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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玫瑰同在的荣幸

凌霜降 凌霜降 2021-10-01

凌霜降原创小说

作者|凌霜降      图|贝贝       校对|坚持

与玫瑰同在的荣幸


1
林靖宇在被唐清然一个过肩摔掼在地上摔破了头之前,他一直都不是个引人注目的人。
他来自单亲家庭,与母亲及姥爷相依为命,长得不高,很是瘦弱。根本不像一个高中生。
而唐清然则是以美出名的。
唐清然美成什么样?初中时就美得出格,整天都有男生跟着她,还有一些据说是拍电影拍广告之类的星探在校门口拦她。
唐清然的父母亲为了让女儿能保护自己,从小就让她去学防身术。听说她又很有运动天赋,小学毕业的时候,已经是柔道黑带的高手了。
只是听说。林靖宇此前并未领教过唐清然的厉害。
其实那天林靖宇也冤。他班上有个男生,给唐清然写了一封很不纯洁的信,听说用了很多很流氓的词语。写完之后,大概又不敢署上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灵感,就把林靖宇的名字给写上去了。
唐清然的脾气和她的美一样,霸道无比。
她站在校道的那棵大玉兰树下等他,穿着灰蓝相间的校服居然也显得身形修长好看,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又冷又美。
“你是林靖宇吗?”她的声音也好听,只是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与冰冷。
林靖宇至今难忘那一刻的感觉,他的心脏还在跳,但那一刻一定跳得与平时很不一样,所以他的脸是呆滞的,眼神是惊愕的,也有可能是惊艳的。
被唐清然掼在水泥地上左边脑袋刚巧重重地撞在水泥花坛边儿上的时候,林靖宇还在想:
唐清然美成这样,怎么可能有男生看到她会觉得不惊艳。
 
2
那一摔,当时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
唐清然扬长而去,林靖宇痛了好一会儿才自己爬了起来,回家的路上只觉得左边眼睛一直有些痛有些模糊。
林靖宇回到家,吃了姥爷做的饭开始做作业。
那时候他也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唐清然那样揍。因为唐清然也没解释。睡觉前也没想明白,只觉得头晕晕的。第二天一早要去上学的时候,刚出门就倒在了地上。
其实林靖宇伤得很重。脑内有出血,而且血块需要手术取出。
那时候开颅手术需要很大一笔钱,姥爷身体不好并无积蓄,母亲工作收入仅够生活,迫于无奈之下,母亲去找了他的父亲。
林靖宇从不知道母亲一直说已经去了海外另组家庭的父亲原来就在国内,而且,还是经济频道上经常能见到的人物。严格算起来,他是父亲的长子,若非母亲的倔强,父亲也不会十多年不知他的存在。
手术请了当时国内外最好的专家来做,很成功。只是,眼睛的视力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影响,他看不到所有的颜色了。
林靖宇的世界变成了黑白灰。
关于如何受伤,父亲母亲都问起过,林靖宇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有说是唐清然让他摔了跤。
但做这样大的手术,学校里也传开了。唐清然是在他手术后一周来的,由父母陪着。她的父母很认真地道着歉,唐清然一直一声不吭,到最后要告辞时,她看着父母铁青的脸色说了一句:“非常抱歉,手术住院的所有费用是多少,我们出。”
她的声音听在林靖宇耳里,像是被劈开一样,有点尖利。他想说不用了,但是又有一个想法,想,与她有些瓜葛,也好。
 
