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拷问 1 | 从事生态农业的心法——生态农业的内生逻辑是什么

编者按：

沃土可持续农业发展中心有志于组织生态农人的互助共学已久，从组织线下的返乡青年交流会、生态农业工作坊、主题游学、田间学校主题工作坊，到线上的可持续农业读书会、可持续农业经营系列对谈、农友分享会等，这其中技术与方法固然重要，但我们更看重的是连接各位生态农友实现共学、相互启发、互助成长。经常遇到很多急切的农人追着技术细节在问，希望马上能掌握一套能够马上用的方法。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技术不是知道就会的，它只是外在的形式，其实内在依赖的是生态农人的成长及其对自然规律的系统了悟。本次活动，我们邀请到了我们网络的笃农家代表——李立君老师和郭锐老师，准备了12道“灵魂拷问”题，围绕生态农业内在生长的逻辑，希望帮助大家加深对生态农业的整体认知，探讨一下如何在做生态农业实践过程当中提升自己以及提升与土地的互动。

· 为什么会选择“生态农业”这条路？

· 如何理解“生态农业”？· 生态农耕与在地生态系统的关系？· 生态农耕主要的挑战是什么？· 农耕生活实践中对自然规律/现象有哪些观察？· 作为生态农友，如何看待个人与土地的“自主性”？· “靠天吃饭”的农业，如何实现“韧性的”农耕方式？· 回看个人近三五年的经历，内心经历过哪些变化？· 现在生活中主要的压力和挑战是？你是如何回应的？· 如何看待生态农人的“内在力量”？· 目前生活中有什么特别关注的话题/事情？· 对自己的生活、对生态农耕的发展分别有什么期许？

以上问题分四篇文案发布，本篇为第一篇。

01

为什么选择生态农业？

郭锐：我从小比较喜欢动物、植物，读书的时候就感觉自己适合做农业。当时考虑回来做农场也是因为我喜欢在农村生活，觉得比较舒服。生态农业是我认为更高效、更符合自然规律也更环保的一种方式。

银林生态农场

立君：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什么叫生态农业，就只是想做农业。我们烟台栖霞几乎90%以上的农民家里都有苹果树，我家也有果园，从小就接触比较多。

初中的时候，我就觉得农村的生活方式挺不错的，有忙有闲。冬天大家就打麻将、玩扑克、下象棋，这样的节奏我觉得挺好。而且在农村也花不了多少钱，一年能剩十万块钱就挺舒服了。

立君生态果园

但初中毕业以后，我爸妈不让我做，只好继续上学了。后来接触到生态农业，了解了农业面源污染的问题，也看到家乡本来可以洗澡的河道也慢慢变脏、有了垃圾。

听到生态农业这样环保的方式，就比较痴迷生态农业的做法，从精力上和学习上都转到这上面了。做课题、做实践、做自己的小园子，比较自然地就慢慢做下来了。

02

你们怎么理解生态农业？

郭锐：我最开始觉得生态农业就是一个循环系统，一开始做农场的时候，我觉得必须要种养结合。

慢慢做久了才发现，生态农业不只在于循环系统，不只是有动植物这样的种养关系，其实植物和植物之间、植物和微生物之间、植物和土壤之间都有内在联系。

银林生态农场土壤改良后种出的胡萝卜

我们往往忽视它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看到作物只是想怎么给更多肥，让它全部吸收、更高产。但是作物的健康成长其实是跟微生物、动物甚至杂草都是相关的，它们之间有非常微妙的关系。

月丽：所以你认为生态农业是在恢复更多元关系的一种农业，可以通过更多生物之间的正向的关系，让农业更高效。说到高效，立君老师更有发言权，他的生态苹果在很多年前就可以超过常规农业的产量，所以立君老师怎么看生态农业？

立君：首先要把它当系统看，系统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生态学涉及作物栽培、作物生理、作物营养、土壤肥料。

但是我始终相信，复杂事物的内在逻辑一定是简单的。

这个简单的东西能概括复杂的系统，能概括它的本质。所以我在尝试理解生态系统的时候会去提炼比较简单的逻辑，这个简单的逻辑就是最稳固、最可靠的框架，其他的技术调整都是围绕这个框架去做，做好了自然可以高产、高效。

