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隐形变异补课班、证照不齐、收费过高……惠州校外培训乱象曝光
暑假
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时刻
近期，南都记者调查发现
惠州暑期校外培训违规现象依然存在
打“擦边球”办隐形变异补课班
证照不齐仍开展培训
收费过高
……
一起来了解详情
乱象一 ：教学
多家机构暑假违规开展学科类培训
部分线下培训机构
违规开设集训课
“每天早上8时左右，就能看到不少私家车停在路边把小孩放下来就走，估计都是去补课的。”在惠城区滨江公园凯旋阁附近的一位居民告诉南都记者，凯旋阁主要有两家大培训机构，邦德华纳教育和新思路教育。
8月中旬的一天下午6时许，南都记者走进凯旋阁看到，四五十名背着书包的学生陆续从楼梯处走下一楼，而在二楼邦德华纳教育的前台，还放置了不少外卖。有家长透露，惠州一中钱学森班的招生考试在即，不少今秋上初三的孩子参加了邦德华纳开办的钱学森班集训。
南都记者从一份邦德华纳的《2023一中钱学森班集训安排》中看到，这次集训时间为8月13日-8月18日，共安排10个课时，每个课时两个小时，主要学习内容为数学、物理、英语、语文四个科目，其中数学和物理各3个课时，语文和英语各2个课时，学习课室为凯旋阁。
“集训6天共10个课时收费1299元，机构承诺，提前缴费报名，没有通过审核资格的学生可以退钱。”有家长说，这次集训分班进行，三个班，每个班少则四十多人，多则五六十人。也有家长表示，其小孩在参加钱学森班集训之前，暑期已经在邦德华纳接受了学科类培训。
凯旋阁的三楼也是家培训机构——新学联教育|新思路教育。该教育培训机构是惠城区较大的培训机构之一，除了学管部之外，还有江北(3个校区)、东湖、金山湖、麦地(2个校区)、滨江等8个分校。
在新学联教育|新思路教育的滨江分校，玻璃门处张贴“惠城区民办教育培训机构2022年度年检合格”的标签；此外，还有张作息时间表，告知该机构周一、周五、周六日为对外办公时间。南都记者走访时间刚好是周二，为该中心非对外办公时间，透过玻璃门，没看到工作人员。
南都记者致电新学联教育|新思路教育的部分校区咨询了小学英语、奥数培训事宜。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告知，他们8月26日上班，学生在培训前需要接受相关测试。收费方面，英语，小班教学，16-18人一个班；每课时100元，一期18个课时，按期收费，没有优惠；教材费另外收取。也就是说，要培训的话，要一次性支付1800元。奥数培训，小班教学，收费标准是每课时110元。一对一教学，每课时220元，一期18个课时，按期收费。
南都记者走访当日为周二，新学联教育|新思路教育的滨江分校为内部活动时间。工作人员在电话里介绍，8月26日上班。
“现在可报8月份的语文、英语培训”
邦德悦洲教育培训中心位于惠州市惠城区悦洲广场七楼，从该中心公示证照看，2021年12月20日，该机构获得惠州市惠城区教育局颁发的《民办学校办学许可证》。记者以家长身份咨询了该机构的培训状况。负责接待的钟老师介绍，读五年级的孩子，现在可以报8月份的培训，培训科目是语文和英语，内容为六年级上学期内容。培训费，小班每节课130元，每期按20节课收取，共2600元；若选择一对一教学，每节课260元，随时可以过来上课。
在麦地海博艺术城，星火教育培训机构的宣传员介绍称，该机构可以提供小学到高中的培训。星火教育东平店的培训老师介绍，小学生升六年级培训，语数英衔接课999元，7次课每次2个小时；初中一年级升二年级物理，12次课每次220元，现在搞活动可以减500元。初中一年级升二年级数学，每期2740元。
暑期开设小学升初中衔接班
新起点教育位于惠城区东湖西路9号，在前台显眼处摆放有办学许可证和经营许可证。据相关老师介绍，该机构提供一对一、一对二、小班、大班四种补课方式。