3
但林靖宇决没想到的是,这“瓜葛”纠缠得有些惨烈。
在林靖宇父母看来,林靖宇变成了一个完全的色盲,这影响是一生的。多少钱,都难以弥补。
但于唐清然一家来说,即使仅仅为了赔那一笔巨额手术金便已经足够把他们压垮了。唐家父母把房子卖掉之后,还借了一部分债务。为了还债,唐清然的父亲做好几份工,因为太累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去世了。
之后唐清然母女过得很是清苦,唐清然考上了大学,却还是辍学了。
但林靖宇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是七年之后了。
出院后,他便转了学搬了家。搬进了林家的别墅,进了学费昂贵的贵族高中。
他这样的内向瘦小的小伙子,要想成为令父亲满意的林家长子真不容易。他日日忙于应付各种补习老师,准备父亲安排好的出国留学事宜,连回旧学校去看一眼的想法都没空想,更不用说去某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等着悄悄看一眼唐清然。
高中毕业时,林靖宇终于如期收到令父亲满意的外国大学的入学邀请。这时候的他,不管是身高外貌礼仪学识,都渐渐成为了父亲想要他成为的样子。
高三暑假后他就要出国,有天他终于找了机会,说要出去买些东西,在商场丢下司机打车回了旧高中,在唐清然打他那棵玉兰树下站了一小会儿。
盛夏的校园里静悄悄却又蝉鸣声声,林靖宇环视了一圈这熟悉的却已经变成了黑白灰的校园,觉得脑子里安静得出奇。
他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找着唐清然的痕迹。
去了她们班的教室,教室后面有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排名,她在第七。长得那么美,成绩还那么好,难怪以前总听到女生用妒忌的语气说起她的名字。
从讲台的半开的抽屉里,找到一本没有被收拾走的点名册。居然是贴了照片的。
林靖宇忍了忍,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把唐清然那张一寸照片给抠了下来。
因为有些慌张,边角被他短短的指甲磨损了些许,他的心莫名地紧了一下,喃若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4
四年后,林靖宇拿到了优秀的学历回国的时候,他看起来像个公子哥儿,实际上也成为了令姑娘们仰望的城市新贵。
他读书很用功。他才二十三,经管系硕士,英文说得很好,似有语言天赋般,他选修的法语,德语,日语都是去谈判签合同不用带翻译的水平。回国后就进了父亲的公司工作,几个单子签下来,便再也没人在人前背后说他是半路捡回来的二世祖。
一切都还算顺利,甚至算得上很有些意气风发的。
如果不是重遇了唐清然。
他发现他的办公室里有个小伙子很爱点外卖。午餐别人都出去解决,但他几乎都是点外卖。而且每次都是同一家店的外卖。因为送外卖来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女孩子,应该比较年轻,但声音里有难掩的沧桑与疲惫。
林靖宇自从看不到彩色之后,他的耳朵就变得特别灵敏。灵敏到只凭借轻轻的脚步声,都能辨认出那个人的身份。
他之所以对那个点外卖的下属和那个送外卖的女孩起了注意,是因为他觉得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有点熟悉。
他只听过两次唐清然的声音,一次是她摔他的时候。另一次是在医院里她和父母来道歉的时候。
林靖宇终于没忍住,这天,送外卖的女孩又来的时候,他从办公室里打开门走了出去。
唐清然穿着劣质的外卖店制服,戴着棒球帽,半低着头找钱的侧颜美得有些惊心动魄,林靖宇只觉得心脏似漏了一拍。她抬起脸的时候,她完美脸颊上一道淡粉的疤痕,让林靖宇的呼吸停顿了一下,又漏了一拍。他的脑海中横过一个词:白璧微瑕。
 
5
唐清然清丽出尘的左脸颊上,多了一道很明显的疤痕。她仍然美,只是那道疤痕似一枝荆棘,将她原本霸道的美一分为二,一半美的惊心,一半美的遗憾。
林靖宇有点儿移不开自己的眼睛。自从他的世界成为黑白之后,他看什么都充满了怀旧感,这让他感觉二十三岁的自己比三十二岁的人还要老气。但这会儿唐清然脸上那道疤,分明像一道闪电,电光火石般亮,似有七彩,令他难以移开眼睛。
“嗨,有多余的外卖吗?我也想来一份!”林靖宇找着了自己的声音,满意于听起来还挺自然挺轻松的。吃了三年异国的饭,林靖宇之前遗憾于自己变成了一个开朗多话为迎合他人而幽默的人。但此刻他忽然庆幸,若非如此,他不知道要多久才找着与她直接对话的勇气。
“刚巧有一份半路退单的。烧鹅饭,可以吗?”唐清然看林靖宇的眼神毫无变化。二十三岁的林靖宇和十六岁的林靖宇实在是改变太大了。别说是她,就是林靖宇自己,偶尔还会被现在镜子里的自己吓一跳。
“太好了!我最喜欢烧鹅饭!谢谢!”林靖宇很愉快地下了单,很愉快地付钱,并且很自然地要到了电话。虽然只是外卖店的电话。
但能找着她,也算不错。
林靖宇找了个机会,把那个经常叫外卖的下属升职到市场部跑外围去了。
他自己叫第五次外卖的时候,对唐清然说:“来做我秘书怎样?”
唐清然漆黑似墨的双眸微微眯起,眸光似刀般杀了过来,似要剖开林靖宇这个人看看,他是不是与那些觊觎她外貌的男人如出一辙。
林靖宇每一根神经都绷了起来,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急智,竟然信口雌黄地说:那个,你不要误会。我,我有男友。
此后的许多年里,林靖宇常常半夜里为自己当时该死的急智悔得山河变色。
 
