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归外卖员的惨死

今天来聊聊青岛外卖员被保安捅死这件事。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就是外卖员想骑车进小区送外卖，跟保安发生了争执，被保安连捅数刀致死。

这件事原本算是个去年的“旧闻”了，却因为三联一篇深度报道重新成为热议焦点。记者挖出了受害者小李的留学生身份，公众的关注点瞬间从保安和外卖员的矛盾转移到了普通家庭该不该送子女去留学的讨论上。

一件一件说。

首先，保安和外卖员的矛盾由来已久，而且日益尖锐，已经成为了社会的不安定因素。

我们小区的保安跟外卖员也天天吵架。早年小区定位高端，物业保安都是年轻帅小伙，老远见到就主动替业主拎东西，服务热情周到。

可惜后来四周豪宅陆续兴起，小区慢慢变老旧，物业费涨不上来，慢慢就越来越差。小伙都走光了，换来的是一群操着南腔北调、平均年龄60以上的老保安。

真不是我有年龄歧视，这个岁数干个传达还行，干保安显然保不了一点安。

他们抓贼跑不动，与恶势力斗争没本事，最擅长就是为难底层，不制造混乱就谢天谢地。

有一次我闲鱼低价出了个电风扇，来了个打工仔模样的中年男人自提。结果男人拎着风扇出门就被保安给拦了，审贼一样盘问半天，死活不让出去，要他找业主去物业开条子。

男人老实巴交的不知道怎么办就给我打电话求助，我也怒了，去年小区进贼业主丢了十几万珠宝首饰的时候咋不见你们卖力，谁家小偷光天化日大摇大摆就入户盗窃个电风扇？无非就是以貌取人，看人家穷而已。

当然，他们为难最多的还是外卖员，毕竟这个群体每天出出进进最多。讲真，我也很怕有天青岛事件在他们中上演。

双方最核心的矛盾是外卖员送餐有严格的时间限制，超时必罚款，而步行送餐比骑电动车要慢好几分钟。

但大部分人车分流的小区都是严禁电动车驶入的，电动车在里面横冲直撞确实危险，有业主投诉保安也要罚款。只能说，都不容易。

这件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有，豪宅物业提供管家式服务，负责最后一百米的送餐服务。仅这一条，人工成本就直线上升，普通小区不现实。

好一点的新小区，聘用的保安都是接受过一定教育的年轻人，起码能跟外卖员好好沟通，而不是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冲着人家呼呼喝喝。

我亲眼见过我们小区的保安怎么凶外卖员，俨然一副主人派头，完全不把人当人。外卖员也瞧不起保安，他们身上的戾气普遍也很重，每天接单送单压力已经大到爆棚，保安的辱骂很可能就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岛的那位保安无非是遇到了一个体面的老实人，弱者愤怒，只会抽刀向更弱者。如果遇到比他更凶更狠的人，谁是那个倒在血泊里的还说不好呢。

说白了，就是两拨被制度压榨得死死的工具人之间的底层互害。

但被害的外卖员小李，并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底层”，而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海归，这也是导致后来公众话题讨论跑偏的原因。

他是延吉人，一家四口，下边还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弟弟。父亲在饭店打工，母亲是保姆，两个人月收入加起来7000元。

就是这样一个连生活宽裕都还谈不上的家庭，却连凑带借了100万送小李去澳洲读心理学。留学期间因为缺钱交不起学费，小李还休了一年学。

小李毕业后在澳洲工作了两年后回国了，家人并不清楚他在那里做的什么工作。回国后他尝试过几次创业，全都无疾而终，为了生计做了一名外卖骑手，被害那天是他工作的第六天。

“留学”是当代普通家庭最大的消费陷阱。年入百万以下的家庭讨论要不要送孩子出国读书，就像存款不到十万的女孩在小红书发帖问能不能买爱马仕一样。

钱是自己的，想怎么花都行，没有配不配得起这一说，只有适合不适合。钱不够，就是不适合。知道你急着出去见世面，但是你先别急。

家里不宽裕可以先工作，赚了钱靠自己慢慢出去。一旦举全家之力，这个家庭就没有任何抗风险的能力。

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如果孩子非常优秀能申请到名校奖学金，绝对值得家人把钱凑一凑送出去。否则，连凑带借送孩子出去水一个学位，都不如把钱留给他慢慢啃老。

但无论留学的决定对不对，小李的能力强不强，都不是他被残忍捅死的理由。舆论一片冷嘲热讽，我想问问他在这件事上到底有什么错？

一个海归为了生存，脱下孔乙己的长衫风吹日晒天寒地冻的送外卖。别人一天送几十单，他一天能送一百多单，哪里不上进不努力了？

他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凭什么遇到一个乖张暴戾的垃圾人，就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两代人都在拼尽全力的生存，命运的齿轮偏偏就把这样一个组合无情碾碎在了冬日的街道上。

当阶级固化日益严重，上升通道越来越窄，不读书沦为底层，举全家之力送出去读书见世面，回来还是没有出路。普通人家的孩子发现走哪条路，前方似乎都是死路。

看似偶然的意外，集结了短短几年内几乎所有的社会情绪痛点：底层互相为难，留学生回国后生存环境更加艰难，创业失败比比皆是，活在算法里的人们被数字压榨……

被捅的过程持续了近一分钟，小李全程都没有还手，好像被推搡与捅刺的是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也许那一刻他已经心如死灰，不如就这样吧，毁灭吧。

绝望是比死亡更大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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