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反对阳刚教育？

      2020年5月，全国政协委员、哈尔滨电气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斯泽夫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不少孩子都是由女性亲属带大，幼儿园中的教师也大多为女性，这可能导致男性“女性化”的问题。

      2021年1月28日，针对全国政协委员的《关于防止男性青少年女性化的提案》，教育部作出答复《关于政协十三届全国委员会第三次会议第4404号（教育类410号）提案答复的函》，《函》称；“将从加强体育教师配备、加强学校体育制度顶层设计、深入开展健康教育及加强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相关问题研究等方面更好的解决这一问题。根据安排，教育部将要求各省、校加大《体育美育兼职教师管理办法》落实力度，在“国培计划”“省培计划”中，加大力度提高体育教师素质能力，同时，适度改进体育教师教学方法、形式，更多注重学生“阳刚之气”培养，继续通过多种渠道新增体育教师。”

      《提案》与《函》立即引发民众热议，其中不乏反对声浪。1月29日，凤凰网随即展开民意调查，结果显示：59.86%的网友认为不需要注重培养男性青少年阳刚之气、65.47%的网友认为男生必须有阳刚之气是性别偏见、54.89%的网友认为青少年“异性化”不需要纠正，过半网友并不支持《提案》。

       除网友外，女权主义者、LGBT平权人士与专家学者们也纷纷对《提案》与《函》表示反对。

阳刚教育建立在性别偏见之上

      公众往往认为男性一定是阳刚、勇敢、负责、强大、攻击性，女性一定是阴柔、温柔、软弱、被保护，这其实是性别偏见，性别研究学者通常将其称之为“性别刻板印象”。

      阳刚教育意在引导男生朝阳刚方向发展，认为阳刚是男生唯一“正确”的性别气质，而与阳刚教育相匹配的“性别观”认为女性唯一的“正确”性别气质是阴柔的。可见，阳刚教育建立在性别偏见之上，而性别偏见与歧视将破坏性别平等，其后果是加剧校园欺凌、侵犯女性与性少数群体权益。

阳刚教育加剧校园欺凌

       当性别偏见与歧视进入校园，必然发生基于性别的校园欺凌，包括针对他人的生理性别、性别认同、性别表达和性倾向的校园欺凌；而阳刚教育的一大特点就是性别偏见。我认识一位同学，他从小柔弱，因此成为了班上同学们校园欺凌的对象，男生们扒下他的裤子做出性骚扰的动作；当他向老师投诉时，老师居然说：谁让你这么柔弱呢？（言下之意是柔弱的男生被欺凌错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不阳刚一点）这位同学后来变得十分自卑。

      性教育的核心内容之一是性别平等教育，例如性别友善教育、多元性别教育，倡导所有性别平等发展；而阳刚教育推崇男性必须有阳刚气质、倡导性别差异扩大化，其教学理念与性别平等教育理念相反。

       中国性教育学者、美国内布拉斯加大学哲学博士、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教授刘文利对阳刚教育表示反对：“校园欺凌引起广泛关注，教育部门也在采取措施防止校园欺凌。基于性别的校园欺凌普遍存在而且隐蔽。基于性别的校园欺凌包括与生理性别、性别认同、性别表达和性倾向有关的欺凌。防止男性青少年女性化的提法会加剧基于性别的校园欺凌。建议教育部在答复全国两会提案时，涉及性别平等这一重要话题，要邀请性别平等领域的专家参与进来。教育者不能一边号召防止校园欺凌，一边又在培育校园欺凌的土壤。”

      中国性别与教育研究学者、新西兰奥克兰大学性别与教育博士在读学者崔乐接受媒体采访时对阳刚教育表示反对：“教育部注重阳刚之气培养的教育政策会强化刻板的性别观念，助长基于性别气质、性别认同与性倾向的欺凌。在这样的教育理念下，那些性别气质阴柔的男学生、以及跨性别学生（尤其是生理性别为男性、自我认同为女性的跨性别学生）会因此受到歧视。”

阳刚教育不利于保障性少数群体权益

      性别刻板对性别的认知是有缺陷的，停留在生理性别，没有以心理性别视角分析性别议题。因此阳刚教育对性少数群体学生而言十分不友好，尤其是跨性别群体。由于跨性别者挑战了性别偏见规范，那些希望以女性身份生活的跨性别女性在充斥着性别偏见的社会环境中生活通常十分艰难。

      另外，性别刻板不仅排斥跨性别者，还建立在传统的二元性别划分之上。阳刚教育不承认第三性别——性别酷儿，因此阳刚教育的性别刻板性质决定了教育者排斥性别酷儿。

    北京同志中心执行主任小铁表示：“无论什么性别的人，都可以同时拥有坚毅、坚强、温柔、体贴的性格特质，这些特质并非某种性别的专利。无论什么性别的人，都应该去关怀他人，温暖他人，做一个有正义感、有社会责任感的人。”

      同性恋亲爱友会执行主任、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访问学者阿强对阳刚教育表示反对：“每片树叶都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质，而不是给某个性别贴上一样的标签，将人二元对立。在男性应当如何如何，女性应当如何如何的刻板印象下，几乎对所有人都是压迫，包括那个提案的人。”

阳刚教育破坏性别平等

      性别偏见威胁、破坏整个社会的性别平等环境，而阳刚教育的性别偏见性质决定了其一定不利于校园营造性别平等。

      中国社会学家、美国匹兹堡大学社会学博士李银河曾表示：“从女性这方面来说，性别刻板印象导致了女性限制自己的才能和个性的发展。刻板印象中女性就特别不适合做主妇之外的工作，上大学也不适合学习理工科，学个文科还差不多，甚至应该去学家政才更适当。女性最适合的角色从来都是辅佐男性的，是一种配角的角色，是那种驯服于男人权威的角色。如果一个女性当了领导，那大家就觉得她不像个女人了。但事实上女性不仅可以当领导，也可以在很多领域获得成功，可以做科学家，也可以去做矿工，女性可以去做各种各样男人能做的事情。刻板印象对男人的压迫表现为另外一种形式，比如说要求一个男人不能情绪化，大家会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不能爱哭，要是哭了，就有损男子汉的形象了。结果怎么样？结果就是男人的预期寿命普遍要比女人短六七年。有医学研究证明，男性之所以会短寿，原因之一就是男人受到挫折的时候、受到委屈的时候、抱怨愤恨的时候，他的情绪不能宣泄，女人可以又哭又闹，可以跟别人倾诉，把负面情绪宣泄出去。而情绪的压抑是有损男性身心健康的。因此我们说，由性别气质刻板印象造成的中性化焦虑，对男女两性都是一种压迫。”

      中国性别平等研究学者、上海社会科学院性别与发展研究中心学者陈亚亚博士不认可《提案》：“将负面气质与女性挂钩，正面气质与男性挂钩，是错误的认知，强化了性别刻板印象。这些气质跟性别没有关系，实际上环境中的性别歧视减少后，学校中的不少女生也体现出了‘阳刚’气质，如坚强、勇敢、果断。如果说的是这种正面气质，两性都需要培养。”

      中国性别平等研究学者、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博士方刚对阳刚教育表示反对：“教育男性‘更大责任和义务’，背后仍认可支配性是唯一的男性气质，而无视男性气质的多样，以及男人的多样。支配性男性气质鼓励‘责任’的另一面，是鼓励男人在两性关系中居于主导、支配的地位，而这是造成两性不平等关系的重要原因。”

本文编辑：彦彦

排版：彦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