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秦观《鹊桥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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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讲我们继续来聊一聊秦观，秦少游，在北宋词坛上，有两大男神，是许多少女心里的偶像，一个是出身相门的贵族公子晏几道，另一个就是秦观了，不过这两大男神的气质个性差别还是蛮大的，晏几道的性格清高孤傲，我觉得他是属于高冷男神那一类，可远观却难以亲近。而秦观似乎更偏向于暖男那一块，至少从他写的词来看，他就是一个阳光暖男。所谓暖主要是指情感上的温暖，心理上的懂得，言行上的体贴，我想这样的暖男是绝大多数女性梦寐以求的理想伴侣吧。而最能体现秦观暖男气质的词，当然就是这首家喻户晓的名作，《鹊桥仙》了。

鹊桥仙

作者：秦观 (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一首吟咏七夕的词，那自古以来吟咏七夕的诗词非常之多，但是没有哪一首的名气能够比得上秦观的这首《鹊桥仙》。我们在讲解诗词的时候呢，往往都会重点强调一下这一首诗词的经典名句是哪几句，可是秦观的《鹊桥仙》，几乎每一句都是脍炙人口的经典名句。无论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还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又或者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应该都是你耳熟能详的句子吧。我一直觉得这首《鹊桥仙》就是一首很温暖的词，它反映的就是典型的秦观诗的浪漫和温暖。一直到今天，“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还是安慰异地恋人最温暖的句子，也是支撑异地恋人，熬过辛苦的两地相思，最终走向长相厮守的精神力量。

只要两个人真的深爱，只要两个人的心始终在一起，那么暂时的分离是可以忍受的，因为爱情的力量可以征服异地相思的孤独和痛苦。那么这首《鹊桥仙》描写的真的是一个关于异地恋的故事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这段异地恋情的男女主角分别是谁呢？答案也很显而易见，因为这一对男女主角，每一个中国人都很熟悉。他们的名字分别是牛郎和织女。

其实牛郎和织女本来是指天上的星星，牵牛星和织女星。(牛郎星和织女星是两颗象太阳那样的恒星，它们也是能够自己发光发热的。牛郎星正式的中国名称是河鼓二；它和其他几颗星合成一个星座，叫天鹰星座。织女星正式的中国名称是织女一；它和其他几颗星合成一个星座，叫天琴星座。星座的名字和划分都是从西方引进的。)，牵牛织女两星隔着银河相对，这本来就是自然的天象，可是浪漫的中国人啊，偏偏为他们编织了一个浪漫的神话故事。织女本来是天帝的孙女，又叫天孙。她心灵手巧，特别擅长纺织，长年织造云锦，任劳任怨，忙的呀，连梳妆打扮都顾不上。天地呢，可怜她的孤独，就把她许配给了河西的牵牛郎。可是自从织女嫁给牛郎之后，两个人感情可能太好了，织女就再也不织云锦了。天地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天地责令两个人分离，命令织女又回到了河东，每年只准在7月7日这天晚上在天河上相会一次，俗称七夕。他们相会的时候，场面还真是很壮观的，喜鹊都来为他们搭桥，叫做鹊桥。因为织女擅长纺织吗？所以七夕呢，又被称为乞巧节。这一天就是女性的专属了。我们现在的女性能过的是三八妇女节，古代的女性过的是“七七”乞巧节。女性在这一天要结彩楼，叫做乞巧楼，穿七孔针，在庭院里面陈列各种瓜果，祭拜织女，希望能够学到织女的那一把好手艺，像织女一样，心灵手巧。这就是所谓的乞巧了。乞巧的时候啊，女孩子们还会在盒子里放上小蜘蛛，第二天早上再去看，如果蜘蛛在瓜果上结的网又圆又正，那就说明乞巧成功了。在文学上，最早将牵牛星和织女星拉郎配，拉到一起成为爱人的诗歌，应该算是古诗19首里的迢迢牵牛星了吧。

