洲最大的贫民窟——达哈维,这也是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中男主角成长的地方,这里的面积只有1.75平方公里,却住着上百万人口,每户间距只有15厘米,平均15户家庭共用一根水管,每1440人共用一个厕所……


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但就在距离达哈维几公里处,就是富人区,毫不夸张地说,几公里,就是一天一地,云泥之别。


印度的瓦拉纳西,因处于恒河中心地带,而被视作“圣城”。恒河作为印度母亲河,流经印度大大小小的城邦,自古以来,都是印度人安身立命的生命之水。印度人坚信,恒河是湿婆(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头发上流出的水,因此可以洗清人身上所有的罪孽。人死后,骨灰撒入恒河中,就可以免去轮回之苦,是通往极乐世界的捷径。


因此在瓦拉纳西,你能见到许多印度人泡在恒河中,虔诚地捧起一些河水,洗头洗脸,许多游客也纷纷效仿。


人们在恒河中虔诚地洗头洗脸,图自BBC


然而,在虔诚的信仰下,这一边是沐浴梳洗,祈福祝祷,另一边却能看到熊熊的火焰,黑烟直冲天际。那是恒河的火葬场。


一条恒河,不但是印度人生死轮回的神圣之河,也真实反映了印度阶级的明显鸿沟。这些负责殡葬的工作人员,长期以来都处在印度社会的最底层,被称为“不可接触者”,甚至“贱民”。


印度“不可接触者”,图自BBC


种姓制度:由来与作用


大约3000年前,雅利安人入侵印度。为了巩固政权,分配工作,创立了种姓制度。


种姓在梵语中称为“瓦尔纳”或“迦提”,前者的意思是“色”、“种”,后者指“族籍”,从字面意识上看,种姓制度就是将人以人种、种族区分开来,从而达到统治与管理的作用。


最初雅利安人只将自己和土著居民区分为两个种姓,随着社会分化加剧,雅利安人内部又分裂为三个种姓。


依据印度教的《吠陀经》,种姓制度把人分成四个阶级。最高级是婆罗门,通常从事神职工作,比如大祭司;第二等级为刹帝利,为世俗掌权者与贵族,比如国王;第三等级为吠舍,属于普通雅利安人,一般从事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商业等,是平民阶级;第四等级为首陀罗,多为佣人和工匠,大多为被征服的达罗毗茶人。


婆罗门女子,图自BBC


起初,为了推行种姓制度,统治者编造出了一套神话故事。婆罗门教神话中说,诸神分割了原人普鲁沙的身体,他的口变成了婆罗门,双臂变为刹帝利,双腿变为吠舍,两脚变为首陀罗,给这种不平等的制度,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外套。


另一方面,统治者又制定出了许多“达磨”(梵语,意思是“法”),为各种姓的社会地位、权利、义务和生活方式做出了严格的规定。


可以说,种姓决定了一个印度教徒从出生到去世的全部生活。


包括在哪里出生,举行怎样的出生仪式,居住在哪里,住什么样的房子,穿什么样的衣服,每天吃什么食物,受什么样的教育,将来从事什么职业,同什么样的人结婚,该举办怎样的婚礼,享有怎样的社会地位和权利,负有怎样的义务和责任,应在哪里死去,怎样死去,葬礼如何,甚至死后该受到怎样的对待等等。这种规定几乎具有神圣的力量,要改变它几近不可能。


印度,新德里,帕哈尔甘吉,图自google


“不可接触者”


传统的种姓世界中,充满了隔离与对立。在这样的制度下,一个人生来就被认为属于他父母所属的种姓集团。


也就是说,他的社会经济地位,应该享受的权利和应尽的义务,不像现代社会那样,取决于他的学历、事业、能力等这些可以靠后天努力奋斗而改善的因素,而是取决于,你会不会投胎。


在印度教理论中,人有着“一生”与“再生”的区分。“一生”指的是肉体上的,也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出生;而“再生”则指的是,人除了肉体上的出生以外,还有一次精神或宗教上的出生。


但是,只有前三个等级(婆罗门、刹帝利、吠舍)的人,才有“再生权”,可以举行再生礼,佩戴圣线。首陀罗则不行,因而被称为“一生族”。


前三个等级举行再生礼的年龄也各不相同,婆罗门为八岁,刹帝利十一岁,吠舍十二岁。虽然前三个等级属于“再生族”,首陀罗只是“一生族”,但他们都属于有权出生的人。而“贱民”,属于“不可接触者”,他们没有种姓地位,印度教甚至认为,他们的出身本身就属于一种罪恶。


