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米莱的胜利：阿根廷新右翼与自由意志民粹主义崛起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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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信源

非自由主义研究项目研究（ILL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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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源简介

非自由主义研究项目研究（ILLSP）当今世界非自由主义政治和思想的不同面貌，考虑到其文化背景的多样性、其思想谱系、其民众支持的社会学以及其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1.提倡将政治学、社会学、政治哲学、文化研究和国际关系相结合的多学科方法2.探讨与民主反弹、专制主义蔓延、后自由主义、极右翼、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有关的问题3.作为讨论自由主义/非自由主义关系未来的平台ILLSP主要关注以下方面政治哲学 "非自由主义 "一词的谱系：与有关保守主义、民粹主义、极右翼、民主反弹和专制主义的现有文献之间的差距和重叠；作为后自由主义、反动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解释。比较政治学：全球各地的非自由主义政治及其参与者；非自由主义公共政策及其对机构和价值观的影响；所谓自由主义世界秩序的转变；与民主和超国家组织的（不）兼容性；"左 "和 "右 "的重新表述；文化背景的统一特征和多样性。社会学与文化研究：当前的研究解释了非自由主义的传播，从蓝领工人的 "复仇"、中产阶级的贫困化、新自由主义改革和福利国家的消失，到共产主义崩溃后左派意识形态的缺乏和身份政治的需要；"扎根性 "和寻求 "民族真实性 "和 "传统价值 "作为思想、人民和产品全球化的答案。政治和政策应对措施：从政治家、公民社会活动家到政治哲学家，自由主义的捍卫者如何看待和应对非自由主义的挑战。

恢复民主40年后，阿根廷的民主制度正经历着一场合法性危机，三位数的通货膨胀率使40%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2023年9月，人们对政府的信心急剧下降，与2001年11月阿根廷可兑换性试验结束前一个月的可悲水平相当。在这种严峻的社会和经济背景下，极右翼自由先锋党（La Libertad Avanza）的民粹主义者哈维尔·米莱（Javier Milei）从局外人摇身一变为阿根廷下一任总统的热门人选。米莱的政治主张融合了阿根廷政治格局中的新旧两派。一方面，米莱继承并发扬了阿根廷悠久的民粹主义政治传统，其言论基于简单而有效的摩尼教世界观。然而，他也有偏离民粹主义传统的一面：提倡激进的自由市场理念，反对再分配和国家主义经济政策。

如果米莱当选，他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位自诩为自由意志主义者的总统。鉴于这种新颖性，米莱担任总统将引发有关自由主义与非自由主义边界的概念性问题。显而易见的是，米莱的政治言论是经典的民粹主义，因为他的核心主张是代表"善良的人民"反对"政治种姓制度"。然而，米莱的民粹主义在拉丁美洲，尤其是阿根廷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推行的政策其实会加剧收入不平等。这种自由意志主义与民粹主义的新颖结合在全球范围内也受到了新右翼的关注。米莱接受美国右翼媒体人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的采访获得了超过4.2亿次的点击量。

在这篇简短的文章中，我将概述导致阿根廷政治走到这一关键时刻的历程。米莱的反国家主义和反政治叙事的吸引力必须结合主流政党将阿根廷滞胀经济带回经济增长道路的失败尝试来理解。然后，我将讨论米莱在选举中取得的成功，并就其成为主要政治人物的潜在社会学力量提供一些初步见解。最后，我将简要讨论如何在有关民粹主义和非自由主义的更广泛对话中理解米莱。

希望幻灭：阿根廷迈向自由意志民粹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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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莱成为总统职位的可行竞争者，既代表了许多选民对阿根廷两大政党的疲惫，因为它们未能扭转该国长达数十年的经济停滞，也代表了他们对庞大、腐败、低效的国家的不满。2015年，来自中右翼坎比莫斯联盟（现称"坎比联盟"）的毛里西奥·马克里（Mauricio Macri）在第二轮选举中击败了左翼庇隆主义者丹尼尔·西奥利（Daniel Scioli）。他承诺推行广泛的市场化改革，以重振经济增长、迅速降低通货膨胀、加强司法独立，并使阿根廷重新融入西方主导的全球秩序。

