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笔记 | 在「游戏圈」里，女性玩家如何自处？

过往的研究中，「游戏玩家」一直有着特定的刻板印象。2005年，游戏玩家「被认为是「孤独的、皮肤惨白的青少年男孩坐在黑暗的地下室的沙发上，痴迷地按着游戏手柄或键盘按键」。将近十年后的2014年，人们不再认为游戏玩家一定是「孤独、不健康的青少年」，但仍然有着「玩家=男性」的刻板印象。

然而，大规模的民意调查显示，至少有40％的游戏玩家是女性。但是女性并不被视作真正的游戏玩家，反而被认为「玩游戏只是为了休闲」，「只会玩劣质小游戏」，或「只在劣质的平台或者硬件设备上玩游戏」。与之相反，男人则被认为是铁杆游戏玩家，拥有自己的游戏设备，而且能够通过游戏赢得奖品。

这些刻板印象为什么会存在？其背后的机制又是什么？本周「后生笔记」给大家分享的是基于游戏玩家刻板印象研究的综述。

游戏玩家刻板印象与

被边缘化的女性玩家

笔记制作 | 廖哲慧

编辑 | 千钦

文献档案

    ●    笔记名称：

游戏玩家刻板印象与被边缘化的女性玩家    ●    议题标签：

电子游戏

性别刻板印象    ●    文献简介：

本文是对一篇文献综述的阅读笔记。这份研究讨论并解释了「游戏与性别刻板印象」的前因后果，提供了十分全面的分析视角。

前言（笔记作者的话）

我对这个议题的兴趣起源于国产游戏《黑悟空》背后团队的厌女文化，以及微博博主@字幕少女 翻译的「《彩虹6号》游戏中女性玩家聊天时会收到的恶意」。

然而，这些现象并不是最近才出现，还可以追溯到更早的「CHERRY中国转发抽奖事件」——

▲ 2019年儿童节，@CHERRY中国在微博发起转发抽奖，条件限制为「男孩」，引起部分女性玩家的不满。

当女性游戏玩家为自己发声时，为什么会受到大量男性玩家的围攻？一部分玩家振振有词的「这些本来就是给男人设计的，女人不会玩/不会用」云云，背后逻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男性玩家遇到女性玩家，有时会生出「带妹、让着女生」的心理，有时又会恶语相向？

这些问题统统在我阅读的这篇文献里得到了解答。这篇文献带来的启发还有一点，是关于女性被拒绝加入游戏社群，或者不被鼓励玩游戏而产生的负面结果：不玩游戏给女性带来的损失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1) 女性在玩动作游戏后，空间注意力方面会得到不小的提升；

2) 玩游戏会带来正面的社会效应，例如提高青少年的社会地位，或帮助玩家通过游戏建立和维持友谊；

3) 玩游戏可以使女性更轻松地学习或从事技术领域的工作，例如计算机科学，工程学和数学（STEM领域）。研究表明打游戏会帮助提升女性对计算机科学的自我效能感（self-efficacy，指个体对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某一行为所进行的推测与判断）。

4) 女性玩游戏还有一个好处是能够改变目前的游戏市场。目前，游戏厂家为了迎合男性玩家，许多游戏里的女性角色被物化、被性化，形象单一而片面。这种游戏设定会增强男性玩家的厌女情绪，减少对现实中女性受害者/当事人的同理心。

▲ 游戏《侠盗飞车》（GTA-5）中的女性角色

如此看来，「游戏玩家=男性」这一刻板印象的影响远比简单的「女生别玩游戏不就得了」要多得多，也更值得我们的重视和思考。

「游戏玩家=男性」的刻板印象准确吗？

1. 游戏投入时间

多项问卷调查研究发现，女性在电子游戏上平均花费的时间确实少于男性。这其中可能有漏报（under-reporting）的影响：样本中的男性低估了约1小时自己每周玩游戏的时间，而女性则会低估约3小时。

▲ 研究二中采用的游戏样本《英雄联盟》

2. 游戏玩家的自我身份认同

在一项研究中，有176名自我认同为游戏玩家的参与者，其中女性只占14.4％，而男性则占85.6％。而另一项Burch和Wiseman（2015）研究发现，在约1400名美国青少年中，只有35％的青少年女性认为自己是游戏玩家，而青少年男性则有69%认同自己是游戏玩家。

3. 游戏类型（硬核游戏）

根据Vermeulen及其同事（2011）在某游戏网站上的一项在线调查中，共有962名参与者参加了调查，其中有85.9％的男性会玩硬核游戏，而女性参与者只有42.7％玩硬核游戏，且只占核心玩家的21.7%。

上文提到的Burch与Wiseman（2015）的研究表明，在约有1400名美国青少年中，仅有16-26％的青少年女性玩过硬核游戏。

▲ Burch与Wiseman（2015）的研究中涉及到的「硬核游戏」，包括《使命召唤》、《糖果传奇》、《反恐精英》、《龙之纪元起源》、《无尽的任务2》、《开心农场》、《吉他英雄》、《光晕》、《英雄联盟》、《魔兽世界》