立君生态果园改良后的土壤

作物可以高产一方面和品种有关，另一方面要供给有效的水肥，还有植物自己的光合产出（产量基础），再把病虫害控下去，产出更多地留给人类。比如产量一万斤但只有两千斤可以卖，跟产量八千斤而商品果有六千斤，那后者就是更高效的。我觉得这一点是农业系统和生态系统的不同。

农业生态系统最本质的东西是能量，固定在农业生态系统中的能量。能量代表生态系统的活力，是生态系统运转最基本的驱动力。

动植物、微生物都需要能量，微生物吃作物、吃枯枝落叶，这些东西里面的有机质都是能量。

所以我认为能量是核心，物质只是能量的载体。能量需要固定在物质中才能被储存在这个系统中。

能量是怎么来的？对于农业/自然生态系统来说，最原始的能量就是太阳能，我们的作物可以进行光合作用将能量储存在系统中。

我认为生态农业就是能量的抓取和分配问题，怎么把能量抓取到农业系统中，然后多一点分配给人类。

立君生态果园的花草

月丽：立君老师提到能量的转化，我补充一点。

我们都知道植物能进行光合作用，植物的光合作用就是把太阳能转化成了有机物当中的能量进入农田生态系统。地上植被的覆盖率越高，抓取的太阳能就越多。

这些植物制造了有机物变成叶子、果实等我们可以收获的产出。它们的枯枝败叶可以被地里的昆虫吃掉，微生物也可以继续把有机质转化为腐殖质，相当于把能量改良土壤，加快能量的转化，储存到地下，形成团粒结构，改善了根系生长的空间，让昆虫和微生物也有更多的生存空间。

郭锐带银林田间学校的参与者一起进行田间观察 

植物和昆虫和微生物是利益共同体，大家都在围绕有机物的循环在做各自的“工作”，也是在生存。

系统中的生物越多样，抓取的能量就越多，运化的能力也会越强，可以支持更多植物生长，有更高的产量，这是一种整体的进化。

植物和其他生物之间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但在常规农业当中，一般会认为它们之间没有关系或是敌对关系，比如看到草就想除掉，看到虫子就想全都杀死。

这是让系统的生命变少的方式，而生态农业是让系统的生命增加的。生命增加就好像让一个大家庭有更多的成员，创造更多的价值；而生命减少的系统创造的价值当然越来越单一，最后就变成依赖人去投入农药化肥，植物才能生长。

在自然的生态系统中，它是可以依靠整个系统自我的能量抓取和转化生存下去的，而且会让系统生命越来越丰富。

所以我们就可以看到，两种农业方式背后的逻辑有根本上的不同。

我们做生态农业之前，要好好思考这个逻辑，我们要做的事情最终的目标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办法用替代的思路——怎么替代农药来防治害虫或者怎么替代化肥来让植物生长，这种思路是很不生态的。

真正生态的思路应该是让系统更丰富、让生命更多样、让能量的吸收转化的效率更高。

我们做生态农业的起点，要首先认识到我们要去到的方向跟化学农业是不一样的。

在理解生态农业这里，我想补充一点我的思考。我从小在乡村长大，大学也是农业专业,感觉一直没有离开土地。

我看到我父母这一代做农业的人和现在做农业的人有很大的变化，我感觉到现在的农业对人的影响特别大。

小时候我爸妈对地里发生了什么是非常了解的，我妈去到地里看到这一棵植物有什么变化，她就知道什么原因，因为她每天都来，她知道她做过哪些操作，可能跟作物的生长有什么关系，或者是作物之前小时候经历过什么，所以它现在的表现是什么。

但是现在的农民看见有虫子或者作物长得不好，第一个想到的是要去找农资商买肥料或者农药。大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农资商推荐什么就用什么，很多时候会一下推荐好几种。

因为农民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用了之后产生的问题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再去找农资商，这样逐渐失控，农民不再能掌握地里的情况，陷入恶性循环。

我发现农人的主动权和对农业的判断能力是逐渐丧失的，以前没有这么多农资的时候农人反而更有主动性，能够自主去观察、判断。

但从现在新的生态农人身上，我又看到这种希望。像郭锐和立君他们经常会讲很多观察到的有意思的现象，这就是在找回农夫的主动权。

我认为化学农业是对人的一种异化，让人变成工具人，让人只能用农药化肥去做农业，人已经完全变成了化学农业当中的一个环节、一个工具。

但生态农业要求人是活的、要求你能够独立去做判断，去看你的田间发生了什么、你的植物需要什么，看到农田里丰富的生命在其中运转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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