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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德国的VR课程,我发现,其实我们依旧是原始人|海外传媒学子

刘拓 刺猬公社 2021-10-27
导读

尽管我和我的同学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虚拟的场景,我们还是感到了双腿发软,手心冒汗的恐惧感,一个女同学甚至在失足掉落的一瞬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真的是震耳欲聋)的尖叫。


By 刘拓(开姆尼茨工业大学 媒体与教学心理学 硕士生)

 


我们都是VR时代的原始人


作为跨学科的媒体心理学,我们方向开设的课程一般都是横跨几个不同的学院,允许不同专业的人在一个课堂中互相讨论(撕逼)。


比如,今天我介绍的“虚拟环境”( Virtual Environments)这门课,是由我们方向一位专门研究虚拟现实的年轻帅气导师Benny Liebold开设的。这门课同时面向心理、人文、计算机下设的各个方向。(虽然计算机的同学们很少有人来选这门课)。


从左到右:Prof. Georg Jahn(研究老年心理), Prof. Josef Krems(研究认知与工业),Prof. Peter Sedlmeier(研究心理统计与实验), Dr. Benny Liebold,Prof. Peter Ohler(研究媒体与进化心理), Prof.  Frank Schwab(非我们大学常任教授,研究人机交互与说服)来自:crossworlds.info

 

这门课一共持续一年,分为两个个子课程,分别是一门讲解基础知识和理论的“虚拟现实中的认知与情绪加工” ( Kognitive und emotionale Verarbeitung virtueller Umgebungen)和一门由不同研究方向的博士生讲解应用的研究课程,比如我个人选的“虚拟现实中的电子游戏研究”( Digital Game Studies in virtueller Umgebungen)。

 

在上课过程中,我和同学为了拿到这门课的学分,还必须额外参加30个小时其他老师和师兄师姐的实验,叫作“被试时间”(Versuchsperson-Stunde)。而且,这种研究根本不会付给我们一分钱,简直就是义务听话的“小白鼠”。


但是从学校的角度来讲,这种机制一方面缓解了心理系常见找被试困难的问题,另一方面也让我们这帮学生能通过实验深入不同研究领域,从而寻找到自己适合的研究方向。

 

不同于计算机学院下的着重技术层面的VR技术(Virtual Reality Technologie),这门课着重于从心理学角度(包含认知神经科学)探究在使用VR过程中人的感受和行为,以及如何解释和控制。

 

在这门课程中,我们一般要完成一个自选的实验项目作为课程作业。在实验的过程中,除了可以使用VR设备外,还可以申请使用学校的各种实验仪器,比如Eye-Tracking、EMG、EEG等等。除此之外,学校给了我们充分的研究自由,我们可以找任意一名教授作为指导老师,包括心理学院其他方向比如临床,社会,组织等方向的教授们。


我一个同学在体验虚拟坑


第一节课,导师没有讲任何关于VR的具体内容,而是直接来到我们学校的VR实验室,用直观的感受体会VR的力量。导师也没有让我们尝试什么具体的游戏或者电影,而是让我们体验了一个VR研究中最经典的设计——虚拟坑。


基本过程非常简单,在VR中,我们在一个旁边是万丈深渊的独木桥上行走。尽管我和我的同学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虚拟的场景,我们还是感到了双腿发软,手心冒汗的恐惧感,一个女同学甚至在失足掉落的一瞬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真的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可以想象,在一群人的围观中,一个人突然发出莫名惊慌的尖叫,是一种多么奇妙的尴尬。

 

这就涉及到心理学视角下VR最重要的内容——临场感(Presence)。它描述的是一种主观感受,觉得真正的活在虚拟世界。(»being there«, Minsky, 1980)。这个理论连结了很多来自于不同领域的研究成果,比如来自于心理学的心流(Flow),沉浸感(Immersion),来自于叙事和说服领域的叙事传输(Transportation),来自于人机交互领域的可用性(Usability)等等,已经成为VR研究中的基础理论。在现有的研究中,学界已经研究出十几种调节临场感的因素,而这些,也是我们讲授内容的基础。


