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就禁”，TikTok美国“最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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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时间2023年3月23日，美国华盛顿特区，TikTok首席执行官周受资参加雷伯恩大厦举行的众议院能源和商务委员会听证会。（视觉中国 /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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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所有人都在猜测，法案最终是否会送到白宫的办公桌上。美国总统拜登此前表示过，“如果国会通过了，我就会签字。”
对于TikTok这样影响力巨大的文化产品，美国各界抱有“警惕心理”，“担心他成为一种情绪操控，或者文化渗透的工具”。
特朗普近日就在社交平台“开炮”称：“如果除掉TikTok，那么Facebook和扎克伯格的生意会翻倍。”公然挑明了扎克伯格与TikTok的竞争关系。
如果国家之间有战略互信，有矛盾也可以通过协商对话解决。而没有战略互信时，双方都从最大的恶意去思考对方，那么结果和措施就截然不同。
这场针对TikTok的围剿，速度极快。
当地时间2024年3月5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多名议员抛出一项议案，要求中国科技公司字节跳动将旗下短视频应用TikTok出售，从而解决所谓的“美国国家安全担忧”。否则，Tik Tok将被迫退出美国市场。
3月7日，美国众议院能源和商务委员会以50：0全票表决通过。3月13日，众议院再次以352比65的压倒性优势通过。下一步，该议案将被递交参议院进行审查和投票。
如今，所有人都在猜测，法案最终是否会送到白宫的办公桌上。美国总统拜登此前表示过，“如果国会通过了，我就会签字。”
剥离or退出，拥有1.7亿美国用户的TikTok，正面临最后一战。
近年来，不少在美“中国制造”也被扣上所谓“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大帽子。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刘永涛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所谓国家安全的泛化，将会深刻地影响中美关系，波及两国人民合作交流的诸多方面。
“TikTok不是第一个，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要有充分的意识，做好应对。”他说。
TikTok“去中国化”
当地时间3月13日，数十名TikTok的支持者聚集在美国国会大楼外，反对正在表决的议案。他们高举指示牌，上面写着支持标语：
TikTok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
我是TikTok1.7亿美国用户的一分子。
TikTok带动了我的生意。
在当天的多家社交媒体上，#留下TikTok（#KeepTikTok）相关的多条视频很快上了热搜。一些支持者们在TikTok官方社交账号（TikTok Policy）评论区留言，谴责潜在议案可能对数百万小企业带来的损害，“摧毁我们的生计”。
13日上午，美国国会众议院对《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控制应用程序侵害法》进行表决，最后以352比65的压倒性优势，通过了该法案。
依据法案，总部位于北京的中国科技企业“字节跳动”，需要在法案生效后的165天之内剥离对旗下短视频应用程序TikTok的控制权，否则苹果和谷歌等应用商店将被强制停止对TikTok的网络托管服务，TikTok也无法与其他美国企业进行业务往来。
“法案的目的，就是要求TikTok去中国化。”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张家栋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过去TikTok是通过技术隔离、数据储存放在美国本土等方式来应对美方监管。不过，当前美方提高了要求，要求TikTok在股权、法律上与中国母公司彻底切割。
威斯康星州众议员迈克·加拉格尔 (Mike Gallagher) 是该法案的起草者之一，长期以来，他以数据安全之名推动美国政府禁用TikTok。“在美国占据主导地位的新闻平台却受制于美国最大的对手，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他在受访中直白地说。
据当地媒体报道，近期已有大量TikTok用户致电其所在选区的国会成员，质疑他们为何违背选民的意愿，干涉自己选择TikTok的自由。有国会助手提到，他们的办公室接到了超过1000个专门涉及TikTok法案的电话。
然而，这并没有阻挡美国国会众议院的决议。接下来，决定TikTok命运的是参议院和白宫。
美国国会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Charles E. Schumer)已明确表示，他不打算将其匆忙提交参议院审议。舒默在一份简短的声明中表示：“众议院收到该法案后，参议院将对其进行审查。”
“考虑到众议院的投票结果是压倒性的，这种情况可能会延续到参议院。”张家栋分析称，美国国会两院中，共和党和民主党席位差距不大。这一投票结果可见两党对于该议案的明显态度。那么，当议案提交至参议院时，大概率也会通过。
他认为，美国国会两院不存在哪个话语权更大的问题。两个院都可以发起立法，先后顺序也不固定，“再加上美国总统拜登此前的表态，这一议案完全有可能成为法律”。
谁在反对TikTok？
