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伤的都是有情人》
做人不应该疯狂追求情欲与利益。我年轻时爱情来得太快我就抵制,有意安排得不太愉快,以免沉湎其中,最后完全听从爱情的摆布。其他场合遇上精神过于亢奋时我也如法炮制。感到心像喝了酒似的跃跃欲试以求一醉时,我偏偏违反心意去做。我赶快逃避,不让自己过于纵情欢乐,以免要收回心时头破血流。人的心灵糊里糊涂,看不透事情,坏事没有把它们害个够,就认为交上了好运。这也是一种精神麻风病,气色健康,即使哲学对这种健康也一点不小看。但是这也不是要把这个称为智慧的理由,像我们常做的那样。有位古人以此嘲笑第欧根尼,要在严冬三寒天,赤身裸体去拥抱一个雪人,考验自己的耐力。那个人遇到第欧根尼时他正处于这个状态。于是问:“现在你冷得很吧?”第欧根尼回答说:“一点不冷。”那人又说:“既然不冷,那你这样抱着怎么算是高难度的示范动作呢?”02.对待痛苦与享乐要同样节制
心灵的伟大不是往上与往前,而是知道自立与自律。心灵认为合适就是伟大,喜爱中庸胜过卓越显出它的高超。最美最合理的事莫过于正正当当做人,最深刻的学问是知道自然地过好这一生,最险恶的疾病是漠视自身的存在。
纵欲是享乐的瘟疫,节制不会给享乐造成灾难,反而使它有滋有味。欧多克修斯宣扬享乐至高无上,他的朋友也把享乐看得极端重要,通过节制更把这个乐趣提高到无比美妙的境地,这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极为突出与典型。
我命令我的心灵对待痛苦与享乐要同样节制,“心灵在欢乐中张扬与在痛苦中颓唐,同样应该谴责。”(西塞罗)以同样坚定的目光,但是一个开心地,一个严厉地,同时依照心灵的能力,花同样的心思去缩小痛苦,扩大享乐。健康地看待好事也就能做到健康地看待坏事。痛苦缓慢初起时带有某种不可避免的东西,而享乐过度结束时带有某种可以避免的东西。
柏拉图把这两者结合,认为与痛苦斗争,与沉湎其中不知自拔的享乐斗争,皆为勇敢的举动。这是两口井,不论是谁在适当
时间从适当的那口汲取适当数量的水,对城市、对人、对牲畜都是幸运的。第一口井从生理需要出发,要予以精确计算;另一口井从干渴出发,要在陶醉前停止。痛苦、欢乐、爱、恨都是一个孩子的最初感觉。理智产生了,就要以理智为准绳,这就是美德。
做到面对失去而不遗憾,不是因为它带来烦恼与麻烦,而是它原本是要失去的。所以这样说来只有乐于生活的人才不惮于死亡。享受生活需要技巧,我享受生活是别人的两倍,因为享受的程度取决于我们对生活的关注多与少。尤其此刻,我发觉自己来日无多,必须寸阴寸金地过。时间流逝得快,我出手抓得也快。我过得也卖力气,抵消日月如梭的匆忙。占有人生的时间愈短,我也愈要活得更深更充实。
其他人感觉到满足与兴旺的甜蜜,我跟他们同样感受,但是不应有过眼烟云的感慨。光明正大地享受自己的存在,这是神圣一般的绝对完美。我们寻求其他的处境,是因为不会利用自身的处境。我们要走出自己,是因为不知道自身的潜能。我们踩在高跷上也是徒然,因为高跷也要依靠我们的腿脚去走路的。即使世上最高的宝座,我们也是只坐在自己的屁股上。依我看,最美丽的人生是以平凡的人性作为楷模,有条有理,不求奇迹,不思荒诞。04.不要过分自高自大
自高自大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一种病,所有创造物中最不幸、最虚弱也最自负的是人。他看到自己落在蛮荒的瘴疠之地,四周是污泥杂草,生生死死在宇宙的最阴暗和死气沉沉的角落里,远离天穹,然而他心比天高,幻想自己翱翔在太空云海,把天空也踩在脚下。就是这种妄自尊大的想象力,使人自比为神,自以为具有神性,自认为是万物之灵,不同于其他创造物。动物其实是人的朋友和伴侣,人却对它们任意支配,还自以为是地分派给它们某种力量和某种特性。他凭自己的小聪明怎么会知道动物的内心思想和秘密?他对人与动物作了什么样的比较就下结论说动物是愚蠢的呢?