影响临场感的一部分因素(Tamborini & Skalski, 2006)

 

而我们之所以感到恐惧,就是因为在VR技术的强大作用下,我们的大脑无意识地把周围的环境识别成了真实的深渊,引发了身体的恐惧反应。而决定我们大脑在多大程度会把真实和虚幻混淆的因素,就是临场感。在高临场感下,VR已经真实到足以骗过我们的大脑,我们会无意识地忘记这里是虚拟场景,忘记在这里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我们原始人的大脑。虽然我们有着日新月异的技术革命,但是身体与大脑演化的太慢了。我们大脑所适应的环境,还停留在十万年前。那时候人类没有书籍,没有电视,更没有现在的VR技术,所以当大脑看到VR中可以以假乱真的信息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所以说,从大脑来看,我们,其实还是一群原始人。

 


晕车晕船晕3D的人会晕VR吗?

 

模拟器病(simulator sickness)也和人的生理心理有着很大的关系。我个人是一个容易晕车、晕船、晕3D电影的人,所以在参与研究的时候,我有着非常严重的模拟器病,简单来说,就是指在使用3D设备时会产生不适感的一种问题。据相关研究表明,这种问题在人群中以一定比例存在。而具体原因同样是因为我们“原始人”的大脑与技术间的不匹配。

 

在人的视觉系统中,我们有着好几种来辨认深度的方法,其中一种是用调节(Accommodation)晶状体的厚度,从而让焦距变化来辨认深浅;另一种是通过视轴辐合(Convergence)来辨认距离。但是在VR设备中,由于现在的技术局限,我们两个方法提供的信息常常不一致。调节告诉我们,这个东西很近,而辐合告诉我们这个东西有2米远。我们的大脑在无意识的加工中就会觉得:“擦,这不可能,我肯定是吃毒蘑菇产生幻觉了,催吐催吐!”所以我们就会产生不由自主的,无法抗拒的恶心感。

 

刚参与研究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是唯一的对VR有严重反应的人,但是后来参加了另一个实验,才知道这真的取决于很多不同的因素。

 

我们专业一个德国人师兄做的领域是VR中方向感的影响因素。为了让实验被试在VR中寻找方向,他和另一个计算机系的师兄设计了一个VR射击游戏。而这个游戏会引发严重的模拟器病。听师兄说,平均一半的人都会在游戏过程中感到不舒服。

 

有一次,我刚准备去做实验,看到师兄正在那里刷鞋。我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因为上一个同学晕得太厉害,下了设备来不及去洗手间,直接吐在了在旁边记录行为数据的师兄身上,从此之后我们实验室里面就多准备了一个专门处理用的桶。

 


在VR时代,别说狗

对面是不是生物都无法分辨

  

在互联网时代,有一句被各种版本流传的话——在互联网上,没人知道你对面是不是一条狗(原始版本是《纽约客》刊登漫画:On the Internet, nobody knows you're a dog)。而在VR时代,我们不光分不清楚对面是不是狗,就连对面是不是生物,我们都无法判断出来。


在VR中,有人型的活动物一般有两种情况:由真人控制的化身(Avatar)和机器驱动的代理(Agent)。虽然从技术层面,这两者很好区分,但是我们的大脑却是使用一套加工方案处理这两者。这个理论叫做媒体等同(Media Equation),意思是受众在使用媒体中,会无意识地把媒介中的人物当作真正的人来对待。


我们专业一个师姐重复了这个领域的一个经典研究。在人际传播(沟通)心理学中,科学家们研究出了一些可以代表信任的非语言符号(身体不要后倾,双臂不要交叉,不要触碰脸和手等)。当被试看到这些信号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人更真诚友善,更可以信赖。而在VR中,当代理在程序作用下做出这些动作后,人们会觉得他更真诚友善,甚至比真正的Avatar更让人觉得可以依赖。而这个效果,甚至在告诉被试哪些是Avatar后依旧没有消失。


另外,我们专业一个同学的研究是,在机器人长得比人好看的情况下(面孔和身材的美是有心理学研究依据的),被试就算知道对面是机器人,还是愿意救助他,而不是救助长得丑的人(这个看脸的社会……)。



媒体心理学到底是传播学

还是心理学?

