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智研究 | 金税四期，“天网”时代即将来临 ——财税数字化系列之（二）
前言
正如《财税数字化系列一》中提到的，作为一个职业生涯与财税密切相关的老兵，近期，财税数字化这个“古老”的话题让我看到了一些新的变化，尤其是金税四期工程的启动，让我们意识到这个领域可能会出现一些革命性的变化。变革自然也意味着新的机会正在孕育，对于投资机构来说，时刻保持对新事物的好奇心和敏感度，并从中寻找有价值的投资机会，是我们每天都需要修炼的本领。
税务数字化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可能会成为整个财税数字化领域中非常有创业和投资前景的一个板块，接下来，我想用财税数字化的系列二和系列三，分别来和各位读者交流下我们看到的新的变化以及其中的投资机会。
一、税收——国之根本
（一）2021年税收现状
我国的财政收支主要包含四个大类：一般公共预算收支、政府性基金收支、全国国有资本经营收支和社会保险基金收支。我们查阅了财政部发布的《关于2021年中央和地方预算执行情况与2022年中央和地方预算草案的报告》，“2021年，全国政府性基金预算收入98024亿元，同比增长4.8%；全国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收入5180亿元，同比增长8.5%；全国社会保险基金预算收入94734.74亿元，同比增长24.9%”；“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202539亿元，同比增长10.7%”，在上述四大类中占比超过一半。
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中，"非税收入29808亿元，同比增长4.2%；全国税收收入172731亿元，同比增长11.9%”，占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的比例超过85%。毫无疑问，税收可称之为国之根本。
我们进一步将全国税收收入的细分税目展开，排名第一的是蝉联多年的增值税：63519亿元，增长率为11.8%；第二的是企业所得税：42041亿元，增长率为15.4%；第三的是再次超越消费税的个人所得税：13993亿元，增长率为21%；上述三项税收合计占比近70%。
图表1 2021年全国主要税收收入（单位：亿元）
来源：国家税务总局，微村智科整理
（二）1994年税改
看完2021年度的税收情况，让我们把时间倒回距今将近三十年的1993年。
1993年11月，中国共产党第十四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一份历史性的文件，《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文件中确定了税制改革的基本原则和主要内容，也对我国此后的税收制度形成了重大且深远的影响。
至1993年12月底，税制改革的有关法律、行政法规陆续公布，包括《个人所得税法（修订）》、《增值税暂行条例》、《消费税暂行条例》、《营业税暂行条例》、《企业所得税暂行条例》、《土地增值税暂行条例》、《资源税暂行条例》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外商投资企业和外国企业适用增值税、消费税、营业税等税收暂行条例的决定》，均自1994年起实施。
图表2 1994年税制改革的主要内容
来源：国家税务总局，微村智科整理
二、金税工程
94税改对增值税制进行了较为彻底的改造，将增值税确定为最主要的流转税种，征收范围扩大到工业、商业和进口环节产品，以及加工、修理修配劳务，并将价内税改为价外税。也正是这次税制改革奠定了后期增值税常年占据税收排行榜第一的基础。随着税制改革的进行，为了对增值税专用发票进行有效管理，国务院召开专题会议批准启动了金税工程。
图表3 金税工程概览
来源：微村智科根据公开信息整理
（一）金税一期——人工核查
如前文所述，1994年的税制改革中，建立了以增值税为主体的流转税制度。然而不同于如今的增值税机打发票和电子发票，早期的增值税发票均是手写发票。
图表4 手写增值税专用发票
来源：某电商网站