印度教寺庙雕塑,图自BBC


在许多“不可接触者”家中,男孩子的出生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妇女们往往彻夜痛哭,为婴儿悲惨的命运而难过。她们甚至向神明祈祷,希望婴儿快点死去,投胎到一个高种姓家庭。


其实,最初的印度社会并不存在“不可接触者”。直到后期吠陀时代,文献中才出现相关记载,因此,历史学家们普遍认为,这一制度成立于吠陀时代晚期,即公元前600年前后。


这一时期,雅利安人向恒河中下游迅速扩张,与原住民文化发生交融,社会也从原先的游牧为主,逐渐过渡到农耕为主。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人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不杀生、禁止肉食”的观念兴起。


在农耕时代,牛一向是珍贵的生产工具和交通工具,还能产奶,当时印度社会也出现了对牛的崇拜与神化。而那些屠宰牛的人,甚至是吃牛肉的人,都被认为“不净”。


不得不说,造成这些观念和社会风气的幕后推手,正是婆罗门集团。他们垄断了祭司的地位,处于社会最高层,自然而然地,就把另一部分人推向了最低层。原始的洁净与不净,成了最好的思想工具,在强调自己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同时,也解释了当时出现的阶级分化和社会不平等现象。


同时,历史资料显示,在吠陀时代晚期,恒河流域已经出现了一些超越部落的国家。国家的统治者,通常是刹帝利,他们利用了婆罗门的宣传,从实际政治的层面,来促进了“不可接触者”集团的形成。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的子民不听话,就可以把他逐出种姓,从而成为“不可接触者”,这是一种极其严厉的惩处。


一个人一旦被开除种姓,他的亲人朋友就会和他断绝来往,妻离子散。当时的统治者,就这样设置了一个看得见的“地狱”,用来震慑反抗者,维护社会秩序,巩固政权。当然,这也对当时广大的劳动阶层,即吠舍和首陀罗,起到了安慰作用——毕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印度教僧人,图自BBC


“不可接触者”的构成有些复杂,总体分为两类:一类是非种姓制度的成员,另一类则是被排挤出来的,原来属于种姓制度的人。


第一类人大多数居住在雅利安社会圈以外的落后部落,他们自成体系,有着自己的语言和宗教信仰,原靠狩猎和采集为生。被雅利安人征服后,他们一部分被同化,成为吠舍和首陀罗,也有相当一部分没有被同化,沦为“贱民”。


其实,印度教社会是故意不去同化他们的,因为那些“不净”的工作需要有人做,这些人作为提供底层劳动的阶层,对于维持印度教社会秩序也是必不可少的。


第二类人则属于被开除种姓的人,往往因为战乱、违规、犯罪、杂婚等因素。


其中,“杂婚”指的是与其他种姓通婚。在印度历史很长的一段时间,这都是被禁止的,一个人只能与他同种姓的人结婚。


印度教徒非常重视出生的问题,他们坚信,种姓混杂是一种很严重的罪恶。对此《摩奴法典》中有严格的规定,对于那些违背规定,与外种姓通婚的人,要受到包括开除种姓在内的严厉处罚,一旦被开除种姓,就会成为“不可接触者”,此生此世不得翻身,只有通过来世“转生”,才能改变自己的地位。


当然,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比如二婚甚至N婚),高种姓男子娶低种姓女子,也是被允许的,这叫做“顺婚”。尽管有些丢脸,不被提倡,但社会对此还是可以容忍的。


反过来的“逆婚”,也就是说,高种姓女子嫁给低种姓男子,则是被绝对禁止的。在《摩奴法典》中,有若干关于“顺婚“的细则,如“吠舍可以迎娶首陀罗”,但没有一条规定高种姓女子与低种姓男子的婚配。


但尽管“顺婚”可以被接受,《摩奴法典》中依然有许多对“顺婚”者的惩罚。第三卷第17节说:“不娶本种姓女子,与首陀罗女子同床的婆罗门,堕入地狱,如果跟她生一个儿子,他就丧失婆罗门种姓,成为‘堕姓人’(不可接触者的别称)。”