6
当时的林靖宇为自己的机智非常得意,因为唐清然在一瞬的错愕之后,便问他做他的秘书需要做什么,因为她大学只读了半年便没再读了。
林靖宇当时摆摆手,很是爽朗随意:“秘书会的东西我都会,你跟在我身边学学就会了。”
唐清然先说了谢谢。后来又说,你要我在你身边替你做掩护,我可以跟在你身边学东西,也算两不相欠。
林靖宇点头赞同:正是正是。
不是的。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唐清然异常的努力,每日都在练习英文,买了很多相关专业书在自学,后来干脆报了个夜校培训班,没几个月,林靖宇秘书这个工作,她居然渐渐上了手。
因为工作的关系,林靖宇去她住的地方接送过她几次,有次见到了她的母亲,多讲了几句,才知道今日落魄的唐清然,是因为当初自己的那一笔手术费而起。
也辗转知道了唐清然左边脸颊上那道疤的来历。
是一个看上了唐清然却被唐清然拒绝的男人找人划的。据说是当着好些人的面,问唐清然:“跟我,还是划一刀。”那刀寒芒闪闪,但十九岁的唐清然的眼睛更亮,她说:“划呗。”
林靖宇没亲眼见那情形,但听到的时候,却似亲眼看到那清凛而又滚烫的血从唐清然美得不可一世的脸颊上奔流而下那般。
脑海中砰的一声巨响,心脏却像干涸到极点的大地终于因为某一粒尘埃的碰撞,狠狠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7
林靖宇让唐清然来做自己的秘书,其实就真的是想更方便知道她的消息而已。
但唐清然视林靖宇给的这份工作为救她出泥泞的绳索。她紧紧抓住,希望可以借此脱困。
唐清然的努力让林靖宇有些害怕。
当她用英文小声地回答客户搭档的问题时,当她险险地在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也应酬了突如其来的来宾时,当她几近完美地帮他修改了他没来得及完善的计划书时,林靖宇都有一种感觉,他感觉唐清然似要从后背长出翅膀了,那翅膀会很有力,会很强壮,会带她飞去很远的地方,飞到他再也寻她不着的地方。
这个想法好似很荒唐。但是林靖宇却总觉得,这会成为真的。
这让林靖宇觉得内心无比的惆怅。
更让林靖宇觉得惆怅的事情,是林家诚发现了唐清然的存在。
林家诚对唐清然惊为天人,充分地表现了他做为一名香蕉人在看到喜欢的女孩子时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他呆呆地看着唐清然端咖啡进来优雅利落地放下后走出了办公室后,嘴里喃喃地说了句:
上帝呀,哥,我觉得我的心脏被她拆碎了。
当时,林靖宇只是笑了笑。并未觉得林家诚的表现有何不妥。
毕竟他的心脏早就被她拆碎过了。
下班的时候,林家诚早早地跑来问唐清然下班后有没有空,唐清然很认真很礼貌地回答没有空,而林家诚很遗憾地摊手离开的时候,林靖宇也只是笑了笑。
他与这个异母弟弟相差一年,明地暗地总在竞争。林家诚从小接受开放良好的教育,不似他,几近成年后才被扔进了并不受欢迎的家族里挣扎。所以林家诚的开朗是真开朗,林靖宇的开朗,却只是面具。
很多年之后,林靖宇在林家诚的婚礼上想起林家诚那句话,忽然很沮丧:林家诚那颗被唐清然拆碎的心有人帮他修复好了,但是他自己的心,还碎在原地无人理会。
 