手写发票的开具方式是通过复写纸一次填写开具多联的发票，分别用于记账、抵扣、留存等用途。然而手写发票除了人工手写易出错、开票效率较低、字迹模糊难辨认等常规问题外，更有一个重大风险，即发票造假。增值税发票的进项税额可以用于抵扣销项税额，对于违法犯罪分子来说，假增值税发票与现金无异。
金税工程一期也是在这个背景下应运而生。1994年2月，国务院专题会议批准，利用人民银行清算中心网络建设交叉稽核系统、防伪税控系统，并于1995年在全国50个试点城市上线实施。受限于彼时的基础设施及核验手段，上述两个系统仍需要手工采集数据且错误率较高，金税工程一期并未取得预期效果，然而进阶版的金税工程二期已在酝酿之中。
图表5 金税一期工程小黑板
来源：微村智科整理
（二）金税二期——电子防伪
在发票犯罪行为屡禁不止的背景下，金税工程二期横空出世，精心筹备之下，二期工程推出了四大系统：防伪税控开票子系统、防伪税控认证子系统、增值税交叉稽核子系统、发票协查信息管理子系统。
图表6 金税工程二期四大子系统
来源：微村智科根据公开信息整理
上述四大系统环环相扣，对增值税发票的核验及管理形成了完整的闭环，为了便于大家理解，我们画了一张简单的四大子系统运行示意图。
图表7 金税工程二期四大子系统
来源：微村智科绘制
以一项日常购销活动为例：
当购销双方达成业务意向、签订购销合同、并按约定发出货物之时，销售方通过“防伪税控开票子系统”开具了一式四联的增值税专用发票，发票上对应着所销售货物的品名、数量、单价、金额、税率、税额、购销双方名称、税号、地址、开户行等各类信息，发票的抵扣联和发票联附随货物共同发往了购货方；防伪税控开票子系统运用数字密码和电子信息存储技术，强化发票的防伪功能，监控企业的销售收入，解决销项发票信息真实性问题；
购货方收到货物验收入库后，将增值税专用发票的发票联和抵扣联转交给财务部，发票联用于记账，抵扣联通过“防伪税控认证子系统”进行增值税进项认证，该系统对增值税一般纳税人申报抵扣的发票抵扣联进行解密还原认证。认证无误的，才能作为增值税一般纳税人合法的抵扣凭证；
此时，“增值税交叉稽核子系统”开启了对“防伪税控开票子系统”对应的发票销项信息和“防伪税控认证子系统”对应的发票进项信息进行交叉稽核，发票销项信息由防伪税控开票子系统自动生成，发票进项数据通过税务机关认证子系统自动生成，进项销项发票信息采集完毕后，通过计算机网络将抵扣联和存根联进行清分比对；
“发票协查信息管理子系统”对有疑问的和已证实虚开的增值税发票案件协查信息，认证子系统和交叉稽核子系统发现有问题的发票，以及协查结果信息，通过税务系统计算机网络逐级传递，国税总局通过这一系统对协查工作实现组织、监控和管理。
金税二期工程在发票管理上无疑是较为成功的，四大子系统环环相扣，经过了前期试点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后，开始向全国推广。2003年7月，防伪税控开票子系统覆盖全国一般纳税人，手写专用发票历史结束，这也成为了金税二期工程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图表8 金税二期工程小黑板
来源：微村智科整理
（三）金税三期——网络互连&以票控税
1、实施背景
金税二期工程在发票管理上已较为完备，但其采集的信息局限于增值税发票的核验与管理，未覆盖税收管理全部领域，无法达到控税的目的，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有各系统间的功能需要整合升级。建立一个业务覆盖全面、功能强大、监控有效、全国联网运行的税收信息管理系统势在必行。
2005年9月7日，国务院审议通过金税三期工程项目建议书，2007年4月9日，发改委批准金税三期工程可研报告，2008年9月24日，发改委正式批准初步设计方案和中央投资概算，标志金税三期工程正式启动。
2、建设目标：一二三四
金税三期工程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记忆点的建设目标，即“一个平台、两级处理、三个覆盖、四类系统”。
一个平台：指包含网络硬件和基础软件的统一的技术基础平台；
两级处理：指依托统一的技术基础平台，逐步实现税务数据信息在总局和省局集中处理；
三个覆盖：指应用信息系统逐步覆盖所有税种，覆盖所有工作环节，覆盖各级税务机关，并与相关部门如银行、工商、海关联网；
四个系统：通过业务重组、优化和规范，逐步形成一个以征管业务系统为主，包括行政管理、外部信息和决策支持在内的四大应用系统软件。
图表9 金税工程三期工程架构
