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坊灭门案 | 关铁笼、老虎凳、灌开水、扎手指、生理期捅电棒，嫌疑人被逼自尽，办案民警立功受赏
艾未未工作室纪录片《你应该能听懂我说的话》片段
「后面还有两个拿电棍的人往我身上乱电。电一下都火星四溅，往我的两脚内侧、腋窝、大腿内侧、往裤裆里捅电棒，我越喊越挣扎，他们电得越狠。杜国利说老实交代，这就是测谎仪。」
「他们累了，往我嘴里塞4到5个辣椒，不让睡觉，辣椒不管用，换芥末油。坐在我边上，用牙签扎手指甲和手指肚之间缝，脚趾缝，给我喝过桐油加盐，开水冲好按着我给我灌下不久嗓子冒烟、干咳、火烧一样」
「他们用一把折断筷子戳脚心，我的腿和脚已无知觉，用火机撩我脚心烧起好多大泡，用锤子敲我踝骨和膝盖。」
「他们说我们在用刑过程中失手打死你，那你就是死于心脏病和脑出血，我们没责任。」
「杜国利说：‘你们不是黑社会吗？我们是国家发证的，纯黑社会老大」
一、办案人员：电击就是测谎仪，我们是国家发证的黑老大 廊坊灭门案
1995年11月29日，河北省霸州市胜芳镇发生一起灭门凶案，杨长林及其子杨雪松、杨山一家三口被杀，该案一直未能侦破。
五年后，2000年12月22日，胜芳镇再次发生一起灭门案，刘德成、王俊玲夫妇及其子刘根被杀。一年后，2001年9月16日半夜，居住于刘德成家对门的原伟东被霸州警方带走。
10月12日，警方再次搜查原伟东住宅。原伟东之妻李杰反复辩白原伟东没有杀人，案发时原伟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交农业税，并主动提出陪同公安去镇政府查找农业税发票。
然而，如此重要的无罪证据，办案民警听后却无动于衷。当天，主办本案的民警杜国利将李杰带回刑警队。
杜国利却把我带回了刑警队，并关在了铁笼子里。晚上把我放在老虎凳上，把我双手拷在后面，两腿也用电线绑在老虎凳上。
杜国利还把我袜子脱了，用一根电线缠在我的脚趾上，他说我对象（原伟东）杀人了，让我交代，我说没有，他说:‘不交代电死你，快说’。我说没有，他就发疯似的摇电话。后面还有两个拿电棍的人往我身上乱电。电一下都火星四溅，往我的两脚内侧、腋窝、大腿内侧、往裤裆里捅电棒，我越喊越挣扎，他们电得越狠。
杜国利说：老实交代！这就是测谎仪！
我说没有，他说：‘不许说也许、可能。大概、不知道。我不相信撬不开你的嘴。’这时他让人又拿来两部电话，一根电线缠在我的左手，一根电线缠在我的右手。
刘若辉说：给我往死里电！
他叫着号数着数，10下，20下，30下，我死过去活过来，可那时没有人相信我的话，我头发咬断了，嘴唇咬破了，满嘴都是血，两片嘴唇也肿到了一起，最后被他们折磨的几乎奄奄一息。
朴国利还拿原伟东等人的认罪材料让我看，说编也要编出故事来。
记得那次张秀强从另一个屋里拿了三份事先写好的材料，让我按手印，我不按他们三个人拖我，拿着我的手硬按。他们几乎每天都给我上刑。
那一天晚上，我看人不备一头撞向暖气片，撞了三四次，血星四溅，满脸都是包，鲜血也从我的头上流下染红了半边脸，杜国利找个女人帮我缝合伤口，又缠了满头纱布。
医生走后他还敢笑我是个战士，刚从战场上回来。过后，这个没人性的恶魔，又开始电我、折磨我。
他高兴了，让我上厕所，不高兴，我也只能尿裤子。记得那次五六个人电我一天一夜，还赶上我来例假，他们只给了我一张报纸。张秀强还跟我进到厕所看坑里流那么多血。
我从家出来到刑警队，每天过的是人间地狱的生活，不洗脸不刷牙，每天还这样的折磨我。12天后，也就是10月24日，他们把我送去了看守所。11月22日，杜国利，刘若辉又把我从看守所提回刑警队，这帮恶魔每天还是变着法的电我折磨我。我问杜国利，我们一无冤二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害我呀？