面对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小班课和大班课均为120元每次课。一对一每次课程收费380元，但是不提供一对二的课程。面对初中生群体，一对一每次课程收费500元，一对二每次课程收费350元，小班和大班每次课程均收费180元。面向高一学生群体，一对一每次课程收费600元，一对二每次课程收费420元，小班课每次课程收费250元，大班课每次收费200元。小班课人数在3到4人之间，大班课人数在10人以内。
该机构也提供暑期培训课程，但暑期课程相对较为紧凑，每周一至周五都要上课，该机构的付费模式是一次支付一学期即18周的课时费用，未超过3个月，会对未参与的课程进行退费处理。
位于学校聚集区域的金博教育机构，在暑期面对学生开设小学升初中衔接班，收费标准为语文、数学、英语三科1500元。该培训机构一赖姓老师在其微信朋友圈，多次发布“1500元三科，小升初衔接班，超划算”“新高一衔接课二期剩少数学位，数学6、语文8、英语3、化学1，需要个别科目插班的同学联系我们”以及“金博教育暑假新初一课程表”等内容的宣传信息。
乱象二：资质
有机构未办许可证开班
部分机构证照不齐
师资信息等缺乏
日前，记者来到惠城区南坛新兴广场四楼的惠州市清华园画室、书艺堂书法培训机构。走近该机构，可以看到玻璃门上张贴的2023年暑期特训班安排表，开课时间是7月8日至8月25日，年度学员每月上6节课，期报学员每周上3节课，逢周日休息一天。
临近上午放学时段，课室内10多名孩子开心地收拾学习用具准备回家。清华园美术又分艺术启蒙班、少儿创意班、国际动漫班、丹青国画班、水彩班、素描班。该培训机构的黄老师介绍，他们机构有营业证照，暂时没有办学许可证。由于申请办学许可证需要一定的师资力量、办学硬性环境要求，申领证件并不容易。
宋福书法第六十二校区位于东平十小对面，该校区红色装修分外显眼，培训内容赫然题于门头“幼小启蒙，楷书规范，作业卷面，传统毛笔。”室内面积有100多平方米，配独立课室一间。据该店前台工作人员介绍，该店去年11月份开始运营，现有老师两名。目前，宋福书法在惠州已经有多家分店。该店张贴有工商营业执照，但没有张贴办学许可证，也没有张贴老师教学资质的相关信息。
开办要求严格
合规培训机构少
“按照现在的要求，一个200多平方米的线下培训机构，如果配备10名的教师和工作人员，机构一个月的经营支出至少要7-8万元，这也意味着机构每个月的固定学生要50多人，每位学生花费1600元左右。”曾经从事教育培训的李华(化名)告诉南都记者，如果按照政府的管理要求执行，很多机构难以维持。
南都记者了解到，今年5月发布的《惠城区中小学生科技类、艺术类校外培训机构申请办学许可证操作指引(试行)》，对开办资金、办学选址、面积等有明确要求，比如：“开办资金、注册资本不低于10万元，以到账实有货币资金为准”、“场地面积：场所总建筑面积不低于200平方米，同一培训时段内生均面积不低于3平方米”等。这些要求也卡住不少来办证的校外培训机构。
惠城区教育局相关负责人介绍，今年5月份已启动校外培训机构《办学许可证》办理工作。目前，来办证的校外培训机构遇到的卡点问题，一是办学面积需要达200平方米，很多小型机构达不到要求，像书法培训或小琴行，基本上都在150多平方米。二是继续投入方面，小机构不想再花钱投在改善消防上，因为正规办证需要有内部二次消防。三是师资问题，很多小机构聘用的老师不具备资质，要求要有教师资格证或专业技能等级证。
此外，利益驱动下，部分培训机构和个人变换方式开展培训，机构转为“地下”培训，个人开展居家隐蔽培训，隐形、分散也是导致“非机构化”校外学科培训监管困难的重要原因。
乱象三：收费
非学科类单次近万元
针对校外培训机构收费，南都发起的线上问卷调查显示，近三成受访者认为校外培训机构收费不规范。
对于学科类培训，惠州市曾出台文件规定，义务教育阶段校外学科类线下培训将按班型分类制定基准收费标准，不区分学科。对于非学科类培训，相关部门也有文件提到，学生家长在支付培训费用时，不要支付超过3个月或60个课时的费用；非学科类培训一次支付不超过5000元限额的费用，避免退费纠纷和“卷钱跑路”风险。