8
林家诚在追求林靖宇的秘书小姐的事情,很快便在公司里流传开了。
林家诚根本也没想掩饰,每天自己拿着花跑到办公室里送给唐清然,有时候是一朵,有时候是一束。每天下班雷打不动想来约唐清然出去,每次都被拒绝之后,他居然跟着唐清然去夜校,报了唐清然报的班。在唐清然听讲课的时候,他就拿出手机对唐清然各种拍,然后还发到他的社交媒体上,各种发糖:
“她漂亮不?”
“是不是连疤痕都美到令你们妒忌?”
“我好喜欢她怎么办”
“她刚才对我笑了!”
“哦,上帝,感谢你为我创造了她。”
连家族里的人,都通通知道了唐清然的存在,表面上都问唐清然的来历,背地里却嘲笑林家诚的品味从女明星降格成了毁容的灰姑娘。
导致林家诚的母亲打电话给林靖宇的母亲,质问这件事情。
虽然父亲将林靖宇的母亲带回林家时,早已经与林家诚的母亲离婚,但林家诚的母亲仍常常对林靖宇的母亲颐指气使。
母亲为难无语的时候,林靖宇就在旁边,父亲翻看报纸对母亲的委屈不置一言,林靖宇拳头暗暗收紧,又慢慢放松,继续与父亲讲公事。
有什么东西想挣脱内心的束缚跑出来向全世界宣布它的存在,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靖宇紧紧地按住了它们。
 
9
有天加班做事,林家诚买了宵夜零食给办公室里的上下,大家一边吃着一边打趣唐清然和林家诚,说沾了她的光。
唐清然说:“又不是我买给你们吃,关我什么事。”几个多嘴的低声说:“有公子追了不起呀,装什么高冷。”“人家可是同时搭上了大公子二公子的人,当然有资格高冷。”
林靖宇忽然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他清俊的脸上满是凛色,再加上上司的威严,办公室里十几个人,竟都齐齐哑了声。
“唐秘书,三号文件第三张有错,谁负责的?重做!”
林靖宇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但那天晚上他静静地在车里坐了几个小时,等到唐清然最后一个离开后,他开车慢慢地跟在她打的出租车身后,一直等到她租住的小屋窗户亮了灯又熄灭才离开。
有天他半夜起来喝水,看到喝多了醉坐楼梯上继续喝的林家诚。
林靖宇坐在他旁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林家诚大着舌头问他:“哥你恋爱过不?你要是没恋爱过,可千万别喜欢上唐清然那样的女孩子,看起来是玫瑰,真走近了全是刺。我的心脏,被她刺得全是血。知道吗?哥。全是血,痛死了。”
林靖宇拍拍林家诚的肩膀,以示安慰。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对于唐清然一次又一次冷酷地拒绝了林家诚这件事情,他觉得很满意。至少,他觉得自己的心没那么痛了。
唐清然确实像玫瑰。美得夺人心魄。但是,林靖宇比谁都知道,玫瑰早在开花之前,就会先长刺。她知道自己美,所以要先长刺来保护自己。她越美,她的刺就越锐利。
谁说不是呢。他被她的刺伤过,因为那伤,他的世界至今天地失色。
 
10
唐清然母亲病重入院需要大笔钱的消息,其实是林家诚先知道。
唐清然拒绝了林家诚数次,林家诚却并未打算放弃。是尿毒症,需要换肾,有肾源,但是需要一大笔钱。
林家诚很大方地去把那笔钱交了。还花了大手笔从国外请了医生来做手术。手术很成功。但不幸的是,手术后一周发生了排斥症状并引起了并发症。
唐清然母亲去世,做为直属上司,林靖宇自然要去。他不似林家诚,以唐清然的蜜友自居,自唐清然母亲住院后,便时时出现处处照顾。他与几个同事前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唐清然穿了一身白,俊丽的脸上表情孤清,一双眼偶尔瞥一眼自来熟地忙进忙出的林家诚,那眼底的冷几乎要结出冰来。
第二天,唐清然便销假上班了。林靖宇仍如同往常,自己工作认真,对下属要求严格却也大度宽容,整个部门都如同他一样充满力量而又招人尊敬喜欢。
下午下班前,唐清然报告完明天工作行程后,林靖宇放下手中的笔,用一种很真诚也很平静的语气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唐清然,所以也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闪了闪,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就像你之所以能做我的秘书是因为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一样,我的帮忙也不免费。”
唐清然想借一笔钱还给林家诚。林靖宇说:好。你给我写张借条,你可以分期还我。同事一场,利息算了。
借给唐清然那笔钱,是林靖宇亲自去银行存进她的账户的。从他自己的私人账户划了账过去,他用笔一笔一划地写她的名字。唐。清。然。一共三十三个笔划。名字都这么特别。
唐清然那张借条,是她手写的。她的字清丽中透着刚劲,与她的人如出一辙。林靖宇将它仔细地收进了一个只有他能打开的抽屉里,和其它几件与她有关的东西在一起。
 
