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就应该……」
每年的高考季、开学季，我们都能见到不少这样的新闻报道。作为成长阶段标志性事件的即时记录，这些主题报道总能轻易唤醒我们头脑中与之相关的学生时代记忆：
「女生逻辑思维不行，不适合学习理工科」
「省省吧，男生后劲爆发成绩很容易就超过女生」
「女孩子该有女孩子的样子」
「女孩子要学会自爱自重」
……
站在今天回望过去，我们感慨，当年的自己并不像新闻里的那位女生一样，有那样的力量与自信，去及时回击对方话语中的性别偏见。
于是，在7月开始时，后生志愿者团队发起了「我们年少时期遭遇的性别偏见」的话题征集——我们想借这次活动听听大家的故事，想和大家一起聊聊这些成长阶段遭遇的性别偏见给我们的人生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以及在受这些偏见困扰并试图挣脱它们的过程中，大家有哪些可供分享的经验、体会与思考。我们相信每个个体的讲述都蕴藏着独特启示与力量。
01
@Counsel 露！
高中时我决定未来学法律，做律师。
@灰兔
我只觉得可笑。我父母很支持我，所以他们其他人怎么评价并不能动摇我的道路选择。那些「感叹」我大学和专业的人，对我根本没有什么影响。我逍遥自在地跑远来读我喜欢的专业，跑我的野外，考我的专业第二，然后向他们炫耀我能「公费旅游」（课程内的外出任务可以报销）。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专业，所以虽然有时会觉得累，但是很开心。
我觉得破除性别偏见，非常重要的一个点就是父母的教育和支持。起码对我来说是如此。我父母是没有性别偏见的。小时候，我爱美，妈妈会给我买好看的裙子；看电视迷上了当大侠，爸爸就陪我比划「武功」；他们从没说过「女孩应该怎样怎样」的话，他们没教我怎么做「女孩」，他们只教我怎么做「人」。并且他们对我的兴趣百分百支持。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父母，虽然奶奶重男轻女，虽然会遇到思想落后的亲戚朋友，但我的思想和行为从来没有受限制，我也没有很多委屈仇恨，我感觉自己很幸福。高三那个暑假，妈妈对我说「你放心选你喜欢的事情去，爸妈都支持，我们以后也不需要你养老」，我当时努力忍着不要在她面前哭。
@葵葵
在日本考学时，和一个教授面谈。当我表明了要读博士时，他便开始计算，我从当时的年龄到读完博士是35岁，说女生要考虑结婚生育之类的。
后来就不了了之了，我也考了别的学校。
今天的我正在读博士，很庆幸当时的教授没有选择我，因为我现在的老师帮我一定程度上破除了年龄或者说性别焦虑。我自身也在学习中女权觉醒，并且开始研究女性政治，这也有帮助破除性别偏见。
我想问那个老师：如果是男性，你会问这样的问题吗？
@盐
「女孩不适合学理科，逻辑不行。」
我把理综考到了全校第二。
因为自己更喜欢文科，高中选了文，老师虽然遗憾但是还是说你选文好，女孩子理科可能到高中就不行了，学文科也要注意，很多女生地理差。
班主任是地理老师，喜欢我们班少有的男孩大过女孩。因为我数学不好对我一直有偏见，觉得我地理不可能好，认为我刚开始学都是死记硬背背出来的，考得好也不表扬，只是说要保持，始终爱夸成绩不如我的男孩子脑筋好。
我为此失落过很长一段时间，高二的人文地理也没有好好学，老师用应验了一样的口吻说地理还是男孩子更厉害点的时候，我觉得心里面有什么火苗被点燃了，高三上学期那一个月把人文地理翻到快烂掉。高三前期，地理周测时没那么好，老师可能也带着一些固有的印象在批卷。
但是从高三下联考代替月考后，我的地理单科永远是第一。
毕业返校在老师安排宣讲的时候，我很大胆地跟班主任新带的学生半开玩笑地说：大家要给自己的耳朵安好滤网，给自己的心脏做好防护，听正确的，不听伤害的，发挥你的才能，让偏见去见鬼。
想对当年的自己说：选择你心里的声音。那个吵得最大声的，往往你违背一下也没有关系。
03
如果女生可以有发言权，这一切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Yingxin
上初中时，总是有男生和我说一些所谓的黄色笑话，当我听不懂的时候，他们就会哈哈大笑。
当时的我会没来由的羞愧，现在我意识到他们其实希望通过从女生脸上看到羞涩从而保障自己的男性气概。想通后，想到了杨笠在段子里讲的做手术的体验：她躺在手术病床上觉得「我已经不只是一个女人了，我就是一个人」——感受到了自由。