然而，南都记者在走访时，也发现收费方面的乱象。
规定收费30-55元
校外机构培训90-268元
根据惠市发改价格【2021】577号文规定，从2022年2月14日起，惠州义务教育阶段校外学科类线下培训将按班型分类制定基准收费标准，不区分学科。
其中，10人及以下为55元/课时·人次；11-20人为45元/课时·人次；21-30人为35元/课时·人次；31人及以上为30元/课时·人次。课程时长为45分钟，实际时长不一样的，按比例折算。各地制定的浮动幅度，上浮不得超过10%，下浮可不限。
但在记者的走访调查中，却发现不少校外培训机构的学科类收费远高于政府制定的基准收费标准。
近期，南都记者以一名六年级孩子家长的身份前往东平的突破教育咨询处进行了咨询。该咨询处工作人员为本人的孩子做了一年校外培训规划，每学期大约22次课，加上寒暑假，一年大约需要上50次100节课，每次课1对2上收费195元，一对一上收费268元。若培训一年可视为VIP客户，适当优惠，培训一学年需要2万元左右。
附近的学大教育收费同样远远超出惠州义务教育阶段校外学科类线下培训基准收费标准，根据该机构内部新五六七八年级产品暑期3-8人班收费价格，新小五六年级，语文、数学、英语单价95元，每期每科24节，单科培训费2280元，三科全报可享9折优惠，2人同行可享9.5折优惠，3人同行可享9折优惠。新初一，每科单价100元；新初二每科单价120元，折扣优惠方式同上。
位于惠城区东湖西路22号向日葵商业中心2楼的星火教育，从全国校外培训机构管理服务平台中可以查找到相应的证件，在线下走访时在前台也可以看到有摆放相应的证件照。在向培训机构老师询问时，对方表示缴费模式是一次性缴费一学期即18周的课程费用，按照一对一的收费标准，一学期收取费用14000元，一对二一学期收费10080元。
非学科类培训
单次收费不得超5000元
篮球年费接近8000元
《广东省规范面向中小学生非学科类校外培训实施方案》要求，培训机构不得一次性收取或以充值、次卡等形式变相收取时间跨度超过3个月或60课时的费用且不得超过5000元。
戴女士给孩子报了篮球课，发现培训机构还给出年课的报课方式。“一年的篮球课，培训费就近8000元了，年卡的时间跨度明显已经超过3个月，费用也超出5000元。”
“难度较高的培训课，价格会更贵一些。”家长梁女士也称，“女儿今年钢琴考七级，暑假集训要花6000多元。算下来一次课就要两三百元，费用不便宜。”
南都记者注意到，尽管有些培训费用较高，一些家长也选择报年课。梁女士直言，如果是报短期课程，每次课平摊下来的费用高很多，还是报年课划算。而且，学习是件持之以恒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
“双减”政策下，各学校开展丰富多样的素质课。这是惠州市实验中学科技节活动。
鼓励通过充值等模式付款
多数未提供发票
金博教育、邦德华纳教育、新起点教育、学大教育也均存在收费不规范的问题，这些机构鼓励学生家长通过充值、“预缴费”以及微信支付转账的模式进行付款。
南都线上调查中，在付款方式上，家长胡先生回忆，一般都是通过机构提供的二维码进行付款，二维码显示的是个人账号。“付款后也没有向机构索要发票，对方也不会主动给。”
乱象四：虚假宣传
教培机构宣传话术“贩卖焦虑”
虚假宣传、培训质量不高……暑期“培训热”背后，校外培训机构的这些“坑”，让一些家长不得不防。
“我不培养你的话，就是在培养你的竞争对手了。”
“如何抓住关键高二？高二醒悟，高三才能加速！这一年太关键了！”
“针对性查缺补漏好时机，学习过程就像是800米跑道，春秋周假直道，寒暑假是弯道。直线跑道大家都在学习，很难拉开距离。”
……
走访中，南都记者还留意到，金博教育等校外培训机构在宣传和接受咨询时，使用上述话术，会增加学生家长的紧张和焦虑情绪。
被焦虑裹挟的家长
自发“众筹”聘请“名师”给孩子辅导
随着“双减”政策的实施，相关政府职能部门对校外培训机构的违规行为是严查、严管、重罚，为何违规补课等问题仍是屡禁不止？