直到今天,许多传统的印度家庭仍然固执地遵守“同种姓之间结婚”的规则。印度教徒对“出生”与“血统”的问题非常执着,他们认为,七代不发生混血是一种美德,甚至有着“七代纯婆罗门血统”和“十代纯婆罗门血统”的说法。


一对婆罗门夫妻,图自BBC


《我在印度的701天》作者郭菲,原是一位四川高校的青年教师,被外派到印度理工学院(IIT)担任汉语教师。


在这本书中,郭菲提到了自己的一位印度朋友尼廷。尼廷与女友卡米妮是小学同学,彼此相恋,但在印度,早恋是个大忌,所有人的婚姻必须由父亲做主。


尼廷成年后,就勇敢地与父亲说,想与女友结婚,但父亲了解到,女友与尼廷属于不同的种姓,最后棒打鸳鸯。尼廷年轻气盛,坚决要和女友结婚,父亲很生气,导致旧疾复发,但仍然强撑病体,在临终前,为他安排了同种姓的妻子。尽管不爱妻子,尼廷还是遵从父亲的遗愿,与妻子结了婚。女友卡米妮虽然伤心,但也表示理解,最终远走他乡,与一位美国人结了婚。


但尽管如此,卡米妮与尼廷还是彼此忘不了对方,经常偷偷见面。尼廷坐享齐人之福,但心中常常感到不安,觉得自己背叛了神。最终卡米妮受不了这样的关系,随她的丈夫回了美国,这段关系才最终落幕。


作者说,像尼廷这样的人,在印度绝非个例。特别是在海外的印度人,即便在外面已经有了相恋多年的男友/女友,最终能不能修成正果,与之结婚,还是要看家中父亲的意见。父亲会根据种姓,来选择孩子未来的结婚对象,并催促孩子回国结婚。一些印度人正是出于对这样“包办婚姻”的极度反感,最终离开故土,去国外定居,终身不回印度。


从恒河上看印度瓦拉纳西高止山脉,图自BBC


自古以来,“不可接触者”的境遇都是极其悲惨的。《摩奴法典》规定,“不可接触者”必须生活在村外,晚上不准去城里和村里,就算白天要去,也要按照当时国王的要求,用某种标记区别自己,比如在身上系一个铃铛,行走的时候发出声音,提醒其他人避开。


有的法典甚至还规定,“不可接触者”不能接受教育,必须穿死人的衣服,用破碗吃饭,戴铁首饰。他们主要从事的职业有,搬运尸体,看守坟墓,屠宰,清扫厕所等,前面提到的在恒河边从事丧葬工作的人,大多就是“不可接触者”。每日向神献祭后,人们分配食物,但“不可接触者”不能自己去接触食物,而是由印度教徒,将食物抛洒在地上,就像是在喂猪喂狗那样。


古代“不可接触者”是不被当作人对待的,《摩奴法典》中记载对他们的惩罚有:罚款、流放、割舌、用烧红的制刀穿口、往口内和耳内灌沸腾的油、截肢、烙烫、宫刑、投火等等。


在英国人统治时期(1849~1947年),“不可接触者”的境遇没有太大的改变,他们依旧生活在村落周围,与印度教徒保持着物理上的距离。20世纪初以来,每十年进行一次的国情普查显示,大部分印度教徒对于“不可接触者”仍是歧视的态度,认为同他们接触,会被污染。


实际生活中,印度教徒对“不可接触者”的歧视规定是很详细的,如1930年的马德拉斯管区的卡兰种姓(上述四个等级中的一种地域性亚种姓),就对“不可接触者”的具体生活进行了若干规定,包括不准戴金银饰品,小孩不能读书写字,男子禁止穿能遮盖腰部以上、膝盖以下的衣服,女子的衣服不得遮盖上半身,不可以理发,家里只能用陶器,不能穿拖鞋,下雨天不能打伞等。


来自喀拉拉邦(位于印度西南部的一个城邦)的调查报告显示,19世纪末,当地的“不可接触者”与人说话时,不能自称“我”,而必须说“你的奴隶”;提到自己的孩子,不能说“我的子女”,要说“你奴隶的猴子”或是“你的小奴隶”,说话时还必须用手捂着嘴,以免将自身的“不净”传染给了“洁净”的印度种姓教徒。