尽管在大选中仅以微弱优势获胜，马克里在执政的头两年中保持了较高的公众支持率。然而，由于他的政府在国会中没有多数席位，因此很难通过结构性改革，执政能力面临挑战。此外，他对财政整顿的谨慎态度以及高度政治化的货币政策逐渐削弱了人们对其政府解决阿根廷潜在经济问题能力的信任。全球经济形势恶化导致阿根廷比索在2018年贬值，为阿根廷经济送上了恩赐解脱。马克里被迫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寻求融资。

由于阿根廷经济陷入深度衰退，实际工资大幅下降，贫困加剧，马克里的政府未能重新掌握政治主动权。由前左翼总统克里斯蒂娜·德·基什内尔领导的反对派看到了重掌政权的机会。克里斯蒂娜出人意料地在社交媒体上宣布，她将与总统候选人阿尔贝托·费尔南德斯一起作为副总统候选人参与竞选，后者曾在克里斯蒂娜手下短暂任职，还担任过前总统内斯托尔·基什内尔（克里斯蒂娜的丈夫，于2010年去世）的幕僚长。

让费尔南德斯加冕成为庇隆主义全民阵线（现名为"爱国联盟"）的总统候选人，是克里斯蒂娜的一个巧妙而又冒险的举动。费尔南德斯一直强烈批评她的左翼政治（被称为"基什内尔主义"）与国家主义经济政策，并指控她涉嫌腐败（她对此予以否认）。然而，正是由于费尔南德斯曾猛烈抨击过克里斯蒂娜，因此他在选民心目中的可信度很高，因为如果选票上出现一个基什内尔系政客，选民们就会对再次支持庇隆主义政党感到不安。

在2019年8月举行的全国强制性初选中，费尔南德斯（在没有党内竞选对手的情况下）以16个百分点的优势击败了马克里（也没有党内竞选对手），克里斯蒂娜的赌注得到了回报。市场对费尔南德斯的大胜反应不佳，部分原因是民调显示马克里的表现会好得多。这一结果引发了阿根廷资产抛售，导致比索贬值，表明市场对费尔南德斯领导下的阿根廷经济前景持怀疑态度。这一结果为马克里的竞选活动注入了活力，他在10月份的大选中与费尔南德斯的差距缩小到8个百分点，但最终落败。

2019年12月，费尔南德斯在另一波乐观情绪中上任，人们认为国家主义政策将有助于振兴经济和减少贫困。就在费尔南德斯执政几个月后，COVID-19疫情袭来，打乱了政府的计划，使阿根廷陷入严重衰退。费尔南德斯迅速实施了世界上最严格、持续时间最长的封锁措施，起初很受欢迎。然而，这对经济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国内生产总值缩水了9.9%。随后两年内，经济出现负增长。

与大多数其他国家不同，阿根廷被国际市场拒之门外，不得不通过增发比索来弥补财政赤字。政府不愿像许多其他国家那样在新冠疫情的影响减弱后控制财政支出，这导致了进一步的货币超发，引发了更高的通货膨胀。尽管经济在2021-2022年有所复苏，但通货膨胀继续上升，就业质量下降，因为大约十分之七的工作只是灵活就业。这种糟糕的经济表现给政府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政府无法扭转阿根廷生活水平下降的趋势。

导致公众对政府信任度下降的另一个因素与疫情防控政策执行过程中的双重标准丑闻有关。首先是费尔南德斯被揭露在封锁期间为其妻子秘密举办生日派对，这就是俗称的"奥利沃斯门"丑闻。另一桩重大丑闻是，有报道称一些有渠道的人提前接种了疫苗，被称为"VIP疫苗"丑闻。

在经济停滞和有罪不罚的背景下，米莱在阿根廷媒体中的影响力开始增长。他的风格粗鲁、好辩，加上激进、不妥协的自由市场观点，成为阿根廷社会民主共识的对立面。他的自由市场经济论点还以道德口吻表达，经常断言税收是一种偷窃行为，原则上应予以废除。此外，米莱的超个人主义观点直接挑战了费尔南德斯倡导的以公平为基础、更注重身份认同基调的政治。

