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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经历12:重温《生产队经济学》

何家天 不学八哥
2024-08-29
《往事》98
与老友农舍茶叙
11月5日,长泰高层村老友陈遵行热情相邀,我再次返回度过了六年蹉跎岁月的第二故乡,这天正好是我下乡53年的纪念日。
老夫在下乡插队期间受到老友一家多方关照,终生难忘,回城后仍经常来往。老友小我两岁,是农村中少有的“老三届”,各自的长辈信仰相通增加了亲近感,又有同一个“饲蜂”师傅,当年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边远山村孩子读书很不容易,他文革的前一年考入长泰一中,就得辗转百里坐火车经郭坑去县城上学,可惜不久运动爆发,全国停课中断学业,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回乡知识青年。他专心务农,错失了当民师的机会,后被公社抽到农机站,驾驶中型拖拉机运粮运肥拉甘蔗,农机站撤销,又回家种田。早年种过砂仁,是出名的长泰砂仁首种者。
1973年与老友在北溪蜂寮
老友七十多岁,饱经风霜身体仍很硬朗。三个女儿在厦门打工创业,都很孝顺,经常回家看望父母,老人生活无忧。但他不甘闲坐,执意上山开荒种了成片的水果:李子,柚子,柑橘,老两口常上山照看果树。前几天刚采摘了晚熟的坪山柚,一定要我带回去尝鲜。
水果收购价格波动大,柚子、李子一斤就几毛钱,农民收入很不稳定,有时收成抵不上肥料农药的成本。农民一辈子辛苦劳作,为社会贡献巨大,晚年却无法和城里的干部职工一样享受退休待遇,喊了几十年的缩小城乡差别只是口号。实行“新农保”后,他每月大约可以领到100元的养老金,这远不够日常开支,所以年已古稀还在下田,深感整个社会对不起老年农民兄弟。
老友住了多年的老茨(厝),因为屋顶上的瓦片在90年代被人为捅开,漏雨致蚁蛀成了危房,今年拆掉重建,购料叫工样样都是老友亲自张罗,我好佩服他的本事。现四层的新楼已封顶落架。
老友未完工的新居
与老友茶叙中回顾了不少往事,也一起重温当年践行《生产队经济学》的体会。
一、农村生产力落后,农业生产效率低。
中国是农业大国,五分之四的人口务农,而先进国家一般只有五分之一不到的人种田,农业效率对比强烈。我插队的高层村,地处长泰边远山区,那时还没通公路,部分生产队刚修了牛车路,农业生产的犁、耙、播、割各项农活全靠人工。耕牛是唯一的动力,化学除草剂还没出现,都用脚“踏草”或弯腰用手“捎(sa)草”,费时费力。
当年全村人口1000多人,耕地2000多亩,大部分是水田,以粮为纲时代主要种植水稻。高层大队共有13个生产队。一个自然村往往就是一个生产队,大队部所在的大社,分为6个生产队。我所在的第8生产队仑仔尾自然村有农田200多亩,人口100多人,人均一亩多,一半以上是梯田,水稻早晚季两熟,单季亩产500斤左右,全生产队一年粮食产量20几万斤。上缴公粮和完成统购任务,留足约10%的种子粮,才是农民的口粮。按每户人口分配口粮,劳力与小孩有差,一个劳力全年口粮500多斤稻谷,折合大米每月能有30几斤,比邻县安溪好多了。但农民出门常会因沒有粮票而发愁,工作队蹲点留下的粮票成了农民的宝贝。
二、“大锅饭”核算体制不利于生产发展。
五十年代,农村历经土改、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1958年成立人民公社,大家以为“一大二公”能充分体现优越性,没想到第二年农业减产普遍挨饿。公社”一级所有,分级管理“才调整为“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实际上的核算单位是生产队。
生产队实行大寨式“自报公议”工分制。一般全劳力评为10分,要会犁、耙、播各项农活,割稻子时要当桶长,负责“摔桶”和“扛桶”。妇女劳力一般只有7分,叫做“附带”。知青新来乍到,犁耙主要农活还不会,工分被压得很低,一般才5分,因为以农活技能为评工分依据,后来男知青普遍学会犁田和耙田,工分才逐渐超过8分。生产队有个记工员,登记每人出勤天数。这样的工分制,每天的工分是固定的,与农活数量没有挂钩,就失去了调动劳动积极性的功能,干多干少一个样。1973年曾有一阵实行包干工分制,与农活挂钩,后又改回大寨式工分制。