印度-钦奈火车站,图自BBC


为废除种姓制度的努力

英国殖民者曾为消除“不可接触者”制度而做了许多的努力,1850年,英属孟买政府颁布了《革除种姓歧视法》,1925年,马德拉斯管区颁布法令,宣布所有公共设施向所有人开放,但这些法令的影响非常有限,并没有真的改善“不可接触者”的生活。


直到1947年印度走向独立后,“不可接触者”的实际地位才真正有所提高。政府出台相关法令,废除“不可接触”制度。圣雄甘地给他们赋予新的名字“哈利真”,意思是“神之子”。


印度纸币上的甘地形象,图自NYT


政府还通过手册、电影、电视广播等渠道,宣传与呼吁废除“不可接触”制度,对能够推进这一法令的村落颁发奖金,同时鼓励印度教徒与哈利真通婚。


1971年,马哈拉施特拉政府规定,如果新郎为哈利真,新娘为印度教徒,奖励300卢比;反之则奖励200卢比。但尽管如此,与哈利真通婚的印度教徒仍是凤毛麟角,根据有关数据,6年内这样的婚姻只有17对。


可见,虽然政府自上而下地推进废除“不可接触”制度的法令,也主张人生而平等的现代观念,但距离真正废除这项制度,还非常遥远。


现代的哈利真受歧视的现象,并不是体现在法律和政治方面,而是在实际生活方面。在一些落后的农村,有些村落仍然不准他们进高种姓居住区,不准他们使用公共设施,比如不能去井边打水。


今天,印度虽然已经从法律上废除了“不可接触者”,但社会的观念依然是根深蒂固的。而且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政府制定了一系列保护哈利真权益的法规后,他们遭受的胁迫反而更多了。


根据20实际70年代的报道,1973年,哈利真遭受暴力和胁迫的案件为6188起,而到了1978和1979年,都超过了15000起。要知道,这些数据还是根据哈利真正式提出申诉而得来的,真实数据远高于此,因为有很多人并不会去申诉。


为什么他们不去申诉呢?因为很多的哈利真没有读过什么书,在婆罗门的宣传下,他们深信印度教的“业报”思想,认为自己目前悲惨的境遇,是因为自己前世做了孽,因此是命中注定的。他们对生活逆来顺受,没有反抗的精神,他们甚至都意识不到,实行“不可接触”制度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可以说简直是“奴性十足”。他们往往将“逆天改命”的愿望寄托给来世。


印度,奇丹巴拉姆神庙,图自nyt


在《种姓于印度教社会》一书中,记载了调查人员与一名“不可接触者”的谈话。这位名叫迦利鲍的“不可接触者”上过小学五年级,家中务农。他认为自己是因为前世犯了罪,此生才成为“不可接触者“,认为自己的地位是下贱的,但不愿意反抗。因为在他看来,是神创造了“不可接触”制度,也只有神才能改变它。


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近代印度也涌现出了不少反抗“不可接触”制度的领袖,其中最为代表的是安培德卡尔(Bhimrao Ramji Ambedkar)。他生于1891年,父母来自马哈拉施特拉地区最大的“不可接触者”阶层,马哈尔。


少年时的他就饱受印度教徒的歧视,上学时只能坐在教室的角落,教师都不愿意触碰他的作业本,儿时受辱的经历让他终身难忘,在他后来领导哈利真运动时,也经常拿自己的亲身经历来鼓动和组织哈利真。


“贱民之父”安培德卡尔,图自维基百科


1912年,安培卡德尔大学毕业,成绩优异的他受到当时开明的巴罗达士邦王公的资助,前往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后来资金中断,他于1917年辍学回国,根据出国前的约定,他回国后需要为巴罗达士邦服务一段时间。


当时的王公很器重他,让他直接进入军队,担任秘书。尽管已经留洋镀金,但当时的婆罗门同事们依然歧视他,甚至害怕被污染,而不敢和他说话。忍无可忍的他最终放弃了继续为巴罗达士邦工作的计划,筹措资金,在1920年3月前往英国,继续学习,于两年后取得伦敦大学博士学位,并获得了英国律师协会授予的律师资格。