来源：《中国税务》金税三期工程架构介绍
3、推进进程：历时长久
金税三期工程历时较久，大致可以分为两大阶段：试点阶段&全面推广阶段。
（1）试点阶段：2008-2014
2008年底的投资概算批准；2013年2月，金税三期工程主要征管应用系统在重庆市、地税局成功实现单轨运行；2013年10月，金税三期工程核心征管系统、个人征收管理系统等应用在山西、山东全省国税局、地税局单轨上线运行；2014年10-12月底，经过优化完善后的金税三期主要应用系统在广州、河南、内蒙古国地税正式上线运行。
至此，金税三期第一阶段6个试点省、直辖市全部成功上线运行。2014年底，金税三期工程第一阶段完成工程综合验收。
（2）全面推广阶段：2015-2017
2015年，国家税务总局开展了金税三期主要应用系统在全国的推广工作，至2015年底，完成河北等14省、自治区推广；2016年7月，上海等6省市完成正式上线运行；2016年8月和10月，北京、天津、江苏、浙江、和深圳等10省市分为两批完成正式上线运行。
2017年底，金税三期第二阶段建设工作全面完成。
从2013年2月至2017年底，从第一个试点城市到全面推广历时整整五年，如果从2008年底起算，历时九年之长，这在前期的金税一期和二期工程中是未曾出现的，可见金税三期工程的建设内容之多、覆盖面之广、系统之复杂、难度之大以及推进过程中的步步为营，远超一期和二期工程。
4、配套工程
金税工程三期建设和实施期间，还有几个值得我们重点关注的配套工程。
（1）个人所得税（注：此处有伏笔，后续有彩蛋）
金税三期工程还有一条在个人所得税这一重大税种的支线建设：
2009-2014年，伴随着金税三期工程第一阶段(6省市)的试点，自然人税收管理方面开发实现了登记、优惠、认定、证明、申报、征收6个业务域的业务需求，社保费管理方面开发实现了登记、认定、申报、征收4个业务域的业务需求；并在重庆、山西、山东、内蒙古、河南、广东6省（市）国地税完成部署；
2015-2017年，伴随着金税三期工程第二阶段(全国36省市)的推广，从6个试点省市推向全国，在全国完成部署；并全面汇集自然人涉税信息，建立省级自然人数据库和全国自然人数据库，实现自然人数据的全国汇集与跨省交换，在此基础上探索可为税务内部应用系统、纳税人服务系统、总局各业务司层面提供数据服务的可靠机制；
2018-2019年，伴随着国地税合并以及个人所得税制度改革，国税总局个税系统(ITS)完成了建设，建成了“一个云平台，二个处理中台，三类集成方式，四条办税渠道”，2020年支撑首次个人所得税年度汇算工作，初步建成全国大集中、全天候运行的个税电子税务局，在全国范围内初步实现了个税纳税服务和征收管理的标准统一、业务协同、征纳互动、高效便捷；
2020年至今，个税系统逐步完善升级，进一步扩展“非接触式”办税事项清单和渠道，提供更优质服务和体验；为涉税事项、决策支持提供规则化的自动处理能力，缓解人工处理的压力；对于汇算清缴积累的数据进行业务化和显性化，支撑对汇算清缴进度监控和效应分析，为政策优化完善提供数据支撑。
（2）发票数字化
电子发票：2015年8月，税务总局在部分地区开始试点电子发票，摆脱对纸质发票的依赖，以数据化形式存在。2016年1月1日，增值税电子发票系统开始全国推行，是增值税发票系统升级版一个子系统，专门用来开具增值税电子普通发票。
查验平台：2017年1月1日，税务总局依托增值税发票管理新系统，开发了全国增值税发票查验平台。取得增值税发票的单位和个人可登陆全国增值税发票查验平台，对新系统开具的发票信息进行查验。查验是发票底账库的基础作用，全国发票的查验平台为纳税人提供了最为权威的发票鉴别手段，通过平台查验，基本杜绝了假发票问题。
分类编码：2018年1月1日，完善增值税商品和服务税收分类编码，与电子发票相配套，以便后期对发票数据的处理。
（3）合并联网
图表10 合并联网事件时间轴
来源：微村智科根据公开信息整理
营改增、五证合一、国地税合并、跨部门数据共享、税控Ukey，上述这些事件分开看均是一项项独立的重大改革，当我们将其串联起来，上述这些配套工程均带来了税收底层基础设施或基础规则的变化，也为金税工程四期的建设做好了准备。
图表11 金税三期工程小黑板
来源：微村智科整理
（四）金税四期——以数治税，"天网"时代
我想用一段我非常喜欢的电影台词作为金税四期的开场白：
Your bank records, medical histories, voting patterns, emails, phone calls, your damn SAT scores.