   

最后介绍一下我的专业,每当别人问我,我在德国学什么的时候,我都会比较纠结,不知道该怎么用简短的语言解释。

 

我的专业全称叫做媒体与教学心理学(Medien und Instruktionspsychologie)。不同于其他新闻传播的同学们,我的专业从老师到学生都显示不出一点传媒的气息:我的各路教授都是正统心理学的博士出身,同学们也有很多来自认知心理学、临床心理学、社会心理学等等专业。我毕业后拿的也是心理学的理学学位(M.sc Psychologie)。但是,我又不同于其他心理学方向(比如我们学校的认知心理学专业等),我研究的问题是纯正的传播学问题,比如电子游戏(Digital Game)、教学媒体(Lernmedien)、广告效果(Werbungseffekte)、媒介素养(Medienkompetenz)等等。

 

第一年,我和同学们没有直接上专业课,而是先补充相关学科的基础知识。鉴于我本科心理学底子薄弱,我们教授大手一挥,直接让我去学习心理学的基础课程。而本科心理学的德国同学们要去选择传播学的基础课。同样不同于美国的Minor的只选几门课上,我们要求系统学习基础心理学,也就是说认知,情绪,动机,人格,发展,社会,生理神经,测量一门都跑不了(虽然拖延症的我至今还差2个大类没有修)。


第一年上过的一部分课,除了心理学还是心理学


当有了足够的基础知识,我们就可以选择媒体心理学(Medienpsychologie)或者教学心理学(Instruktionspsycologie)两个方向其中之一开始修课(虽然另一个方向的课也要上一些),鉴于我对教育心理和教育技术学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媒体心理学方向开始上课。


和美国主流传播学根基下的媒体认知心理学研究不同,德国媒体心理学大多隶属于心理学院,研究内容也更加广泛,不光有大众传播下的媒体效果研究,也涉及美国心理学院才算研究重点的人际关系研究等。在德国悠久的心理学传统下(心理学发源地),德国76所大学中,有15%左右的院校专门开设了相关的专业方向,这个比例,远远大于其他国家。

 


在德国学习

时间管理真是一个问题

    

虽然在来德国之前,一直对德国大学学习的“困难”略有耳闻,但是等真正来了德国念书后,才真正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并不是学业内容的困难,而是时间管理的困难。

德国不同于国内大学的按部就班,在这里读书,学生拥有对其时间支配上全部的自由。学校只给每个学生一个要求毕业前修完的课表,具体上课的顺序是由学生自己安排。学生可以一学期不上一门课,也可以一学期直接修60个学分。老师不点名,也不在乎有几个人来,而期末考试,大多是拥有绝对标准的闭卷考试。所以,在德国上学,学生必须拥有的能力就是自律地进行时间管理。


一个人想获得一个不错的成绩,靠平时上上课,考前突突击是非常困难的。就拿我上学期的一门课来说,500页左右的课件加上1本700页左右的大部头教科书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看完的,所以每周一定时间的学习是必须的。而在德国如此宽松的教学管理下,这自然成了不少人(包括德国学生)的拦路虎,所以德国大学才有着“举世闻名”的低平均分与低毕业率。


一门心理学基础课Emotionspsychologie的成绩,1为满分,4为50,n.b/n.e为不通过


而在德国学习的这段时间里,我个人最大的成长也是如何分配我那不多的时间,如何在实验,学习和生活中寻找自身的平衡,而这也是除了知识外我在这里学到的重要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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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公社建立了「海外传媒学子交流」社群,集结了正在世界排名靠前的新闻学院就读(或毕业不久)的约200名中国留学生,其中包括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西北大学、伯克利大学、密苏里大学、纽约大学、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谢菲尔德大学、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等高校的传媒学子。该社群旨在方便海外传媒学子们互相交流、资源共享。欢迎在海外学习传媒,并致力于传媒研究和实践的学子们加入,微信号:yunlug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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