人类的瘟疫,是自以为懂事。这说明为什么我们的宗教谆谆教导我们愚昧无知是信仰和服从的根本前提。“你们要谨慎,恐怕有人用他的理学和虚空的妄言,不照着基督,乃照人间的遗传······就把你们掳去。”(《圣经·歌罗西书》)
在这件事上,所有学派的所有哲学家都是一致的:一切的根本在于心灵与肉体的宁静。但是到哪儿去得到宁静呢?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大自然为了安慰人类悲哀脆弱的处境,使我们每人都有一份自负。这就是爱比克泰德说的:人没有什么是自己固有的,除了自以为是以外。我们大家共同的东西是美梦和幻想。
我们一千个惯常的行动中,未必有一个跟我们有关。你看到那个人冒着乱箭,气得不顾死活爬到废墟顶上,另一个人全身伤痕,又冷又饿,脸色苍白,怎么也不给他开门,你以为他们在那里是为了自己吗?他们在那里是为了另一个人,这人他们或许从未见过,正待在一边享乐,对他们的死活绝对不操一点心。为他人度过了大部分岁月,把最后一段岁月留给自己。为我们自己和安逸多作考虑与打算。安度退隐生活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既要使我们有事消闲,又不为其他事操心。因为上帝给我们留出了时间安排搬家,我们要为此做好准备。整理行李,早日与亲友告别,摆脱对人对事的强烈依恋。必须解除这些束缚性的义务,此后可以爱这个或那个,但是不要太放在心上。这就是说,让今后的一切属于自己,但是情意不要过于密切,以后分离时不致拉下我们身上的一块肉或一层皮。人世中最重要的事是知道怎样属于自己。有益的思想日趋充实与稳定的同时,也愈加成为羁绊与负担。罪恶、死亡、贫困和疾病都是重要的主题,令人感到沉重。必须让心灵接受教育,学习承受和战胜这些苦难的方法,学习好好生活与好好信仰的规则。经常还要在这种美好的学习中启发它,锻炼它。但是对于一个普通的心灵,还必须有条不紊地进行,如果操之过急,会使它急得发疯。有人说,性格活泼,身体健康,不适宜于进行这类严肃与隽智的思考。我现在处于另一种状态。迟暮之年对我屡敲警钟,也使我安分听话。我从轻举妄动陷入老成持重,反而更加有害。故而此刻有意稍稍放纵自己,有时让心灵停留在年轻人的虚无中想人非非。此后我只会是太沉着、太稳重、太成熟。年岁天天教育我要冷静,要节制。肉体对越轨行为又是躲又是怕。现在轮到肉体带领着精神去进行改造了。轮到它更粗暴、更专横地管教,不论睡着或醒着,不让我有一小时不听到关于教育、死亡、耐性与悔罪的训诫。我防止自己克制就像从前防止自已放纵。克制把我往后拉到了发呆的程度。我要在各种意义上做自己的主人。明智也有过分的时候,也像疯狂一样需要节制。因而,在病痛留给我的间歇时刻,只怕自己精神枯竭,思想断流,谨小慎微得不敢有所行动了。当然还需要在梦幻以外寻找另一种良药,跟自然对抗也仅是一种于事无补的办法。大家所采取的延长寿命的种种措施,是最简单不过的。而我宁可老而速去而不要未老先衰。我要紧紧抓住遇到的任何细微的欢乐机会。听人说起好些温和、快活和正派的消遣,但是我听了并没能引起兴趣。轻易相信别人或被别人说服,被我们归之为单纯或无知,或许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从前好像听说过,“相信”犹如心灵上的一道痕迹,心灵愈软愈松,愈易留下印记。心灵愈空愈没有分量,一有论点压上去,就会轻易下沉。这就是为什么儿童、庸人和病人最容易偏听偏信。但是另一方面的表现,对一切不易被理解的事都轻蔑地斥之为胡说,也是一种愚蠢的自大狂的表现。这是自认为智力过人者的通病。我从前就是这样。当我听说死人还魂、卜算未来、蛊惑、巫术,或者我没法认真对待的故事时,我就对受这些荒唐事愚弄的小百姓深表同情。现在我觉得自己那时至少也同样值得可怜。并不是后来的经历使我的见解超过最初的轻信(这与我的好奇心无关),而是理智使我明白,一口咬定某件事是假的和不可能的,这就是在头脑里对上帝的意志和大自然母亲的威力预设了限度和界线,把它们纳人到我们自己有限的能力与知识范围内,这岂不是天大的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