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商贩遭遇山⻄退休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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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冯文光，在佛山靠卖摩托⻋配件为生，平日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夫妻恩恩爱爱的打理自家的商铺。虽没有大富大贵，但日子平静安稳。
2022年年初，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小生意，会遭遇远在山⻄的大麻烦。
这天，正在忙于生意的冯文光，当地警察忽然传唤他，接着，山⻄运城盐湖区的警察对其拘留。
很快，他被带到了山⻄运城。这个跨省追捕的理由是:涉嫌掩盖、隐瞒犯罪所得罪。
他们夫妻在佛山做生意，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山⻄运城，怎么会和山⻄运城有牵连，还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罪名?
经过了警察叔叔的“教育”，冯文光夫妇才知道: 他们销售摩托⻋配件，收到过一笔电诈赃款。但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收到的钱是赃款?日常都是 正常的进货出货，没有任何异样，他们和电信诈骗也从没有瓜葛。
他们做的是外贸生意，有一部分配件需要销售到国外。以前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他们的银行卡被莫名其妙的冻结，为此他们已经特别小心，生怕钱的来源不干净。后来，法庭上，他们为了证明清白，还把和外商联系的微信内容打出来作为证据提交。
证据里显示:他们反复叮嘱买货的人，必须是干净的钱。
一个生意人，银行卡一旦被冻结，就无法进货，生意可能⻢上就停滞了。对于生意人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
但这次，比银行卡冻结还糟糕，直接把人“冻结” 了。
经过了漫⻓的司法程序，冯文光夫妇渐渐知道了事情的全貌:运城原商务局局⻓闫甲午，退休后，拿着近200万在网上炒股。无意中掉进一个电诈圈套，并被全部被骗走。其中五十多万转到了名字是向邦兵的卡里，向邦兵又转给了冯文光二十多万。
冯文光并不认识向邦兵，以为只是单纯的货款。
于是他就摊上了这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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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意中知道这个官司。我住广州，离冯文光家并不远。事出在佛山，让我吃惊。以我广州的生活经验，广州警察绝不会把此事当做刑事案件立案。而这次，是山⻄警察把冯文光从佛山押解到山⻄。
这官司甚有意思，在于:
1、山⻄运城，封闭且落后，人均月收入2000多。一个退休官员，拿200万炒股，足以让人 吃惊。即使在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能轻松拿出200万现金的人也不多见。这样的案子，难道不是应该纪委先介入吗?
家属告诉我，“被害人”闫甲午在盐湖区法院还有一个案子，为500万债务做担保，债权人起诉后撤诉，很显然，担保人起了“很大作用”。
2、这个案子公安格外给力。
一般的司法实践，因为有结案率，我们的刑事立案异常艰难。诈骗罪立案难已经是司法顽疾。一个普通老百姓被骗了，去报案，多半会不了了之。
而这个案子不仅迅速立案，还跨省抓捕……
冯文光被抓后，他太太为了破财免灾，赶紧凑了 20多万还给了公安，公安也迅速发还了闫甲午。闫甲午还写了感谢信。
看看这一波操作。一个刑事司法程序，案子还在侦查阶段，远远没有审结，所谓的受害人就通过公安拿到了赔款。要知道，很多案子就算是经历了一审、二审程序。受害人都不一定可以拿到钱......
3、冯文光作为一个小生意人，日常收款出款，怎么可能有能力辨别哪一笔钱属于赃款。如此简单的常识，公安迅速立案，之后检察院起诉，法院审理。毫无悬念的进入司法程序。如果这就是犯罪，那么天下还会有生意可做吗？
当然，我愿意关注此案，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
这个案子是张凯律师出庭辩护......