Harwell（2014）的研究中则统计了流行游戏的玩家的性别分布（未公布参与者人数）。在射击游戏（《光环》，《使命召唤》）中，女性玩家分别占27％和28％，而在战略游戏（《英雄联盟》）中则占到29％。除此之外，对于其他所有列出的游戏类型，女性参与度都比男性更高。

4. 游戏的设计和内容

许多研究者都将游戏的设计和内容作为定义一个真正玩家的标准。比如，Juul就在2009年提出了五项将「硬核游戏」区别于其他「休闲游戏」的特征：

• 黑暗与暴力：样本中的女性比男性更不喜欢游戏中的暴力；

• 易用性低、难度高、缺乏「多汁性」（指游戏中是否对玩家的成就提供视觉层面的奖励）：女性玩家更喜欢挑战目标明确、易于掌控的游戏；性别因素在游戏复杂度偏好上的影响要比游戏类型的影响更小。

• 不间断性：女性不仅在整体游戏上花费的时间更少，而且平均游戏时间也更少（平均少于30分钟，而男性平均每场游戏超过1小时）。因此，由于硬核游戏的时间限制而非先天的偏好，女性可能更倾向于参与休闲游戏。

5. 技能专长

Ratan及其同事在2015年对超过18,000名《英雄联盟》玩家进行了调查。他们利用游戏开发者设计的技能衡量标准得到结论：男性的平均技术水平要比女性高很多。但是，他们的研究表现出的差异性较小。此外，他们还发现女性的技能强化速度与男性相同，这也表明了技术差异主要是由于男性比女性打游戏的时间更多。

综合上述五个方面的过往研究，我们可以得到的结果是：当我们对「游戏玩家」的限制越窄，「游戏玩家=男性」这一结论的准确度就越高（如，满足「游戏投入时间长」、「自我认同为游戏玩家」、「青睐硬核游戏」、「游戏技能较高」这些条件的人群，有很大概率是男性）。

为什么有人会觉得「男性才是真正的玩家」？

‍‍‍1.自我认同和自我定型（self-identification and self-stereotyping）

男性认为他们的性别认同与玩家身份之间有更强的重叠性，从而促进了社会认同和自我定型。而对于女性而言，可能会发生相反的情况。

2.社会角色理论（social role theory）

👉在电子游戏文化中，知名度很高的人物（电子竞技玩家、评论员）大多是男性，这就加深了「游戏玩家=男性」的刻板印象。

▲ 斗鱼直播平台排行榜前十的主播多为男性

根据相关数据，游戏评论员只有14％是女性，而86％是男性。在油管上的100个游戏频道中，只有2个频道为女主持人，而84个频道为男性主持人，其余14个频道属于团体或组织。

👉 女性的隐身性在网络游戏领域同样适用

Lenhart及其同事在2015年的研究发现，只有28％的青少年女性会在网络游戏中使用语音聊天，而有71％的男性同龄人会使用语音聊天。如果不使用语音聊天，其他玩家更可能假设沉默的玩家是男性。

▲ 微博博主@字幕少女 译制的视频中，女性玩家打开语音聊天就会收到恶意攻击。

👉 游戏饭圈（粉丝圈）的影响

在游戏展览上，男性参与者占多数。很多观看电竞比赛的女观众不仅不自认为是游戏玩家，还会被认为仅仅是参加比赛的专业选手的家人或朋友。

3. 恶性循环

在当前的环境中，「游戏」与「男性」已经产生了明显关联，女玩家表明身份的话，则会面临一定的社会成本（比如受到言语挑衅或骚扰）；从而，女性更不倾向于表明自己的玩家身份，这又巩固了「玩家=男性」的刻板印象。

游戏中缺乏可见的女性角色榜样可能是另一个障碍，女性游戏玩家由此无法选择带有女性标签的角色。另一方面，如果女性不愿表明自己的玩家身份，那么游戏行业也不会将其视为目标受众，进而陷入另一个恶性循环。

玩家社区目前是一种高度男性化的环境（当人们认为女性通过入侵来威胁男性空间时，这种消极作用尤其强烈），女性可能会在玩游戏的时候隐藏自己的性别信息，以限制负面的敌对反应，女性玩家的知名度则会因此再度遭受负面影响。

于是，在一些所谓的「给男生设计的游戏」里，女性不仅被物化或者过度性化（hyper-sexualized），男性玩家甚至会将女性视作他们「游戏」里的一部分。作为对比，以女性为主的彩妆社群对愿意加入的男性非常欢迎。但在游戏社区，男性玩家却更可能通过不断巩固、认同自己作为玩家的身份，对想要加入这个社群的女性或女权主义者采取攻击，以「捍卫自己的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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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Paapen B., Morgenroth T., Stratemeyer M. What is a True Gamer? The Male Gamer Stereotype and the Marginalization of Women in Video Game Culture.

图片来源：

配图来源于网络。封面底图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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