1923年,安培卡德尔回到印度,先后在孟买高等法院,孟加拉法律学院担任律师和教授。他在法庭上维护哈利真的权益,并积极组织和领导活动,改善哈利真的地位,反对虐待,为哈利真的权利而斗争。就这样,他在哈利真集团中的威信与日俱增,并在1926年成为孟买省立法院两名指定议员之一。


1937年,安培卡德尔领导“独立劳动党”获得了孟买省15名保留议席中的11名,成为了第二大在野党。在二战爆发后,他与英国人合作,成功倡议孟买省政府组织由“不可接触者”马哈尔阶层组成的战斗部队。1942年7月,他爱那格浦尔举行了全印度的“不可接触者大会”,大约7万人参加。大会上,他声称,哈利真是独立的政治集团,得到拥护。在同一年,他成功竞选为印度中央政府内阁成员,并担任劳动部长。任职期间,他为印度的各项劳动关系的立法工作做出了巨大努力,并巡视各地,为哈利真保留了一定名额,使他们能进入政府部门工作,从而得到参政议政的机会,切身处地改善自身的地位。


在印度独立后,他担任首任法务部长,负责起草《印度宪法》,被称为“现代摩奴”,《印度宪法》中明文规定人人平等,这对于1995年通过的《不可接触制犯罪法》有着直接影响,该法案颁布后,不可接触制在法律上不再合法,因此安培卡德尔在哈利真集团中受到了衷心的爱戴。


哈利真就在以安培卡德尔为代表的领袖下,开展了反歧视、反迫害的斗争,并争取在政府和公职机构中保留职位,从而为自身争取更大的利益。但也有一部分哈利真进行了特殊形式的反抗,他们脱离了印度教,转而皈依其他宗教,如伊斯兰教、锡克教、基督教和佛教,特别在近些年有大发展的趋势,这也让正统印度教徒非常不安。


而在马哈拉施拉地区,大量哈利真改信佛教,成为了哈利真改宗运动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与安培卡德尔推进的哈利真解放运动是密不可分的。一开始,安培卡德尔期待在印度教范围内走改良道路,后来发现行不通,就寄希望于让哈利真集团改信其他宗教。当时,印度的伊斯兰教、基督教、佛教和锡克教都纷纷向他伸出橄榄枝,最终安培卡德尔选择了皈依佛教。


1950年,他出席在斯里兰卡召开的世界佛教大会,并在会上发言称,印度哈利真除了佛教的教诲,别无解放之路,并号召全体哈利真信仰佛教。1956年10月4日,借着世界佛教徒纪念释伽牟尼2500年诞辰之际,他带领50万哈利真(也有说是100万)在那格浦尔举行了盛大的仪式,皈依佛教,这是印度现代史上的一次壮举。


可惜的是,在此后不久,安培卡德尔就因积劳成疾,与世长辞,但他的精神却流传了下去。在他去世后的两年内,约有1000万人改信佛教,到1961年,改宗者已经超过2500万,占据当时印度总人口的7%。


这些改宗者自称“新佛教徒”,把每年10月4日,就是当年安培卡德尔带领哈利真们皈依佛教的纪念日,定位“法轮日”。


印度女人在茶园中打坐,图自BBC


只是,安培卡德尔在皈依佛教后的第53天就去世了,最终新佛教运动也未能超出种姓界线,哈利真们也没有如安培卡德尔设想的一般,消除种姓壁垒,建设一个自由、平等的社会。


在他的家乡哈利真们将他神化,将他的大幅照片和有灵光的肖像,同释伽牟尼的肖像放在一起,每日供奉鲜花和果品。在有些地方,纪念安培卡德尔的生日比纪念佛陀诞生还隆重。这其实已经违背了安培卡德尔的初衷。


今天,哈利真追求自由、平等的斗争还在继续,但由于内部的分裂,影响式微。与此同时,随着西方殖民,以及工业时代的到来,传统的印度种姓制度也在发生缓慢而复杂的变化,传统的种姓制度正在呈衰落趋势,但仍在各方面支配着人们的生活。


一个“不可思议”的印度


印度独立后,制定的一系列法律不再承认种姓的特权。印度宪法中规定,任何人不应因宗教、种族、种姓、性别和地域而受到歧视,各种姓在国家机构和国营事业企业中都应享有均等的就业机会,废除不可接触制。