米莱利用自己的知名度在2021年10月的中期选举中竞选国会议员，他所在的政党“前卫自由党”赢得了两个席位，另一个席位被他的现任竞选伙伴维多利亚·比利亚鲁埃尔获得。米莱的政党获得了5.6%的选票，与极左翼政党工人阵线的5.4%相差无几。在展示了自己获得数百万选票的能力后，米莱决定于2022年4月发起总统竞选。

米莱之道：从边缘到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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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莱竞选阿根廷下一任总统看上去似乎遥遥无期。自2015年大选以来，阿根廷的政党体系一直由两个大联盟主导：打着"祖国联盟"旗号的中间偏左"庇隆主义-基什内尔主义联盟"以及中间偏右的“支持变革党”内部的"激进-PRO联盟"。在2019年总统选举中，这两个政党共获得88.5%的选票。在城市，尤其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大都会区，庇隆主义者与工会和社会运动有着紧密的联系。

2023年上半年的省级选举是对米莱在国家级选举前景的第一次考验。与米莱有关联的候选人在所有这些省级选举中的表现都极为糟糕，这加深了人们对他很可能难以在国家级选举中站稳脚跟的看法。米莱在初选中表现不佳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的民调数字下降，因为有人指控他所在的政党出售候选人资格（他否认这一指控）。

8月13日，选民前往投票站参加初选。在三个主要政党中，“支持变革党”内部竞争激烈，“祖国联盟”的内部竞争名存实亡（塞尔希奥·马萨显然是热门人选），而米莱在“前卫自由党”中并无对手。出乎意料的是，米莱以近30%的选票赢得了初选，超过了获得28%选票的"支持变革党"和获得27.3%选票的"祖国联盟"。米莱的获胜优势更为显著，因为他是得票最多的个人候选人，遥遥领先塞尔希奥·马萨21.4%的得票率。更令人惊讶的是，米莱在阿根廷24个省中的16个省赢得了多数选票，其中甚至包括不支持他背书的候选人的省份。

选举结果引发了一场政治地震，米莱在选举中的强劲表现打破了自2015年以来主导阿根廷政坛的两党垄断局面。选举结果表明，米莱在传统的庇隆主义选民中取得了重大进展。根据阿根廷社会调查和行动中心的分析，米莱在低收入地区的得票率与马萨的得票率相近。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情况是，米莱在年轻人、男性和非正式工人中的表现尤为突出。当地民调机构Taquion在初选后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米莱的选民中有64%是男性，而马萨和帕特里夏·布尔里奇（"支持变革党"候选人）分别为49%和48%。他在年轻选民中的表现也明显优于其他候选人，他的支持者中有60.2%年龄在42岁以下，而马萨和布尔里奇的支持者分别为24.6%和17.6%。另一个重要区别是正式工和非正式工的划分。在米莱的选民中，38%是非正式工人，而马萨和布尔里奇分别为21%和9.6%。这些年轻人、男性和非正式工人被俗称为"voto Rappi"，即"临时工"。

米莱对这些选民的吸引力源于对经济形式恶化和社会缺乏机遇的失望、在几起备受瞩目的腐败丑闻中对政客的不信任、对左派和右派的不满、尽管税收很高但公共服务却很差、反身份政治的兴起，以及自由意志主义思想的普及。米莱用"政治种姓"一词有效地概括了这些不同的情绪。米莱认为，阿根廷的政客们通过利用国家资源中饱私囊。2022年12月，包括克里斯蒂娜在内的多名高官因腐败被定罪，从而证实了这一观点的普遍性。米莱的"种姓"概念不局限于政客，还包括那些他认为正在巩固国家主义政治文化的人：“这个种姓不仅仅包括行偷窃之事的政客，其中也有教养的商人、背叛工人的工会老板、富裕的记者，以及为政客工作、推销积极国家理念的专业人士，如被收买的经济学家、法学家和民调专家。”