现在我好像找到了应对之策。当身边有男性讲黄色笑话的时候，我会一脸冷漠地问：「你觉得哪里好笑」，然后他们就会不得不解释一下自己的笑话，然后意识到这个笑话居然这么的低俗无趣。
还有一次一个男生问我：「你是处吗」，我回答「是啊」，然后他一脸坏笑地说「你好纯洁哦」，然后我也问他「你是处吗」，然后他答「是」，所以我也回了一句「那你也很纯洁哦」，然后他就不理我了哈哈哈哈。
想对之前的自己说：「没有什么好羞愧的，怼回去就好了！」
@ふわふわ
男生拆开女生桌肚里的卫生巾贴在黑板上涂上红粉笔，还有很多不堪入耳的关于子宫的「玩笑」。当我试图和他们理论，他们就会集体霸凌式地起外号传谣言攻击，丝毫不会冷静地去从生理角度和女生探讨这些问题，哪怕是严肃的生物课。
@桥昉_
初中时喜欢的男生让另一位白白可爱的女生捏脸，我（很没眼力见地）调侃：怎么她能捏别人，比如我，不能捏呢？
他说：「因为你脏。」
我认识那个男生的时间更长，但因为我确实肤色深，没有那个女孩白净可爱，便被这样评价。我自认为初中生的我与成年人所谓的「脏」完全无关，那我只能认为是因为我不是那种「白瘦可爱」审美体系所认可的人。
现在的我也没有完全破除，我还是会因为自己的脂肪，在无数个深夜狂哭。我知道该自信，但我做不到。
@YZ
国旗队不需要女生。
高中有幸成为了校国旗队的成员。自己的条件本身也不是特别好，个子也不太高，长得也不好看，能留在国旗队纯属因为比较能挺着，累死也不走的那种。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训练，我们小组是一个学长带队，小组有男有女，我们两个女生走起正步来没有男生有劲，学长说：「谁教你们这么走的，软绵绵的，啥都不是」，定腿的时候男生一直打报告落地，他只说了一句，「女生平衡就是好，天生的，没办法」。
女生每天吊腿5、6分钟的时候男生只需要吊2、3分钟，最后换来的却是，「女生天生平衡力好，吊腿时间更长是应该的」。
上一届国旗队有位学姐，动作标准、训练认真，但因为她和队内的学长谈了恋爱，她在国旗队的一切付出就尽数归零，变成了「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件事让我变成了一个并不算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我一直在国旗队呆到了毕业，只不过后来的我变成了带新人的学姐。
国旗队那段时间来了一批新人，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不到10个男生，却有将近20个女生。
但上面的安排是，国旗队不需要那么多女生，挑4、5个动作标准、长的好看的就够了，剩下的想办法打发走；而男生的状况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可以留下，哪怕他们动作很一般，长得更一般。
尽管那些离开的女生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比留下的男生更符合标准，但哪又怎样呢，谁让你是个女的？
当时是有点恨自己的，恨自己之前为什么不争争国旗队的官位，如果有个女生是可以在国旗队有发言权的，这一切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从那时起，我就成为了一个不自知的女权主义者
05
任何以「女孩子就应该……」开头的话都不要相信
@Chelsea
18岁那年，做新身份证的前夕，我的核心家庭在经过沟通后，决定把我的姓氏，从父姓改为母姓。自此我的姐姐随我爸爸姓，而我随我妈妈姓。
领完身份证之后，我的新姓氏带来的反响，在作业本和考卷上率先体现：同班的孩子们时不时就分批跑来问我，怎么改姓了，甚至非常自然地生发出「合理的猜测」——你的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而我也在那段时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同学们解释：爸爸妈妈的婚姻没有任何问题，这是通过非常平和的讨论后得到的结果。当时我觉得很酷，因为我是全班唯一一个「父母异姓的前提下随母姓」的学生。
但是后来这种新鲜感率先在父方的家庭中得到了负向的反馈。
我的奶奶很快就致电，质问我妈妈：「果儿（我的小名）难道不是我儿子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要跟你姓？」，再到后来不久，爷爷因病去世，在葬礼上殡葬主持人念孙辈花名册时，亲戚们对我「刺眼的新姓氏」窃窃私语的反应。
