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纳兰性德《采桑子》：瘦尽灯花又一宵
《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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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原文】
《采桑子》
清·纳兰性德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精华赏析】
这是一首相思词，虽然纳兰性德似乎很想掩饰他真正的情感，所以他故意说“不知何事萦怀抱”，故意让人觉得他只是泛泛地抒情，但这首词写到最后，终于还是有一个关键词，泄露了词人真实的内心，这个关键词就是“梦也何曾到谢桥”的“谢桥”。即便纳兰性德想要掩饰，我们也能明白，他真正想要表达的，就是对他心目中那位“谢娘”的相思之情。
纳兰劈头一问“谁翻乐府凄凉曲”，其实那个“谁”就是他自己！
在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的黑夜里，他将满腔的愁绪都倾诉在新填写的词句中，凄凉的歌曲，仿佛是在应和着窗外萧瑟的风雨声，更增添了词人内心的愁苦。此时此刻，能够陪伴他、懂得他的孤独、他的思念的，似乎就只有那一盏微弱的烛光了：“瘦尽灯花又一宵。”
灯花怎么能瘦呢？实在是因为夜越来越深，灯光越来越昏暗，才让词人联想到自己因相思而消瘦、憔悴的模样吧？所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关雎》）相思的人，最害怕的，就是一夜无眠的深深黑暗了。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上片营造的是一片萧条、寂寞的意境，一夜无眠只能独自填词倾诉心声的词人，陪伴他的只有窗外萧萧风雨，和窗内微弱的烛光。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词人如此凄凉呢？
的确，当词人将我们带进那个“瘦尽灯花又一宵”的忧伤意境中的时候，我们可能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谁，会让我们的多情公子纳兰如此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呢？
可是，我们越想知道，纳兰却越是要隐藏谜底，因此换头一句“不知何事萦怀抱”，就堵住了我们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他萦绕心间，不能释怀，又何况是旁人呢？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无聊在这里肯定不是毫无意义令人讨厌的意思，而是心情郁闷、精神空虚的意思。就好像汉代文学家王逸感叹的那样：“心烦愦兮意无聊。”（《九思·逢尤》）纳兰说，不知道什么事情让我这么难以放下，醒着的时候很郁闷，想一醉方休吧还是解脱不了。
看来，纳兰是存心不想让我们知道答案了。读这样的句子，我真的好像是看到了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少年，他明明已经陷入不可自拔的爱情中，可他偏偏就是不肯向别人承认，甚至还要自己欺骗自己，还要欲盖弥彰地说“不知何事萦怀抱”。可他到底又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被热烈的感情燃烧着，一边努力想要掩饰，一边终于在最后还是不自觉地流露了最真实的心声：“梦也何曾到谢桥”！既然连梦魂都不能将他带到日思夜想的“谢娘”那里去，难怪，他宁可一夜无眠，守着萧萧风雨，“瘦尽灯花又一宵”了。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词读到最后，谜底终于揭开了，原来梦萦魂牵的“谢娘桥”才是让他如此放不下、如此忧伤哀怨的源头啊！
于是，好奇的我们，可能又忍不住追问了，那位“谢娘”到底会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呢？
这个谜底，如今看来是无法找到了，因为纳兰性德没有说过，我们当然也不能瞎猜。不过在纳兰的一生中，留下过明确痕迹的爱情和婚姻经历还是能够知道的。据我们所知，纳兰一生至少有四次爱情经历。其中，纳兰经历的最后一段感情，是他与一位江南才女沈宛的爱情。沈宛的身份，和《采桑子》中的“谢娘”一样，都是一名歌女。在清代初年，一名汉族歌女和一位皇亲贵胄之间的爱情，注定是无法圆满的，沈宛身份的尴尬很可能是这段爱情破裂的重要原因。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首《采桑子》的忧伤情绪一定和沈宛有关，但爱情的伤痕，是如此清晰而动人地流淌在多情公子纳兰的笔端，无论何时，都会让我们感慨动容。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与爱人分别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都只能在孤独中相思，在时间的流逝中各自老去……而这样的情绪，正是“瘦尽灯花又一宵”的痛苦煎熬，也正是“梦也何曾到谢桥”的幽幽哀怨吧！
【知识点·速读】
1、“谢桥”是指古代美女谢娘家附近的桥。那么谢娘又是谁呢？唐代的宰相李德裕有一位侍妾谢秋娘，曾经是红极一时的歌女，后来人们就以“谢娘”代指歌女或者恋人了，而谢娘所住的地方往往称谢家或者谢桥。
2、“翻乐府”就是指填词，翻的本意是按旧有曲调填写新歌词。乐府本来是指秦汉时候主管音乐的机构，后来成为一种诗歌体裁的名称，最开始是指乐府这个音乐机构采录或创制的诗歌，渐渐地演变成为凡是可以配合音乐演唱的诗歌都可以称为乐府。宋词、元曲原本都是流行歌曲的歌词，也都拥有“乐府”这个别名。
3、北宋著名的理学大家程颐，平素最看不惯那些写儿女情长的爱情词，还大力宣扬“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可是就连这样古板的人，当他听到有人唱晏几道这两句词的时候，也忍不住夸了一句，真“鬼语也”！
4、曾经有人评价说纳兰的词“哀感顽艳，有令人不忍卒读者”（谭莹粤雅堂本《饮水集》跋），而这种“哀感顽艳”的代表作品，就是《采桑子》这一类风格的词。李清照因为词集中有三句带“瘦”字的名句，因而得了一个外号叫“李三瘦”。而纳兰性德因为这首《采桑子》中有“瘦尽灯花又一宵”的句子，以及他的《浣溪沙》“生怜瘦减一分花”，《浪淘沙》“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合起来也得到了一个“三瘦”的雅号。不过，“瘦尽灯花又一宵”其实也不是纳兰的原创，明清之际的词人曹溶《采桑子》词写过“忆弄诗瓢，落尽灯花又一宵”，同样是清代词人的吴绮《南乡子》也有“瘦尽灯花红不语”，纳兰性德的“瘦尽灯花又一宵”和他们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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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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