回到监室，监室里的几个人抱着我哭，那段日子我的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监室里人给我喂饭，扶着我上厕所，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尿尿，因为在刑警队，他们不让我上厕所。
（内容来源：李杰《控告信》）
遭受刑讯逼供的不止李杰。
陈瑞武2001年9月16日被胜芳公安带走，被强迫只穿内裤和拖鞋接受讯问：
他们吃完晚饭喝过酒之后开始对我们进行刑讯，分两拨刑讯让我们自己交代，我们没做也没法交代啥，他们开始用电机、电话线分别缠在左右手指上，电我们。缠在耳朵上，脚上，同时用几部电话，用电棒电我直冒烟。
四天后晚上又开始换杜国利出现。
杜国利说：陈瑞武你嘴硬，我有的是办法撬你的嘴，电话电棒一直电，你不说也不行。
等他看完一张报纸，凌晨四点多他们出去吃饭，回来后杜国利说：你们不是黑社会吗？我们是国家发证的，纯黑社会老大。
他们累了，往我嘴里塞4到5个辣椒，不让睡觉，辣椒不管用，换芥末油。坐在我边上，用牙签扎手指甲和手指肚之间缝，脚趾缝，给我喝过桐油加盐，开水冲好按着我给我灌下不久嗓子冒烟、干咳、火烧一样，他们说这个招谁也受不？受不了，看你说不说？不说不给水喝。
我喝过自己尿，我的尿像血一样，只有一点。喝两口，被他们发现踢我一顿，喝过他们的洗脸水，这样的折磨我不知是多少天了。
他们用一把折断筷子戳脚心，我的腿和脚已无知觉，用火机撩我脚心烧起好多大泡，用锤子敲我踝骨和膝盖。
这些刑罚黑白不断，不知多少天，我始终无口供。我没干，把我送到霸州看守所。几天后，从看守所把我提出监室，提取我的毛发、血、指纹、掌纹、穿鞋的足印，光脚的足印。
他们说我们在用刑过程中失手打死你，那你就是死于心脏病和脑出血，我们没责任。
他们说坐上我这凳子的，没有活着出去的，继续电话、电棒、麻绳、黑白不断，无法忍受，生不如死，我咬断舌头。
不知几天又送回霸州看守所。接收我的是一个医生，所长姓邢，检查我身体，脱光衣服后，我浑身是伤，睾丸皮在冒血，问我原因，我说是他们用电棒电的，我一说话舌头掉出一半儿。问我为啥这样，我说我无法忍受用刑咬舌自尽，活不了了，他让刑警队带我在霸州医院缝舌头七针把我送回看守所。
（内容来源：陈瑞武《控告信》）
汤凤武之妻彭艳芬，接受霸州警方询问时，也被关在铁笼子里，坐在老虎凳上整整一夜，第二天询问时被侦查人员用电棍殴打。
原伟东、汤凤武更是被反复折磨，二十年后伤痕犹在，多次申请验伤未获准许。
2009年河北高院二审开庭，原伟东当庭陈述身上都是电棍打伤、开水烫伤；汤凤武自述手上都是伤，在看守所看病；陈瑞武自述受不了刑讯逼供咬舌自尽，缝了7针；杨洪义右手腕和左手有伤；尚志红称背部都是电击伤。
二、河北高院：一起灭门案全案无罪，一起灭门案留有余地 廊坊灭门案
2003年6月27日，惨烈的刑讯逼供成效卓著，办案人员如愿以偿——廊坊中院作出（2002）廊刑初字第112号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原伟东、汤凤武、陈瑞武、尚志红、王晓敏、杨洪义六人死刑，以包庇罪判处李杰有期徒刑3年。
然而他们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一审宣判5个月后，2003年12月4日，河北高院以事实不清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很快，2004年6月2日，廊坊中院再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原伟东、汤凤武、陈瑞武三人死刑，尚志红死刑缓期执行，杨洪义无期徒刑，同时判决王晓敏（被指雇凶杀人）、李杰无罪。
河北省检察院支持抗诉后，河北高院再次发回重审。
反复拉锯。
然而，宣判二人无罪已是廊坊中院承压的极限，也是司法机关良知的底线——2008年4月23日，廊坊中院作出了和2004年同样的判决：李杰、王晓敏无罪。