——《美国队长II》2013年4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我们研究金税工程以来时常会问自己的问题。
如前文所述，金税三期工程以及各配套工程已为整个税收领域的数字化做了充足的准备，同时过去的十年，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基础设施也在逐年完善，可以说基础设施的变化为整个税收领域的全面数字化提供了可能。
在金税四期工程建设的周期中，到底还将在哪些方面进一步提升呢？我们想从几个代表金税四期的标志性事件开始说起，作为我们整个金税四期分析的引子。
1、社保入税
自2020年11月1日起，企业及职工缴纳的职工基本养老保险费、职工基本医疗保险费（含生育保险费）、工伤保险费、失业保险费交由税务部门统一征收。
表面上看，这只是征收部门的变化，并在17万亿税收的基础上增加了6万亿社保的征管规模，前期各类解读的文章已非常多，甚至已出现了不少税收筹划的方案，诸如灵活用工平台、退休人员返聘、停职留薪、聘用实习生等。
在这里，我们从财务报表的视角提供一种思考。
众所周知，社保与职工薪酬有着直接的比例关系，各地比例略有不同，通常按照职工薪酬的固定比例来计提和缴付，并设定了工资缴付基数的上下限。以上海为例，上年度月平均工资总额为基数，个人缴纳比例是8%，单位缴纳比例是20%。
社保作为与职工薪酬紧密相关的一个组成，在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应付职工薪酬）、利润表（营业成本、管理费用、研发费用、销售费用中人工相关部分）、现金流量表（支付给职工以及为职工支付的现金）中均占据了重要位置。
图表12 利润表样表
来源：微村智科整理
以利润表为例：
营业收入由增值税专用发票的销项所记录；
营业成本中的非人工类成本由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进项所记录；
销售费用、管理费用、研发费用等各项费用中的非人工类成本均有相应的增值税发票或其他电子票证记录；
财务费用有银行的结息凭证作为记录。
而上述各科目中，社保作为一项贯穿利润表四大科目（营业成本、管理费用、研发费用、销售费用）中人工成本的要素，与工资紧密相连，其不仅成为了企业所得税的应纳税所得额计算的一块重要拼图，也是我们说的金税四期“天网”的一块重要拼图。
2、个税稽查案例
图表13 个税稽查案例
来源：微村智科根据公开信息整理
在2021年12月和2022年3月的两则知名人士税务稽查案例的通报中，除了日常吃瓜之外，我们还关注到了几个有意思的信息：
a. 两则通报中均提到个税违法案件均是经“税收大数据”分析发现；
b. 个税违法事件的期间均是在2019年至2020年期间；
c. 个税违法的方式主要是隐匿个人收入、虚构业务转换收入性质虚假申报。
“税收大数据”分析是通过什么来分析的？为什么是2019年至2020年期间？隐匿个人收入、虚构业务转换收入性质是如何认定和发现的？
还记得我们在金税三期配套工程中的个人所得税部分埋下的彩蛋么，回过去再看一遍那个部分，是不是这三个问题就很容易回答了。
看完这两个个税的稽查案例，不知各位读者是否还有“避税”的想法呢？笔者似乎感觉到了“天网”的又一块拼图已经就位了。
3、国税总局&深圳稽查局招标
当我们在研究金税四期的时候，除了各级领导在各种正式或非正式场合的讲话，有两个里程碑式的招采公告引起了我们的关注：
2020年11月，国税总局发布采购意向，就金税四期决策指挥端之指挥台及配套功能建设项目进行政府采购；
图表14 国税总局招标公告
来源：国税总局
几乎同时，国税总局深圳市稽查局公布了三则招标公告，尤其是智慧案件办理系统的招标公告，其中关于机器学习、RPA、NLP以及各项自动化的功能，引起了各方的关注，猜测这是否是金税四期工程建设的试点方向。
图表15 国税总局深圳市税务局招标公告
来源：国税总局深圳市税务局
在本篇的结尾部分，我们照例附上金税四期工程的小黑板：
图表16 金税四期工程小黑板
来源：微村智科整理
然而，不同于金税一期至三期工程的小黑板是一个总结，金税四期工程的小黑板只是一个开始，这块小黑板上的内容也只是精彩故事的开头，略带些科幻色彩地形容，“金税宇宙”正在形成，“天网”时代即将来临。
在本系列的下一篇文章中，我们将回归投资机构的视角，与各位共同探讨“天网”时代下的投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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