迢迢牵牛星

作者：佚名 (汉)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自从这一首《迢迢牵牛星》开始，诗词当中吟咏七夕，主题就几乎凝固成了离情别恨。虽然七夕应该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可是人们往往会将心比心的想象，一年才能见一次面，365天啊，有364天是在孤独当中等待，在痛苦当中相思，那364天该有多难熬啊！和364天漫长的等待相比，一夜的欢聚又显得多么的短暂啊。正因为别长聚短，所以绝大多数吟咏七夕的词，重点都落在了对牛郎织女的同情上，又由对牛郎织女的同情转而同情人间的痴男怨女。例如欧阳修的渔家傲吟七夕词：“别恨长长欢计短。疏锺促漏真堪怨。”晏几道《蝶恋花》也说：“路隔银河犹可惜，世间离恨何年罢。”不过和大多数的诗人词人不同的事秦观，这位兼具浪漫和多情的超级暖男，一定会为牛郎织女安排一个更温暖，更值得期待的命运，那么在秦观的笔下，牛郎织女的爱情命运又会呈现出怎样与众不同的温暖呢？《鹊桥仙》那就是最好的答案了。我用三个最字来概括这个答案吧，那就是最浪漫的相逢，最温柔的相守和最美丽的相思。

《鹊桥仙》就是按照这三个最来安排他的逻辑思路的，首先当然是最浪漫的相逢。“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首先登场的女一号当然是织女了，纤细的云丝被织女的一双巧手织成了最巧妙的花样。首句，“纤云弄巧”就点名了乞巧节的主旨，“飞星传恨”这一句又烘托出了女一号亮相的盛大场面。飞星就是流星。流星划过夜空，飞越银河，好像是织女派出的信使，为牛郎织女传达站着刻骨的离愁别恨。”银汉迢迢暗度。“银汉，就是银河。”银汉迢迢暗度。“这个”暗“字真是太传神了。既然牛郎织女，七夕相会，是连天地都下了旨意表示许可的，那为什么他们还要“暗度”，暗中相度呢？这就是秦观心思细腻的地方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观察过天象哈，即便没有仔细观察过也不要紧，我们大概都有这样的天文常识，现实当中，分隔银河两端的牵牛星和织女星，在7月7日这一天，真的能够跨越银河，踏着鹊桥。去奔赴他们一年一度的约会吗？当然不能。我还特意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呀，得到这样一些信息，看上去牛郎星和织女星只隔了一条银河，在天空当中相距不远，实际上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非常非常遥远的，那么到底有多远呢？牛郎星和织女星相隔的距离大约为16.4光年。神话当中，传说牛郎织女，每年七夕晚上过河相会，那就算牛郎腿很快每天能够走一百公里，从牛郎星走到织女星需要经过43亿年的时间。那即便是现在你乘宇宙飞船，每秒飞行11公里，那么从牛郎星到达织女星要45万年。即便不相见，就在电话当中互相打一声招呼吧，声音从牛郎这头传到织女那头，再得到织女的回音，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32.8年。所以，牛郎织女两星，每年相会一次，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神话毕竟是神话，神话不能代替现实啊！

杜甫的牵牛织女诗就写得非常客观：“牵牛出河西，织女处其东。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谁说牵牛织女一年能相会一次呢？明明他们只能永远相隔两处，谁亲眼见过他们七夕相会了，谁也没见过不是吗？反正我是没有见过的。

是的，正因为从来没有人真正的见过牵牛星和织女星的相会，那么神话当中的牵牛织女七夕相会，就只能保存在人们善意的想象当中了。所以，秦观别出心裁的安排了一个“暗”字，“银汉迢迢暗度。”尽管我们谁也看不到他们的相聚，但人家是神仙呀，神仙夫妻的相聚当然是悄悄的，怎么能让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随便围观呢？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七夕的夜空，果然是非比寻常的美丽。但我们只能看到美丽的风景，却看不到真正的男女主角。我们只能根据浪漫的风景，去想象牛郎织女相会的旖旎浪漫。当然，文学作品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想象总是远比现实要更加的美丽和浪漫。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在秦观的想象当中，牛郎织女的相会，就好比金风和玉露的相逢吧，金风就是秋风，古人认为西方为秋而主金，所以秋风又称金风。玉露，这是晶莹的露珠，唐代的李商隐写过一首《辛未七夕》诗：“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

