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整片草地都被清理了。那些正处于盛花期的红花酢浆草全都被割了。
孩子不停地在草地上转来转去检查,这棵没了,那棵不见了,还有的只剩一截根扯出来裸露在那里。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但这一次没有哭。上次看到她最爱的那根中国梧桐观察枝被砍,她亲热地喊作“嘟嘟”的那个圆滚滚的小胖芽已经灰飞烟灭时,瞬间就泪崩。一路上全程默默地流泪不能自拔。
她没有哭,反复地说这棵没有了,那棵没有了。这算不算是又体会了一次生命的无常?生命的美好背后是许多艰辛不易,这就是上了一堂生命教育课了吧。
我的惊愕之中还是夹杂着一丝愤怒与不解。为什么要作如此扫除?常看到群里有人吐槽自己的树被修剪了,那是在单位或小区。可是这段公路旁的行道树,它下面的绿化带自从当年打造三星堆而一劳永逸地在公路两边行道树下种上了酢浆草后,这么多年未曾改变过。一路上,那片带状的小花海从春开到秋。尤其是正午时分,远看过去,高大的绿水杉和热烈的小红花配色相当惊艳。
把这些草坪修理干净是缘于何种审美哪!
绕过三星堆围墙,穿过迷宫森林的路段,那棵美不胜收开粉色花的如梦令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才突然想起来那几天中午去上班时总看见一群戴草帽的老人顶着烈日在砍公路两旁蔓延在河堤上的芦苇。那是入夏以来遭遇的第一拨高温,我当时还担心那群老人会不会中暑。难道树枝是被他们清理了的?
这下水落石出了。好吧,他们奉命行事,负责清理草丛,清理下垂的树枝,他们不负责审美。这些被砍的枝丫皆因生得太婀娜,还垂下来摇曳生姿,以致招来祸害。
虽说心里接受了这个事实,埋藏了“不应该在这个季节杀伐”的声音,但悲伤还是挥之不去。
小满的第二周下了两天雨,高温一下子被扑灭,气温下降了十几度。不忍直视楝们的创伤,更兼风和雨,每次路过,我都有意回避,不侧头看。隐隐幻想,等过久一点去看,恐怕受伤的地方就已启动应急机制像蒲公英的小樟树一样长出新芽了。
今天已是小满最后一天,我无论如何该去看看谷雨,看看失去了伴儿的小雨。出发之前心湖里又开始有点泛波浪,不应该有这样的期待吧!短短几天哪可能有奇迹。抓起办公桌上一本很旧的庄子翻一翻,希望能带着老庄的超脱去看,去坦然平静地看那些新的创伤。
随手一翻,正是《齐物论》。“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不错,书想告诉我一个道理:一切事务归根结底都是相同的,没有什么差别,也没有美丑,善恶,贵贱之分。那枝叶被砍了,那就跟被虫咬了,被兽吃了是一样的,无须埋怨。
调整好心情出发,停车,慢慢走过去。
那是什么?
就这么几天时间哪!就已从第十次受伤的地方复活出了崭新的生命!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乾卦月里,这小小生命的每一片嫩叶都那么顽强地展示着君子之风。
我亲爱的孩子笑得像一朵怒放的花,已经跳起来欢呼了!怒放的生命值得欢呼庆祝。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这不就正是《齐物论》里的名言吗?世界不断有生命在诞生,又不断有生命在消亡。在生命的长河里,这一切都算不上什么。
谷雨旁边的这个荷塘不知为何,以前早早就会有人灌满水,这个季节已经长得挨挨挤挤了。但今年一直无人过问,好遗憾春天没能看到她开满花的倒影,夏天了也不能看到她与天光云影共徘徊。好不容易长出的荷叶都因为严重缺水而显得又小又干巴巴。
多亏小满的降雨让荷塘干旱得到缓解,已有了几朵洁白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