最夸张的是，父方亲戚有一个群，包含了我的叔叔婶婶、我爸爸的兄弟嫂子、还有孙辈们，名为「L家群」。先前还没改姓氏的时候，我还在群里，我记得逢年过节、高考后还能在群里拿到红包，但上了大学之后，我就突然间发现那个群被解散了，后来从我姐姐那里得知，他们又建立了一个新的「L家群」，里头人员没有其他变动，唯独没有我，因为我已经算是「异姓人」了。
今年初父方家族修订族谱，经过了一系列的争论，最后在我的姓名前，滑稽又勉强地加上了父姓，于是我又成了「复姓人」，成为族谱里的「四字妹妹」。尽管我的身份证上，就只有母姓。后来家族里有什么事情要通知我，也没打算把我拉进去，而是直接私聊我。
在某种程度上，我很喜欢咀嚼这件事情，它不算多顽劣，但在多个角度上应证了「姓氏与性别」之间的关系——
1、我的同学会觉得改母姓是家庭破裂的象征；
2、我的奶奶会觉得随父姓是作证血缘的标志；
3、我的亲戚会觉得随母姓就不再是「一家人」的表现；
……
这些都是非常典型的「偏见结果」，对于挑战父权制的这类事件，主流社会往往都会用消极的角度去解读。也因此这些年我对于姓氏问题，从政策、法律到社会观念、社会活动等层面都非常关注。其实这件事至今也不曾对我造成什么困扰，只是因为亲身经历，我收获了很多人所没有的、研究这件事情的视角，我觉得对我来说这还是异常珍贵的。我是公共政策专业的，也决定未来想在性别主流化的政策制定执行领域做一些更切实的行动，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影响。
想对刚刚结束高考的孩子们说：不要忽略任何关于自己的敏感点，不过我指的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在思维和行动上的。简单来说，就是要持续去关注自己做什么事情能够产生持续兴趣和点燃生活的火花。比如，我很喜欢跟人聊天，尽管我过去不是一个擅长单向口头表述的人，但是参与一个对话的时候，我能够很享受这个过程，尤其是倾听和询问的环节会让我觉得很舒适。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做了口述历史项目、深度访谈，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慢慢锻炼了适合自己获取信息的方式（有些人适合做研究，有些人适合做实验，有些人适合做辩论，而我适合直接沟通）。
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擅长什么，是因为大家会经常忽略很多可以演化为自己技能和特点的行为，我觉得还是可以多考量一下的。
@樱
想对高考完的姐妹说，就算志愿选错了不要怕，一生那么长，我是在研究生阶段才找到喜欢的专业的，加油！
@q宝
大家大胆往前走，不要拘泥于你所选的专业，尽量利用好学校的资源，别的学院有好的课就去听！去蹭！会有很多收获的！加油！
@简J
任何以「女孩子家就应该……」开头的话都不要相信，说那些话的人对女孩子的人生都极度缺乏想像力，你是你人生的主角，编剧和导演，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棒的事情呢？！遵从内心，勇敢地往人生这张白纸上谱写精彩的剧本吧～想追的梦都去试试！你比你想像的更强大！
@梨小姐
好好学习姐妹们！！！少把生活的重心放在情情爱爱上，珍惜女性朋友，努力学习和努力搞钱！！
@Joy
很喜欢直火帮有一首歌叫破壁者，最喜欢姜孜戈唱的最后一部分，他在那一部分讲述了他的母亲，一个一直在向上、一直在努力翻越「墙」的一个女性。
希望女孩子们都可以成为这样一个破壁者，一定要记住高考只是个起点，不要以为走错一点路就会全盘垮掉，一定记住性别和能力之间什么关系都不是，再多自信一点，千万、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力量。
由于篇幅有限，我们无法在这篇推文里放下所有伙伴的投稿，同时对选登内容进行了部分编辑和删减。感谢每一位参与此次征集活动的后生读者伙伴，没有你们的参与和述说，我们难以用文字汇集起来自你们的女性经验、智慧与力量，愿你们和所有读到这篇推文的姐妹们，都能在各自的生活中穿越重重火焰，拥抱最终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