11
林家诚收到唐清然还的钱后,又醉了一场,酒醒之后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决定收拾行李去美国。
做为至少表面看起来十分友好的兄长,林靖宇送了他一程。临走前林家诚忽然问:“哥,你说唐清然这样的女孩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次,林靖宇很诚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不知道。
是呀。不知道。他二十五岁,唐清然也是一样的年纪。
他觉得做为一个年轻人,他自己已经算是努力的了。但唐清然更努力,甚至她努力得有些可怕。除了每天上班,唐清然在进修各种精英课程,会计,经济,管理,她还在学英语和德语,还有日语与法语。
她就像一块贪心得有点可怕的土地,不断地在收集一切她能够收集的养分与种子,然后使劲儿地试图长出芽抽出枝叶并且开出夺目的花。
真有不少男孩在追求她。像林家诚这种,也不是一个两个。但她除了上班就是充电,生活比她母亲去世之前更为单调。
唐清然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林靖宇没有去深究过。只是隐约地觉得,大约不会是自己这一种。不管是多年前那个被她失误揍了的自己,还是今天这个看起来开朗又真诚,绅士又狡诈的自己,都不会是她喜欢的那一种人。
其实林靖宇也深想过的。如果唐清然一直没有遇见她喜欢的男人,而他就这样一直在她身边的话,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一直这样互相陪伴走下去。
即使有一天她羽翼丰满再也不需要依附在他身边,即使有一天她可能会为了飞得更高更远而站在他的对立面,但不管并肩而战还是互为对手,他都觉得是一种荣幸。
与玫瑰同在的荣幸,他这一生,只有她能给。
 
12
伊森出现的时候,林靖宇已经完全习惯了唐清然的存在了。
那时候他已经全部掌控着父亲的公司了。而唐清然是他的左膀右臂。他与她的默契已经完美到他的一个眼神,她便能完美地做到几乎任何一件他想要她为他做的事情。
他的母亲陪父亲在各地旅行,已经很久没有受到家族琐事的烦扰。而他自己,不管在公司里还是在家里,都已经到了说一不二地地位。
唐清然被他派去过法国,德国,日本,也去过美国,更多的历练与经验让她渐渐独当一面,她原本便凌厉的美更加夺目,她脸颊上那道疤痕已经通过昂贵的手术淡去,不上妆的时候还能隐约看到,上了妆,便只有美了。
她早就将那笔借他的款额还给了他,但他没有把借条还给她。说:丢了。本就不怕你不还。
唐清然笑:我哪里敢不还老板的钱。
那年她二十七。他也是。他们偶尔同时出现在当地的经济新闻里。
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一个人看屏幕上出现的自己和她,她的身上充满了职业女性的干练与利落,站在他的身边,像一朵花又像一棵树,怎么看怎么好看。
心脏密密地跳着,好似莫名的快了好几个节拍。
现在是不是时机?有些话,是不是已经可以说?林靖宇细细地思量了好几个夜晚,才终于下了决定。
买好的戒指,已经放在手边的抽屉里了。他给她打了电话,约了今晚一起晚餐。她好似在忙,但是很愉快地答应了。
那一刻的心情,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以前觉得爱上小溪是因为没有见过大海,现在已经跨过了银河,终于确定了自己只爱一颗星。
 