7月7日，正是孟秋时节，金风送爽，玉露呈祥，在这样美好的季节和最美的你相逢，这就是最浪漫的爱情吧。这是牛郎织女的专属节日，也是专属于牛郎织女的爱情。“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在很多人看来，牛郎织女聚少离多，所以人们总是对他们的爱情悲剧寄予深切的同情，认为他们虽然是神仙，可是与其像他们那样长期分离，还不如像人间的普通夫妻可以朝夕相处呢。可是秦观偏偏和别人的想法不一样，他说即使牛郎织女的相逢那么短暂，但只要感情是纯真美好的，那种短暂相逢呈现出来的极致的美，也远远胜过人间无数美丽的风景。男欢女爱的故事天天都会在人间发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可是在彼此深爱的人心中，他们的爱情美得独一无二。因为他们爱的那个人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是不可复制的。芸芸众生，茫茫人海，我深爱的只有那一个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德国的哲学家黑格尔也曾经说过，在浪漫型的爱情里，关键正在于这个男子就只爱着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女子也就只爱这个男子。每一个男子或女子，都觉得他或她所爱的那个对象是世界上最美，最高尚，找不到第二个的人。尽管在旁人看来只是很平凡的。其实中国人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是这个意思。而这也正是秦观在《鹊桥仙》里面表达的爱情态度。爱情美在独一无二。只要“金风玉露一相逢”即使人间还有无数的男欢女爱，也比不过此时此地的两情相悦了。“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上片重点在写牛郎织女，最浪漫的相逢，下片换头就转入了最温柔的相守。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即使只有一夜的相拥，也要留下你最柔美的模样。尽管欢会的美好时刻，如同做了一场梦一样短暂。甚至再次离别的时候，都不忍心回头看乌雀临时搭建的那座桥梁。可是柔情不会随着离别而消逝，牛郎织女的爱情，会像流水一般源源不断，没有尽头。正因为相聚太温柔，离别才显得更加的残酷。

“忍顾鹊桥归路”。一个“忍”字，其实表达的是一种反问的语气，你怎么忍心？回头去看归去时踏过的那座鹊桥呢？我们平时形容离别时候的依依不舍，总是喜欢说一步三回头，可是不忍回头才是更深的痛吧。古人甚至还传说每年的7月7日，喜鹊的头忽然都无缘无故的被剃光了似的，这就是因为他们要搭建桥梁，引渡之女的原因啊。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果说上阕“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表达的是秦观的一个爱情态度，爱情美在独一无二。那么下阕“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是秦观隆重推出的第二个爱情态度了。爱情，美在天长地久。也许再美的爱情到了最后都只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分离。但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真正的爱情可以超越肉体的耳鬓厮磨，在精神的彼此吸引和信赖上达到天长地久的永恒。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两句正是秦观比其他写七夕的诗人更高明的地方。他完全跳出了时空的局限，将爱情升华为超越时空的精神之爱。仅仅停留在朝欢暮爱的生理激情，是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者是空间的阻隔而褪色而消失的。只有以精神为底色的。才有可能天长地久。这也难怪前人在读到秦观的《鹊桥仙》的时候，也会为他暗暗叫绝。李攀龙：“相逢胜人间，会心之语。两情不在朝暮，破格之谈。七夕歌以双星会少别多为恨，独少游此词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二句，最能醒人心目。”（《草堂诗余集》），这真可以说得上是化臭腐为神奇的笔法了。当然了，秦观的化臭腐为神奇，并不是只停留在填词的技巧上面，而正在他要表达的这两大爱情态度。爱情美在独一无二，爱情美在地久天长。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经得起天荒地老的考验，才不负你我苦苦的相思和相守。因为爱情的永恒，才会让原本痛苦的相思都染上温柔的色彩。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就是秦观心里最美丽的相思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是最浪漫的相逢。“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这是最温柔的相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最美丽的相思。我们已经很难知道秦观的这首《鹊桥仙》对应的是他生命当中的哪一段爱情，但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从秦观的温暖词句里，读到我们每一个人对于爱情的向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爱情，美在独一无二。真正的爱情与身份无关，与名份无关，只因为你是我的唯一，天下美景无数，却只有你是我眼中的最美。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爱情，美在天长地久。朝朝暮暮，卿卿我我固然是所有相爱的人的期盼，但如果只停留在男欢女爱的身体欲望，那这样的爱情注定无法长久，身体的吸引只有上升成为灵魂的相爱，才能经得住时空的考验，提炼出永恒的爱情。

好了，这一讲我们分享了阳光暖男秦少游的爱情观，而爱情在每一个人眼里都有着不同的光彩。“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下一讲，我们要进入的是金代诗人元好问笔下的爱情世界。时光在流淌，爱情却从来不会停止。下一期我们不见不散。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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