生产队年终算账,生产队主要收入是粮食征购款,主要账面支出是化肥和农药。无形的支出是出外“做公工”。公社每年都要抽调农民去开公路,有岩坂公路、良冈山林区公路、正高公路,还要派去黄西坑水库和坪顶水电站工地当民工,个别还去了龙坎铁路。本县建设糖厂和合成氨厂,也是各大队民工无偿支援。外出工都要回生产队记工分,生产队干部去大队公社开会,县里组织到大寨参观,也都要在生产队记工分的。民兵训练、民办教师、赤脚医生的工分都分到各队去负担。这些人回生产队记工分,看似天经地义,其实这样会稀释工分值,大大减少了农民每天的劳动收入。当年我们生产队10分工的劳力每天的工分值在五角左右,有的贫困村甚至只有几分钱,而到铁路或国营林场打工每天工价有一元多。
坂里公社高层大队大队部
三、农民对国家的贡献被忽视。
当年印象除了上缴农业税(交公粮)以外,农民对国家并没有其他贡献。农业税全国的平均税率为常年产量的15.5%,扣除农业税减免,实际税负大约10%,也是很高的税率。老友回忆,一亩地大约要交40斤的公粮,生产队全年要交1万斤公粮。直到2006年才取消农业税,被称为减轻农民负担的重大举措,可见这项负担并不小。
还有农业特产税,是对粮食以外的水果林业收入的课税,90年代平和县对香蕉、柚子征收的特产税,是县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
农民除了交公粮,还要按任务完成统购任务,这是一定要完成的指令性计划。国家将征购计划下达到大队和各生产队,国家定定的统购价早稻每百斤9.5元,晚稻10元。然后按定量供应城镇居民和职工,每斤0.14元,似乎购销公平。而当年黑市米每斤5角左右,是平价米3倍以上,黑市米大体反映市场价格,低价收购造成农民的收入被无形转移了。《毛选》第五卷中的《论十大关系》把这叫做“剪刀差”,是指工农业产品交换,工业品价格高于价值,农产品价格低于价值所出现的差额,无疑是一种隐性税收。整个生产队的粮食产量20几万斤,主要都用于交公粮和征购,再留足种子粮约2万,剩下的约5万斤才分配口粮。收购的粮食储存在粮站,用梭子船运到北溪由竹蓬船转运。
高层溪和高层粮库
建于雍正年间的人和楼,曾为粮库
除了粮食存在“剪刀差”,甘蔗收购价也明显偏低。高层村以前就普遍种甘蔗,设有糖铺土法压榨甘蔗熬制红糖。通公路后,甘蔗要统一运到岩溪糖厂,收购价100斤才0.9元,当年我感觉到山上砍杂竹、割茅草卖给造纸厂,比种甘蔗合算多了。杂竹100斤1.4元,且只需砍伐,不用在种植、施肥、除虫、松土等诸多环节上付出劳动。杂竹的收购价属市场价,当然比指令性价格合理。当时糖厂的利润往往是县里主要的财政收入。
还有上述农民“派公工”对国家基本建设的投工投劳,也是农民对社会无偿的贡献。
当年企业和工人没有缴交劳动社保,退休养老由国家负责。后来把没有交社保的工龄,视同缴费年限。农民对社会贡献巨大,农龄可以比照职工工龄,视同缴费年限。现在国家财力充足,完全有能力对老龄农民实行退休待遇。
四、养猪与自留地是集体经济的重要补充。
农民日常开销主要靠养猪。最不可理解的是,养鸡养鸭数量虽有控制,但农民随时可以宰杀。而养猪纯属农户个人行为,却没有宰杀权和支配权。生猪(之前叫毛猪,后官方统一改生猪)收购外运暂且不论,农户在自己家里杀猪,也要由大队专业屠夫来宰杀。宰杀前先由本村杀猪仔用大秤称重,由食品站收购,宰杀后,养猪户再回购一定数量的猪肉和内脏,然后按定量出售给生产队各户,还要留给大队和小学的食堂。养猪户按生猪毛重计算收入,扣除自家买回的猪肉,实际结算猪款。长泰农民都很听话,从没见过私宰生猪。
自留地,农民都叫自由地。60年代初,一直保留自留地,按人口每户几厘分给自留地。地虽少,大多种蔬菜芋头,作物长势收成都比生产队大田好多了。集体单干哪种更好大家都心里有数。
80年代后,实行土地承包制,实际为单干,生产队集体劳动生产统一经营核算的模式成为历史,利弊自有评说。
高层溪

土糖坊的压榨石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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