张凯律师是律界的名律，曾听过他的演讲，逻辑清晰才华横溢，文章几乎篇篇精品，坊间流传张凯律师出庭辩护的逸事，配上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这让我一直期待旁听一次他的出庭辩护。
这次，终于碰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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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说:这已经是第五次开庭。一个这样小的案子，居然开了五次庭。也真让人吃惊。
家属对张凯律师非常满意，眉⻜色舞地向我讲述了张凯律师前几次开庭的情节。他们说，如果没有张凯律师强有力的辩护，案子早就判了。
这次开庭，居然是警察出庭作证。原因是:张凯律师发现，冯文光在前面开庭接受讯问过程中，当庭陈述与笔录完全不一样。
笔录记载:冯文光认罪认罚，承认自己知道这是赃款......，
而当庭陈述中，冯文光表示:自己从来没有认罪，更不知道这是赃款......
这就意味着:这一份最重要的、可以定冯文光罪的证据。有可能是被篡改或者是在造假……
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笔录。冯文光当庭讲:警察威胁要抓他的老婆，也不让他看笔录就要求签字......
张凯律师在开庭中说:当庭陈述与笔录不一致，需要按照程序审查同步录音录像，以此判断是警察违法还是冯文光撒谎。
因为张律师的提出的诉求，案子休庭。休庭后，运城盐湖分局居然拿出证明材料:讯问的同步录音录像已经被覆盖，无法调取。
这就意味着:无法核实笔录的真假。
然而，依照法律规定，公安机关的讯问录像甚至需要永久保存备查。对于该录像进行复制留存也有非常详细的规定。公安机关把录像整没了，本身就应该承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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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凯律师要求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
案子又休庭，法官传唤警察出庭接受质证。
这大概是警察第一次接受律师质问，张凯律师紧追不舍的提问，让第一个警察彻底慌张，并承认:在羁押冯文光回山⻄的路上，他们并没有打开执法记录仪。
冯文光说:在路上，就被警察各种威胁。
不开执法记录仪，本身就违法。
中午休庭，下午开始问第二个警察。
第二个警察似乎吸取了上一个警察的经验，如同被训练过一样，张凯律师每每问到实质性问题。他都回答，忘了、笔录有记录、法律有规定......
张凯律师说:这是明显的抗拒、不正面回答问题。
法官却说:怎么回答是他的自由......
警察说:怎么回答是我的权利。
张凯律师厉声说:什么你的权利，如实回答问题是你的义务。不是什么权利。你最好老实回答问题......
但，该警察始终如此。
张律师对警察的回答显然不满意，这回答也不符合证人的要求。答非所问无非就是在逃避问题。没有履行证人义务，是应该被惩戒的。很显然，法官对此无动于衷。
当然，现实中，即使案卷证据有问题，让警察出庭作证都很困难。家属说:张律师步步紧逼下，才争取到了这个结果。
不过，所有警察的回答，责任最后全都指向本案最重要的一个警察——本案的负责队⻓。
然而，他却没有出庭，理由是:生病了。
张凯律师最后陈述的时候说:本案是一起严重的公权力滥用，侵犯小企业主权益的恶性事件，本案程序错误、事实不清、法律应用混乱......
有法律明确规定，没有同步录音录像，就应该直接排除该证据的使用。但是如此清晰的规定，法院依然不排除非法证据，我对法院的公正性表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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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个庭审旁听的⻆度来看，张凯律师的辩护充分且精彩。但是，一个人一旦进入了刑事司法程序，就如同放在了一条流水线上。想把他撤出流水线，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在我看来，这个案子根本不需要复杂的法律程序，仅凭常识就可以做出判断。如果这样的行为有罪，那无异于告诉所有商人，在收到款后要仔细审查自己钱的来路。而在自由的市场中，这几乎不可能做到。钱不是特定物，它流入市场后，已经经过了两个人的手，没人知道这钱是不是赃款。
当然，如果受害人不是闫甲午，相信这钱也很难被追回来，更不会跨省抓捕。这案子本质是一个小商人与退休官员的对决……
法庭辩论结束后，法官对张凯律师说:你是不是当过老师，开庭像讲课一样。
张凯律师说:没有，我连律师这碗饭都吃不好。张律师显然话里有话......
晚上九点，张凯律师走出法庭，⻓叹一口气说:无论我如何辩，也唤不醒他们麻木的心......
2023.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