米莱的这段话为他激进的自由市场政策背后的道德动机提供了一个更好的上下文。他声称，他正在进行一场"文化之战"，以改变社会的基本价值观，使之向着个人主义和自由市场的方向发展。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认为必须从根本上减少国家在社会中的作用，使其失去合法性。阿根廷选民将决定是否给予他实现激进目标所需的授权。

横向对比：米莱与拉丁美洲新右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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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米莱成为总统，他将加入代表拉丁美洲新右翼的领导人行列，这些领导人"将政治视为道德征战"，并对"全球主义"表示不信任。目前，该地区新右翼的杰出人物之一是萨尔瓦多总统纳伊布·布凯莱。他因严格的治安管理政策而获得认可，这些政策大大减少了凶杀案，但也导致近2%的成年人被监禁。与布凯莱一样，米莱也是通过断言左右两派的政治机构与国家的糟糕状况同流合污而开创自己的政治生涯的。他经常把对他观点的批评斥之为政治正确，不值得认真考虑。此外，米莱还将矛头指向与他意见相左的记者，经常以诽谤诉讼相威胁。

米莱的反多元化主义对阿根廷自由民主的健康发展构成了威胁。然而，正如史蒂芬·列维斯基和卢坎·韦所指出的，"选举一位具有专制倾向的总统当然会增加倒退的风险，但这不应被视为倒退的证据。民主资质可疑的当选领导人有可能会以民主方式执政"。出于以下几个原因，米莱担任总统不太可能导致民主倒退。首先，米莱在国会中没有多数席位，因此他没有能力改革宪法。其次，阿根廷拥有高度动员起来的民间社会组织，它们会强烈反对任何夺权企图。第三，阿根廷最高法院是独立的，不太可能屈服于米莱的意志。

米莱还提出了自由主义与非自由主义之间界限的概念问题。作为自由意志主义者，米莱与巴西前极右翼总统雅伊尔·博尔索纳罗所代表的非自由主义光谱并不完全一致。虽然米莱支持许多与非自由主义领导人相同的右翼政策立场，但他的自由意志主义观点与其他人所倡导的民族主义和社群主义价值观相矛盾。米莱激进的自由市场政策并不构成"对新自由主义改革的反弹"，而这正是全球非自由主义领导人崛起的驱动力。此外，与其他非自由主义领导人不同，米莱并不反对同性婚姻；相反，他反对国家认可的制度性婚姻系统。

另一方面，米莱与博尔索纳罗一样反堕胎，但他反对的理由是世俗的。他表示，他将关闭政府中的妇女、性别和多样性部门，理由是该部门以呼应非自由主义领导人言论的方式推行左翼身份认同主义政治。米莱说："我没有理由为自己是金发碧眼的白人而感到羞耻。我不会向文化马克思主义让步。因此，妇女部将关闭，因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值得注意的是，布尔里奇也曾表示要关闭该部，理由是妇女问题没有得到充分解决。

即使米莱未能赢得总统选举，他对阿根廷乃至地区政治的影响也可能是持久的。他将在国会中拥有相当数量的代表，并将继续成为当地乃至全球媒体关注的焦点。如果米莱真的当上了总统，并成功地降低了通货膨胀率，使阿根廷走上了经济增长的道路，那么他的自由意志主义经济思想的影响可能会波及整个地区，这与布凯莱对该地区安全政策的影响并无二致。在这种情况下，这两种新的右翼民粹主义模式之间的潜在结合可能会给拉美及其他地区的民主带来全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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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尼古拉斯·萨尔迪亚斯（Nicolas Saldias），他是《经济学人》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信息部门高级分析师。他目前为阿根廷、智利和乌拉圭提供经济和政治预测。自2021年以来，他一直担任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民主指数评级团队负责人。萨尔迪亚斯于2021年获得多伦多大学政治学博士学位。

译者：RanOfficial蓝奥菲，南京非著名思想家，毕业于澳洲国立大学。主研暗物质环对早期星系气体动力学的影响和手征对称性破缺引力波的引力透镜效应。平日喜思考天上的星星转动和地下的众生匍匐，时有执笔翻译，难得亲自创作，几乎不与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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