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中的生态文明智慧（二）

循环利用的文化传统

循环利用是中国传统农业文化的核心内容之一。农业生产上的秸秆还田、种植业与养殖之间的有机循环，乡村生产与生活之间的能量循环，所追求的都是资源利用的最大化。农民从地里生产出的所有产出物都可以得到充分有效利用：粮食用来人吃，加工粮食产生的谷皮、米糠、残渣以及生活上产生的被今天称为“厨余垃圾”的剩菜、剩饭，都是上好的家禽家畜饲料。人畜的排泄物作为有机肥又回到田间。“中国人的耕地为什么会越种越肥？”是令外国人很惊奇的事情。其实，正是得益于循环利用的农业文化传统。而乡村正是循环利用的重要节点，也就是说，循环利用只有在乡村环境下才是最便捷和可能的。以秸秆利用为例，传统乡村秸秆利用出路有三个方向，一是通过沤肥把作物秸秆、杂草等变成有机肥；二是作为燃料，为农户取暖、做饭提供能源，燃烧后的草木灰作为有机肥；三是作为家禽家畜的饲料，实现“过腹转化”。由于农业“废弃物”种类不同，于是农民就养了不同的家禽家畜以充分利用作物的不同部分。如养鸡可以消费残渣剩饭，养兔子可以吃萝卜白菜的菜叶，养牛羊可以消耗不同作物的秸秆，家禽家畜的排泄物再作为有机肥，实现有机循环。以秸秆为纽带的农业循环模式还有多种，如围绕秸秆饲料、燃料、基料综合利用，构建“秸秆-基料-食用菌”、“秸秆-成型-燃料-农户”、“秸秆-青贮饲料-养殖业”等产业模式。再有，乡村沼气综合利用，将人畜排泄物、农作物秸秆、杂草、枯枝落叶、厨余垃圾、生活污水等作为沼气基料处理，产生的沼气作为燃料，沼液、沼渣作为有机肥。推行“猪-沼-果”等循环模式，形成上联养殖业、下联种植业的生态循环农业新格局。

乡村不仅有多样化的种植业和养殖业，还有丰富多彩的乡村手工业。手工业多以农业“废弃物”为原料，生产日常用品或制作工艺品，实现循环利用。农民用麦秆掐成草帽辫，用玉米包皮做成蒲墩、用高粱秸秆做成盖帘等。与手工业结合的循环利用还表现在食品制作，如农户把豆腐加工与养猪结合的农户，他们把豆类加工成豆腐，剩下的豆渣、粉渣用作养猪的饲料，猪粪再进沼气池，沼渣、沼液作为肥料，用于种菜。此外，还有各种类型庭院循环农业、立体农业等，实现种植、养殖与加工业的循环利用。

需要指出的是，农业的循环利用只有在封闭的环境下才是可靠的。封闭循环的最大好处在于自觉性和责任感。人们要食用安全的农产品，要吃放心的肉蛋奶，使用自己生产的有机肥，封闭的循环就保证了进入这个循环的物质的可靠性。没有一个人会把有害的污染土壤的废弃物扔到自家要使用的有机肥里。乡村的空间结构，特别是农家院落的存在，为循环利用提供了独特的空间条件。由于有乡村的存在，农业的目的就不仅仅局限在提供粮食。传统农业的产量概念和今天不尽相同，农民在进行农业生产时，把满足自身包括温饱在内的各种需要当作目标。因此，粮食作物的产量，不仅仅是粮食本身，而是所有能满足人类需要的各部分的总和。如要考虑人吃的、烧的、用的、住的，同时，还考虑家禽家畜的饲料、肥料等。这种生产观，使收获物的各个部分都得到利用，这是传统农业中保持生物多样性和可持续利用的主要依据。这种生产观，只有在村落环境下能实现。当村落被消灭以后，没有了家庭养殖业，没有了家庭手工业，农业资源的综合利用，特别是循环利用就会遭到极大破坏。

文章作者：中国农业大学农民问题研究所所长 朱启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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