果不其然，廊坊市检察院再次抗诉。但这一次，河北省检察院撤回了下级检察院的抗诉。
2009年11月12日，河北高院作出（2008）冀刑四终字第142号刑事判决书，宣告2000年刘德成案中所有被告人无罪——维持对王晓敏、李杰的无罪判决，改判陈瑞武、尚志红、杨洪义三人无罪。
惨烈的刑讯逼供，最终仍被河北高院宣判全案无罪。这似乎是侦查机关的失败，但又远远谈不上失败——刑讯逼供没有被认定，没有立案，没有调查，更没有处罚。被构陷、折磨和侮辱的别人，被杀害、摧残和毁灭的是别人，苦等冤案昭雪真相大白的是别人，希冀惩罚真凶告慰死者的也是别人。2009年的寒冬一过，廊坊又是暖风熏人。
何况，刑讯逼供也不算全无收获。宣告一起灭门案件全案无罪，也已经是河北高院的极限。2009年的终审判决中，河北高院以1995年杨长林案改判原伟东、汤凤武死刑缓期执行。
三、昭雪之路：最高法指令再审，一审再判死刑 廊坊灭门案
但是，尘埃远未落定，终审只是开始。
判决之后，原伟东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申诉。二审判决生效不到四年，最高人民法院一纸裁定指令河北高院再审。
高院再审，旋即发回廊坊中院。
廊坊，又是廊坊！
2014年，廊坊中院开庭审理本案。之后六年，杳无音信。
2020年7月8日，一审宣判。
经廊坊中院审委会研究决定，廊坊中院作出（2014）廊刑再初字第1号刑事判决书，以刑讯逼供排除原伟东有罪供述等证据后，第四次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原伟东、汤凤武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原伟东、汤凤武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河北高院。
2009年，河北高院以作案原因和杀人动机不明、提取被告人足迹、指纹等信息未作鉴定、多名被告人翻供、缺乏客观物证为由判决2000年刘德成案全案无罪。
12年后，同样未查明作案原因和杀人动机、未鉴定已提取的被告人指纹等信息、被告人全部翻供、物证全部丢失的1995年杨长林案，再一次来到河北高院。
20年来，为求平反，如入地狱。
原伟东之母，2003年8月在河北省高院跪地磕头喊冤，因为长期精神压力巨大，突发脑出血被送医抢救无效去世。原伟东大姐，因其丈夫不堪为弟喊冤之扰，已经离婚。两个弟弟，一个因为上访被判入狱，一个因为目睹母亲去世，伸冤期间受到了殴打和辱骂，因此精神不太正常，二人均未婚娶成家。原伟东之子，案发时仅6岁，常年背负“杀人犯之子”的骂名，未读完初中已辍学。
而被指刑讯逼供的办案人员如今何处？
霸州市人民政府网站刊载了题为《刑侦战线上的“键盘神探”——杜国利》的报道：
两台笔记本电脑，一部电话，就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情报信息中队中队长杜国利的全部破案工具。自2009年从事情报信息工作以来，杜国利正是靠着这简单的“三件宝”，带领中队直接或协助参与破获各类刑事案件上千起，抓获各类犯罪嫌疑人几百名。
在杜国利和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情报信息工作成为河北的亮点，得到了市局和省厅乃至部级领导的一致赞扬。
在成绩面前，杜国利表现出少有的腼腆，他表示在今后的工作中，将带领着他的团队，继续坚持以应用促实战、以实战促提高，继续积极探索情报导侦、网上作战的新途径、新手段，进一步发挥情报信息引领实战、精确制导、服务基层的龙头作用，为美丽霸州建设再立新功。
再立新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