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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蒙托夫和《当代英雄》和我之晓梦

木南 草木之土
2024-09-05

比较而言,在世界文学史上,没有一个国家的文学家整体上遭受过像俄国作家那样多的、那样深重的苦难,也没有一个国家在那么长的时期中持续不断地对自己的作家实施过那样多的屠杀、监禁、流放、驱逐、封杀作品等迫害行为。在极权主义的险恶的社会环境中,俄国作家干预社会、暴露黑暗、与专制政治作斗争的“人民性”逐渐淡化,而将描写的笔触转向个人的世界,而且越是到了晚年,情况越是如此,由此产生了俄国式的、独特的与“人民性”相对的“个人主义”文学倾向,那就是表达作家内心深处的“我多余”的感觉。“我多余”是被政治排斥、被社会疏远,深感个人无能为力、可有可无的一种消极心理。这种消极心理形成了俄国文学史上著名的所谓“多余人”文学形象系列。普希金诗体长篇小说《叶普盖尼·奥涅金》中的奥涅金、莱蒙托夫长篇小说《当代英雄》里的主人公毕巧林、赫尔岑长篇小说《谁之罪》中的别里托夫、屠格涅夫《多余人日记》中的主人公及长篇小说《罗亭》中的主人公罗亭、冈察洛夫长篇小说《奥勃洛摩夫》笔下的奥勃洛摩夫、涅克拉索夫长篇叙事诗《萨沙》中的男主人公阿加林,都是塑造得很成功的“多余人”形象。他们分别生活于19世纪上半叶的各个时代,但又有共同的特征:他们都出身贵族,生活在优裕的环境中,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有高尚的理想,向往西方的自由思想,不满俄国的现状,不愿与上流社会同流合污,另一方面又远离普通人民,没有行动能力,成为“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找不到自己的生活价值之所在,只能在愤世嫉俗中白白虚度年华,在无所作为与懒散中耗费生命,成了所谓的“多余人”。——摘自《宏观比较文学19讲》“第13讲俄国文学的特性”
       俄国文学一月份阅读的是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今日得空写下读书笔记。《当代英雄》(1837—1839)是莱蒙托夫最著名的一部长篇小说。这部长篇是由五个中短篇小说组合而成的,在《祖国纪事》杂志上发表过的《贝拉》、《塔曼》和《宿命论者》,同未曾发表的《马克西姆·马克西梅奇》、《梅丽公爵小姐》,合在一起便是长篇小说《当代英雄》。作者在序言里面写道:“我们的公众还很天真单纯,如果寓言的结尾不来上几句训谕,他们就看不懂。他们体会不出戏谑,感觉不到讽刺;他们简直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他们还不知道,在规规矩矩的社会里和规规矩矩的书本里,不可以公然谩骂,而且现代文明已发明了一种比谩骂更锋利的武器——这种武器可以说是无形的,因此也更加致命,往往在甜言蜜语的掩盖下给人以无法抵抗的切中要害的打击。”读完整本书,好像能够明白书名“当代英雄”的意义,一种甜言蜜语之下深深地讽刺。
       这本书的五个部分各自独立,又通过主人公“毕巧林”串联在一起。《贝拉》中,通过老上尉马克西姆·马克西梅奇对“我”讲述的毕巧林的故事引出主人公毕巧林;《马克西姆·马克西梅奇》中通过“我”之所见对毕巧林有了一个表象的认识。而这两个故事中马克西姆·马克西梅奇和毕巧林两人又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更能体现“毕巧林们”一方面不满俄国的现状,不愿与上流社会同流合污,另一方面又远离普通人民,没有行动能力的多余人形象。而后面三个部分《塔曼》、《梅丽公爵小姐》、《宿命论者》,则是通过毕巧林日记的形式,对毕巧林内心世界进行挖掘和展现。先是他人之口,再是“我”(旅行作者)之所见,最后是自我(毕巧林)展现,三种方式层层递进,呈现了一个丰满而立体的人物形象。同时也可以感受到为什么说《当代英雄》是俄国第一部社会心理小说。
       去年读普希金的《叶普盖尼•奥涅金》,今年1月读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通过两位主人公的对比发现,毕巧林比之奥涅金在“多余人”形象之外,又多了一些莱蒙托夫笔下常常出现的“恶魔”的形象。读到他的一些行为和心理,常常有种心里发冷的感觉。作者在序言里说:“仁慈的先生们,‘当代英雄’确实是肖像,但不是某一个人的肖像。这个肖像是由我们这整整一代人身上充分发展了的缺点构成的。”毕巧林身上有着作者的影子,更多的是那个时代“多余人”的缩影,而造成“毕巧林们”的则是极权主义的险恶的社会环境,而塑造这一形象本身就是与专制制度作抗争。
       看到作者在序言里的一段话:“你们会说这对宣扬道德无所裨益吧?对不起。供给人们的甜食已经够多了,他们的胃因此得了病:这就需要苦口的良药和逆耳的忠言。”我想到了鲁迅,最近刚好在读《许子东现代文学课》,他在第二节“永远正确的鲁迅”中说:“鲁迅在每一个时代都可以被很多人所用。”每个时代都需要这样的人,鲁迅也好莱蒙托夫也好,他们的作品即使对于现代社会的我们,也是极具意义的。从俄国文学中比比皆是的“多余的人”,到美国文学中“迷惘的一代”,再到加缪笔下的“局外人”,还有其他文学作品中多的数不清的与社会“格格不入”的一代又一代的人。他们给我们带来了怎样的思考?又在提醒我们什么?现在,我们正处在一个处处提倡正能量的时代,莱蒙托夫说得对,供给人们的甜食已经够多了,我们需要苦口的良药和忠言的逆耳,然而有多少人吃的下去啊?我们的胃口坏了,看多了积极向上的作品,像毕巧林这样的“当代英雄”倒是看不惯、看不懂了。
       《当代英雄》的文学性除了体现在巧妙的构思、开创性的写作手法外,还体现在文中优美如散文般的句子,就如顾蕴璞在《莱蒙托夫诗选 当代英雄》前言所写:“如果说《叶甫盖尼·奥涅金》是诗歌中的散文,那么《当代英雄》便是散文中的诗,两部杰作双双成为俄罗斯长篇小说的源头,连同果戈理的《死魂灵》一起,牢牢地奠定了近代俄罗斯长篇小说的基础。”然而令人唏嘘的是,普希金、莱蒙托夫都为自己作品中的主人公安排了决斗场面,而现实中他们又都同样丧命于决斗。尤其是莱蒙托夫,生命定格在27岁,何其年轻?不同的是普希金的死一定程度上成就了莱蒙托夫,但有普希金的珠玉在前,莱蒙托夫能在俄罗斯文学界崭露头角,可见其天赋。
今晨五点醒来,偎在床上读《莱蒙托夫诗选 当代英雄》,读着读着入了梦。梦中的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来到一家书店,推门而入,借了十本书。抱在怀中走出书店,遇到一个流浪者躺在一堆书上睡大觉。看到我走过,他说你干嘛拿我的书,我说这是我刚借的,然后他就跟着我,书堆也在他身下移动着,梦里我竟不觉得奇怪。我们边移动边聊,聊书聊诗聊文章,正聊到美妙处,七点的闹铃骤然响起。“晓梦身何处?跋涉来借书。偶遇书中仙,妙语连珠言。相谈美妙间,闹铃扰相伴。起来敛衣坐,闭目心不舍。心知不可见,念念犹咨嗟。”——20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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