深究其背后的原因，还是因为对于校外培训有着大量的市场需求。如果参与补习的孩子和其家长不配合调查，很难掌握这些打“擦边球”办补课班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由于补课班的需求旺盛，很难从根本上消除其市场空间。
在走访调查中，南都记者还发现，有的家长自发“众筹”聘请“名师”给孩子辅导，花费从几百元到几千元不等，甚至有的高达上万元。
惠州一名家长告诉记者，他的孩子读小学五年级，前不久他给孩子报了两个暑期补课辅导班，一个是数学奥数班，一个是英语阅读班。“数学奥数班是孩子学校的数学老师开的，每天两个小时，孩子自己到老师家里上课，一个月收费2600元；英语阅读班是一个培训机构开的，在附近的社区活动中心上课，每天一个半小时，一个月收费1800元。一切都是为了孩子，钱花多点没所谓，我们最希望的，就是能够给孩子找到有责任心的补习老师，肯定不会去举报投诉给孩子补课的老师。”他说。
一端是减负新政，另一端是中、高考的升学压力，被教育焦虑困住的家长们，只能选择将孩子送入培训班，以期在竞争激烈的应试赛道中占据优势。这位家长表示，他并不想给孩子报这么多补习班，但看到熟悉的其他家长都给孩子报了，为了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他也没有办法，“现在是应试教育，孩子的竞争压力太大了，如果不跟上别人的进度，就会被落下。而孩子的老师也建议我们给孩子报补课班，说是为了巩固基础和提高能力。”
为何给孩子报名暑期培训？
超六成受访家长希望
增强孩子全面素质
近期，南都也就此发起了线上问卷调查，对于参加暑期培训的原因，超四成受访者选择“对知识点查漏补缺，提升学业成绩”“现在竞争大，不培训就落后别人”。家长梁先生表示：“现在竞争大，家长的焦虑与日俱增，想让孩子利用暑假时间多学点东西，孩子假期里不在培训机构里补课，就会给别人弯道超车的机会。”
家长为何热衷给孩子报暑期校外培训班呢？南都记者问卷调查中，超过六成受访者选择“增长阅历与见识，培养孩子的自立能力和社交能力”“让孩子掌握更多的知识和技能，增强孩子的全面素质”等选项。
家长陈女士在孩子没放暑假时，就给他报好了游泳与绘画两科。“暑假除了完成作业外，体育与艺术方面也要加强。”家长于女士坦言，一直有给孩子报钢琴课，暑期也是坚持练习。“练琴可以陶冶情操，排遣情绪；今后就业那么难，多一项技能多条路。”
“培训质量参差不齐”
三成受访家长表示
曾遇到不同种类的乱象
惠州暑期校外培训机构乱象还有哪些？南都记者问卷调查发现，受访者认为惠州暑期校外培训机构乱象主要有“培训质量参差不齐”“培训机构虚假宣传、夸大效果”“焦虑营销”。有一些家长反映，报名的时候觉得机构夸大效果，觉得孩子学了一段时间，收获不大。三成受访者表示曾经遇到过不同种类的乱象。
此外，根据《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校外培训机构不得在主流媒体、新媒体、公共场所、居民区各类广告牌和网络平台等刊登、播发校外培训广告，不得利用中小学和幼儿园的教材、教辅材料、练习册、文具、教具、校服、校车等发布或变相发布广告。
在走访过程中，记者发现有教育培训机构会通过遮阳伞等发布广告，明显属违规。
而在走访过程中，记者发现星火教育、金博教育、学大教育、邦德华纳教育会通过遮阳伞、居民区公告牌等设施发布广告，同时也会在各个学校门口免费给学生家长发放印有培训机构广告的学习用品，明显属违规。
为何违规补课问题
“层出不穷、屡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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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郭秋成 黄海林 王诗媛 黎秀敏 田飞 实习生 李建阳
编辑：李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