在今天的印度社会中,虽然种姓歧视、种姓迫害(尤其是对“不可接触者”)的现象虽然仍然存在,但利用新法律保护自己利益、谴责这种做法的人也越来越多。


如今在印度北方的一些村落里,种姓之间的差别,只有在宗教节日才表现出来,在一些经济发达的地区,赤裸裸地歧视“不可接触者”的做法也几乎销声匿迹。比如过去,人们都会害怕见到“不可接触者”,害怕被污染,但现在已经不怎么介意了。


印度瓦拉纳西的黄昏,图自BBC


从理论上来讲,如果想要彻底消除种姓的不平等,有两条道路:


第一条:通过不断的社会流动,从而缩短各种姓之间的社会距离,渐渐地,高种姓的特权地位丧失,低种姓的地位得到提高,最后达到各种姓之间的地位平等。


第二条:消除种姓制度本身。


这两条路都是很困难的。虽然有些低种姓在获得了一定的经济和政治基础后,通过效仿高种姓的礼俗,而提高了地位,但很快会引起种姓集团的分化——他有了一些追随者以后,形成了一个新的亚种姓。


而第二条路是更加困难的,因为种姓根植于印度教,它既是一种信仰,也是一种社会组织,一种生活方式,如果彻底废除种姓制度,等于直接废除印度教文化。而印度教文化植根于印度几千年,就像孔孟文化对中华文明的影响一样,已经渗入到社会的每个毛孔了,贸然废除一定会引起社会动荡,这一想法,可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放眼人类历史,在许多文明社会,都曾经存在过,与种姓制度类似的制度。


挥舞着国旗的印度女孩,图自BBC


如中国元朝,统治者把当时境内的人分为四等,第一等是蒙古人,包括原来蒙古各部的人;第二等是色目人,包括西夏、回回、西域的人;第三等是汉人,包括契丹、女真,以及原先在金统治下的汉人;第四等是南人,指的是南宋统治下的汉人以及西南各民族人民。当时的《元典章》也记录了许多针对汉人和南人的不平等法令,如蒙古人殴打汉人,汉人不得还手,就算打死了,蒙古人也不用偿命,而是充军。


但中国与印度不一样,中国大部分朝代,没有永久世袭的统治家族,也没有类似印度“不可接触者”那样长期的贱民阶层。科举制度给了出身寒门的人向上流动的机会,以文取士,不问门第,只要个人够努力,机遇合适,就有机会出头;换而言之,乱世中的“时势造英雄”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在不断推动着王朝与精英阶层的交替。没有永恒的等级制度,也没有永恒的王朝。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类似种姓的制度都不能长久。历史也表明,元朝只维持了98年,就因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日益激化,引起汉人兵变,最终灭亡了。


即便在民族和宗教层面,中国也倾向于非等级态度。与印度教徒不同,中国人对宗教的“洁净”或者“不洁”问题,一点也不敏感,不会因种族和宗教而将少数民族,或者外来者视作“不洁的人”,也没有因为种族问题,而且强行与他们隔离开来。


历代君主为了巩固统治,经常会把公主送去外族和亲,这无疑给汉族与少数民族之间的交往与通婚带了头。事实上,许多少数民族都被汉族顺利同化了,从民族融合的角度看,这一点要比印度强得多。


今天,中国仍然有许多少数民族,但他们都是中国公民,与汉族的地位是一样的,甚至会因为少数民族的身份,在中考高考的时候受到加分的优待。


而印度,虽然在法律层面废除了种姓制度的不平等,但种姓制度却依然影响着整个印度社会的方方面面——这也许能解释,为什么今天的印度那么不可思议。


作为四大古国、人类最古老的文明之一,印度曾经邦国散布,拥有200多种语言和文字,被外族统治长达千年。但直到如今,除了英语和印度语外,印度的官方语言高达20多种。


所以在印度,你会发现,现代和远古竟然能奇迹般地和睦相处,IT精英与人力车夫,彼此摩肩擦踵。印度如今已有能力发射卫星与火箭,却仍然有三成人口,还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可以说,是既先进,又落后,既文明,又传统。


身在中国,我们可能永远也难以理解,印度人在不公平种姓制度下,却能各安其位,接受轮回的平衡与自在。


而印度的不可思议,也许就在于,它能够吸取教训,兼容、适应,最后奇迹地保存下来。


我们人类也正是在这样的不断反思、总结、成长下,超越时代,走向新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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