13
去赴约前,林靖宇还提早下了班,回家换了一套衣服。独自开车赴约的时候,手心竟然渗了汗,汗水令方向盘有些滑,没留神竟撞上了旁边的车。
对方有些纠缠不休,林靖宇态度很好地道了歉赔了钱,对方却还要他开着车陪着到修理厂去。林靖宇没法,叫来了司机与律师应付,自己打了辆出租车急急地赶往约好的地方。
他到的时候,唐清然正与伊森相谈甚欢,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伊森很开怀地笑,伸手揽过唐清然的肩膀,重重地吻了她的额角一下。
唐清然脸上的笑意未改,就似她从来很习惯很自然地接受伊森的亲近那般,继续小声地说着她刚刚在说的话题,眼角眉稍的笑意,就像普通的在蜜恋中的女孩子,就像一朵温柔开放在微光里的花朵。
林靖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唐清然。唐清然是冷傲的孤清的,唐清然是凌厉的狡黠的,唐清然是坚强的脆弱的,可唐清然不是这样的,柔和的温暖的。
林靖宇愣了好一会儿,心中似有一座城轰然崩塌的响声,他眼睁睁地看着冷傲孤清凌厉狡黠坚强而又脆弱的曾与他无限接近的唐清然,忽然似被某一双无形的手拉远,忽然之间就远成了一张柔和而温暖而又时光遥远的旧照片。
连唐清然也变成黑白的了。
林靖宇把手放进兜里,想抓住那只戒指盒提醒自己一些事情,但是空空如也。路上的意外太突然,他装戒指的外套落在车里了。
一切都不对。
他把最重要的东西,在最不应该的时候,丢在了最不重要的地方。
 
 
14
那天林靖宇还是走了过去。很平静地听唐清然将伊森当成男友介绍给了他,她是这样形容他的:林靖宇,我的老板,我的恩师,我最好的朋友,我最默契的伙伴。
她是这样形容伊森的:我未婚夫。
林靖宇想跳起来,大声地叫唐清然你有病呀,伊森不过是我们合作公司的一个客户,伊森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德国人,伊森连中文都不会说,他怎么可能是你的未婚夫!
他如果是你的未婚夫,那我怎么办?!
但林靖宇什么也没有说。他平静极了。甚至很真诚地打趣伊森说:居然一声不吭就把我最得力的员工给追走了,罚你今天再请一支酒。
酒上来了,那间饭店里最好的一支1986。林靖宇喝了大半,但脑子里清醒得可怕。伊森在讲他追唐清然的一些小事。
伊森知道他懂德语,用德语讲的。
每一句,都像一枚钉子一样钉进林靖宇的骨头里。
很痛。痛得林靖宇都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学德语,如果现在全都听不懂,就好了。就不用知道眼前残酷的现实了。
唐清然这个看起来好像不会喜欢上什么男子的女孩,已经喜欢上了像伊森这样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却因为是唐清然喜欢的人所以处处都显得特别的男子了。
那天到最后,林靖宇还是喝到有点高了。唐清然和伊森送他回去。路上,他借着酒劲,问了一句:唐清然,我错过她了,怎么办?
唐清然回过头来看他,居然以为他在说某一个她以为一直有但是从来不曾存在的同性恋人:“喂,林靖宇,别后悔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
“可是唐清然,你知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有多不容易吗?”林靖宇靠在后座喃喃低语,车外正巧有按着喇叭飙车的少年经过,唐清然没有听到的话,重重地回击了林靖宇的心脏,他痛不欲生,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15
但生病会死,意外会死,老了也会死,失恋不会。
特别是,像林靖宇这种根本恋亦未恋便彻底不能恋的失恋,更是死都觉得没脸没皮。
林靖宇装了病,上班六七年来,第一次没有去上班。在家睡到下午,端了一杯咖啡走到花园去看开得极热烈的玫瑰。
自从觉得唐清然像玫瑰之后,他便在花园里种满了各色玫瑰。
他伸手想摘一朵,刚碰到枝便被刺伤了。不堪悲愤的,他用了狠劲想摘它下来,怎料玫瑰枝比他想象中更坚韧,最后他放弃时,玫瑰刺令他的手鲜血淋漓,那盛开的花瓣,也因为他的用力而四散飘落。只是那受了伤的枝还是没断,堪堪地在阳光下倔强地看着他。
林靖宇觉得心里的叹息多得都成了河。
唐清然的婚礼,林靖宇去参加了。送了大礼。
婚礼上新娘绝美,新郎帅气。林靖宇安静地坐在很重要的主宾席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像遥远岁月里的黑白底片一样一张一张地翻了过去。
婚后唐清然辞职要跟伊森去德国,林靖宇也爽快地批准了。
他甚至与这对甜蜜的新婚夫妇吃了一顿分别饭,用眼睛将这在伊森身边开得像一朵花儿一般的他从没见过的唐清然,像一张一张旧照片一样刻进脑海里。
黑白的唐清然还是很好看。
好难过,连唐清然也变成黑白的了。
林靖宇似一个云淡风轻的朋友那般与唐清然保持着联系,会在圣诞节收到她们夫妇的贺卡或者礼物,后来他们有了孩子,他成为了林叔叔。
他们的女儿比唐清然更美。
有次去度假,那天使一样的小女孩说,叔叔我长大嫁给你好不好?林靖宇看了正在泳池边准备食物的唐清然一眼,很认真地拒绝了她:不可以呢,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不能在一起的人,也可以是喜欢的人,不是吗?
 
