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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从环卫工人到美国营养师

2018-01-02 张玥 毛可馨 南方周末

(资料图/图)


全文共2348字,阅读大约需要5分钟。


  • 在万物互联的作用下,人类的经济活动早已变成紧密依存、协作共生的庞大共同体,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 她从环卫工人、保姆、育儿嫂,一直做到了外国人的管家,甚至拿到了美国的营养师资格证书。她所经历的家庭以及她对“尊重”的认识,是一个行业的时代切面。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文 | 南方周末记者 张玥 

南方周末实习生 毛可馨


20年前,她在这里扫马路。如今,她是租在陆家嘴的“新上海人”。


薛千春的老家在重庆山区,初中毕业以后,家里无力供养她继续读书,她只好来上海投奔姑姑。


那是1996年的上海,薛阿姨的姑姑在陆家嘴做环卫工人。当时,陆家嘴仅有东方明珠、金茂大厦两个庞然大物,其余都是低矮的房屋。因为做环卫工人可以解决暂住证的问题,她的很多重庆老乡都在陆家嘴扫马路。她也加入了他们,两个月擦天桥、两个月扫东方明珠广场,因为怕被人看出年纪小,每天都要捂严实口罩出门。


当时,她有位老乡在附近的图书馆工作,她常去“蹭”厕所,正好听说馆长家里需要有人打扫卫生,她就转行做保姆了。


每个月150元,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算下来时薪不到3元,“第一份工作我是含着泪做的。”她说。后来她也做过住家保姆、月嫂、育儿嫂等各类家政工种,2006年左右,工资涨到每月1000元。


2000年初,人们管家政服务员叫“保姆”,而这个词是饱受歧视的。在老家,她妈妈不敢跟别人说她在做什么,只说是商场保洁员。甚至认识后来的老公时,她也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


后来她的收入提高了,也有雇主送给她礼物,她的穿着打扮都比从前讲究了。有一次,临时被叫去一个高档小区试工,她穿着高跟鞋、拿着名牌包,还戴了一条金项链。那户人家是两个老人,她们倚在沙发上,把脚翘在茶几上,用目光扫她,以为她听不懂方言,讨论着:“你看她穿得那么好,金链子估计是假的吧?”她心里觉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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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外国人干活

2007年,有一户外国人肯出月薪1300元,她第一次开始为外国人服务。因为主人可以说汉语,交流不成问题。但是他们会经常给她一些烂菜、霉米,说“洗洗也可以”。说到这里的时候,10年后的薛阿姨还是忍不住流眼泪。


她想让自己的水平上一个台阶,决定要学英语。平时,她会搜集各种报纸和材料,装订起来看,走路也会背单词。这以后,她开始服务外国家庭,在工作的时候也可以练英语。


两年后,她已经可以和雇主用英文交流了,这在阿姨当中是很少见的,加上她本人话少又勤快,在外国客户中很受欢迎。他们会向朋友推荐,也给她写推荐信,经常有人要提前很久预约她的时间。


她说,自己现在的薪水在国外是每月3万-5万,在国内是1万-2万。


在这10年里,她服务过英国贵族、跨国品牌的中国区负责人,也有美国媒体的从业人员。为高端家庭客户服务时,她的身份更接近于“管家”,比如做好一周的饮食计划、为雇主的穿衣搭配准备好衣物、做家庭收纳等。


在为前一个雇主服务时,她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雇主住在衡山路的公寓式酒店,定期有物业打扫卫生,她需要早上过去,送孩子去学校,把干洗的衣服处理好,准备中午的速食和晚上的晚餐,三点左右接孩子,陪玩,五点爸爸妈妈回家吃饭,她下班。


“这个工作每天9小时,可以拿到很多白领都无法超越的薪水,我的运气真的很好。”她说。


做阿姨20年来,她只迟到过一两次,也绝不会把雇主家的事往外说。有时候,她也会提醒其他阿姨,但渐渐会感到有意无意的冷落。


这种同行之间的冷眼她习惯了。早先学英语的时候,就有人讽刺她,“你是要考大学吗?”后来,她身边一起出来的阿姨们跟她交流越来越少了,因为在这个圈子很少有“上进”的要求,往往很多人就是临时赚赚钱,儿子成家了自己就回老家。她会要求交纳养老保险和税,这在大多数阿姨那里也是不会考虑的。“我这条路走到最后是没朋友的。”她说。


“客户尊重阿姨的程度,跟他的身份是成正比的。身份越高的人,越没有架子,越懂得尊重别人。”


在跨国集团负责人家里干活的时候,夫妇俩会把她当家人,分享心事、出去玩会给她带小礼物回来。如果她好奇,还可以视频给她看自己的办公室环境。


因为约她的人变多了,她也有了选择权,是否尊重人,成了她选择雇主的一个标准。有一年盛夏,她赶到“新天地”去应一个外国知名女星的面试,气喘吁吁到了以后,整个交谈过程中,对方也没有正眼看过她。她回绝了对方。


2012年,上海市闸北区丝绸贸易总公司的门前,身着上海高档丝绸旗袍的模特们,正在排着队让摄影师拍合影,一位骑着自行车的家庭保姆匆匆穿过。(视觉中国/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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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我们要去追求公平”

她经常出入高档场所。有几次,前台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后,不让她坐大堂的沙发,“阿姨和司机不能坐”。她非常气愤,每次都会找到负责人来理论,甚至警告说,要告诉雇主自己遭受了这样的对待,最终往往都会得到对方的道歉。


“人为什么要挑战完别人以后,才知道尊重别人呢?我也是这些年慢慢懂得了什么是人权,人权就是自我保护。”薛阿姨说。


因为她的身份,她的孩子在上海读书也受过委屈。儿子上幼儿园时,符合了入园需求,却被为难。上小学时,学校的工作人员看了家长档案后,觉得孩子不合格,甚至说他“Gang Du(上海话:傻瓜)”。


她不能忍受儿子当面被侮辱,闹到了教育局招生办,最终争取到了孩子入学并且换学校的机会。她对儿子说,“有人欺负我们,不要怕,要去争,要追求公平。”


2014年开始,她跟随雇主在美国生活,两国跑。她发现,在美国,家政领域的信用体系非常健全。中介会在派阿姨之前,仔细了解雇主的情况,多次打电话问询,并且到家里参观,确认与什么样的阿姨匹配,并且有对阿姨的保护。对于阿姨来说,如果出现性骚扰、虐待孩子等情况,会登入个人诚信记录里,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查到,甚至父母的信誉也会影响到孩子身上,所以大家非常珍惜自己的声誉。


在美国期间,她考了一张营养师证书。南方周末记者查到,颁发证书的学校是由纽约州教育部和中国教育部认证的,课程时间600小时。虽然对方要求的高中学历和托福成绩薛阿姨不具备,但是她经过测评通过了考核。


因为丈夫多年患病,她对饮食健康十分关注。拿到这张证书后,她打算回国从事健康饮食方面的创业。


“我是从农村来的,学历低,是‘阿姨’这个职业给了我学习和进步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让我懂得了尊重。”她说,“在我所有客户的认可和帮助下,我收获了所想和未曾想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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