 
16
林靖宇在四十岁那年,终于确认自己单身至今的原因是因为唐清然。
有天晚上,他在书房里工作到深夜,疲惫至极地想,他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像唐清然那样要强得像敲一敲她的骨头都能发出金属声一样的姑娘了。
这么一想,他向来健康的心脏忽然莫名地绞痛起来,痛得他不得不颤抖着手打开抽屉,要去摸一颗救心丸。
救心丸没找着,倒是翻出来了一张她的小小的照片,是高中毕业那年,他偷偷地从点名册上抠下来的那张,边角有一点点的破损,颜色也退了许多。但无妨照片上那个嘴角微微抿紧的少女的美。
猝不及防的,林靖宇看到自己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心脏倒是不痛了,只是头忽然剧烈的痛起来,痛得他那双因唐清然而彻底黑白孤寂了二十四年的眼睛,忽然淡淡地染上了一层红色,整个世界都迷幻而粉嫩起来,像春天的梦一样。
想起她最后同他讲的那句话:
“喂,林靖宇,别后悔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可是怎么办?他悔死了。他只有死了,才会不觉得后悔。
意识还在的最后几秒钟,林靖宇的脑海里千军万马般涌过了他这短短的与唐清然有关的一生。想。嗯,死的时候想的念的都是她,也不算冤。
这个念头,像一汪清水冲过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心脏最后跳动那一下,就像初次见到唐清然那瞬间一样。
一模一样的柔软,温暖,美好,又充满了未知。


《完》

碎碎念

宝儿们,今天这篇小说2016年8月前发表在《花》杂志上的,爱情这件事,虽然勇敢了不一定会得到,但真的,需要勇敢一点。
这篇故事有些后续,当时在发表之后,有个读者,把整个故事都抄下来了,抄得超级认真,拍照给编辑,以表达他的喜欢。编辑转给我看,那时候觉得,写字真有意义。
大概是上周吧,有一个作者加我微信,问我是不是当年写花火的凌霜降,她很开心的说,当时好喜欢你,最喜欢那篇《那玫瑰同在的荣幸》。再次觉得,写字真的是一件奇妙又美好的事,就像此刻你看完了这个故事,还看到了我写的这一句话。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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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  YT5814734427399

花  YT5814731386289

辰  YT5814732913628

妙  YT5814734427626

灰  YT5814728791928

美  YT5814731386196

朱  YT5814728791866

感谢大家都对我支持,我经常会给大家发福利,方式一般如下:
一,我推荐产品的时候大家按需购买支持我,好开心呀,送。
二,节日哦,心情好,大家开心啦,送。
三,每周五晚上八点半的直播,样品试用,我自己用不如大家一起用呀,送。
想要的宝宝经常来看就知道啦~收到我礼物的宝宝应该挺多的~别问我为啥这么豪,没有大家的支持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靠写字活下去呢~所以我是一个自己虽然没啥钱但是会拿出一半推广费给大家送礼物的号主哈哈哈~祝大家节日愉快哈~
《那些花儿》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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