最新数据显示，TikTok在美国有1.7亿用户，其中69.3%的活跃用户为35岁以下的年轻人。
上述法案的支持者声称，TikTok母公司位于中国，因此可能会“被用来影响美国舆论或监控美国人的个人信息”，“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
尽管经过了美国多轮审查，美商务部和情报机构并没有拿出确切证据——证明TikTok非法记录美国用户的敏感数据，或将用户信息跨境传回中国。
美国“围剿”TikTok，或许有更深层次的因素。
据3月14日《以色列时报》报道称，著名犹太团体——北美犹太联合会（JFNA）给国会的一封正式信函中写道：“对我们犹太社区来说，当今最重要的问题是反犹太主义的急剧上升。我们认为，社交媒体是反犹太主义上升的主要驱动力，而TikTok则是迄今为止最严重的罪犯。”
据了解，北美犹太联合会代表数百个有组织的犹太社区，它表示，对TikTok剥离法案的支持，根植于对TikTok反犹太主义的担忧。此前，犹太联合会和反诽谤联盟均指责，TikTok上反犹太主义和反以色列情绪泛滥。
也有反对者提出，TikTok可能操纵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威斯康星州共和党众议员迈克·加拉格尔3月17日在电视节目中称，“距离选举越近，风险就越大。”他预计，强制出售 TikTok“极有可能”在2024年11月大选之前完成。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刘永涛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进入人工智能时代，个体可利用社交平台设置并模拟数量众多的虚拟账号，使得看似来自不同社交账号的观点或看法，实际是被智能生成并受操纵的。
对于TikTok这样影响力巨大的文化产品，美国政界抱有“警惕心理”，“担心它成为一种情绪操控，或者文化渗透的工具”。
在TikTok的一众反对者中，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曾多次发声。
2019年10月，扎克伯格在华盛顿乔治敦大学发表演讲时便提出TikTok威胁论。2020年7月底，在美国国会反垄断调查听证会上，扎克伯格再次暗示，TikTok对美国国家安全产生了威胁。
然而，美国前总统特朗普近日在社交平台“开炮”称：“如果除掉TikTok，那么Facebook和扎克伯格的生意会翻倍。”公然挑明了扎克伯格与TikTok的竞争关系。
近年来，TikTok作为新型社交软件，其迅速崛起对美国传统社交网络巨头带来了不小冲击。
据皮尤研究中心2023年11-12月公布的数据显示，越来越多的美国人通过 TikTok 获取新闻，在短短三年内，表示经常从TikTok获取新闻的美国成年人比例增加了四倍多，从 2020 年的 3% 增加到 2023 年的 14%。超过63%的青少年（13岁-17岁）表示是TikTok的用户。
另一方面，曾经占据美国年轻人社交主导地位的两大平台则纷纷显露颓势。上述数据显示，与十年前相比，使用Facebook网站的青少年比例已从2014 年的71%下降到今天的33%。Twitter（已更名X） 的青少年用户群也出现一定萎缩。
当前，TikTok在美国市场有着极大的下载量和市场占有率。据牛津经济研究院报告，在2023年，TikTok为美国经济贡献了242亿美元，同时也为中小企业提供了发展和扩展业务的平台，支持了22.4万个就业岗位。
3月14日，TikTok CEO周受资在回应众议院的剥离法案时不公开点名指出，“该法案将赋予其他社交媒体公司更多权力”。
“它还将从创作者和小企业主的口袋中夺走数十亿美元，使超过30万个美国工作岗位面临风险，并夺走你们的TikTok。”他说。
“原罪”
2017年，字节跳动推出抖音国际版TikTok，并于次年与Musical.ly合并。短短数年时间里，TikTok下载量迅速超过了脸书、优兔等美国社交软件。
2020年8月，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令，称TikTok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要求字节跳动在90天内剥离TikTok在美国运营的所有权益。
正如斯坦福大学法律、科学和技术项目主任莱姆利2020年8月在受访中所言，“没有真正的证据”证明TikTok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如果不是特朗普政府对持有科技公司所有权的中国抱有敌意，这笔收购是没有必要的。”
拜登政府上台后，一度撤销了特朗普政府对TikTok的禁令，并命令商务部长调查该应用程序，以确定其是否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然而，2022年12月30日，乔·拜登总统签署了《政府设备禁止使用TikTok法案》，禁止在联邦政府拥有的设备上使用该应用程序。
由此，TikTok在美国市场的境遇再次变得窘迫。
“如果回头看的话，今天发生的事情并非突如其来。”刘永涛认为，从2019年至今，美国两任政府都曾对TikTok“发难”，这次再度打压并非偶然。
“随着中美关系近年来发生重大变化，美国两党在这一问题上不分轩轾。今年又遇上国内政治大选年，两党更是争先对华展示强硬姿态，进而拉拢选民，谋求政治上的好处。”刘永涛说。
这些年来，针对美方的打压和指控，TikTok方面积极寻找解决方案，并多次驳斥将用户数据提供给中国政府的谣言。
比如，为了尽可能在美国合规化运营，打消美国政府的疑虑，TikTok在美国几乎做到了数据全透明，对外界多次展示了其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的措施。
TikTok还表示，他们从未与任何中国政府机构共享过用户数据，且其数据存储和处理均符合国际标准。
2022年8月，字节跳动制定了“得克萨斯计划”（ProjectTexas)，将所有美国用户的数据存储到甲骨文公司的数据中心里，接受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CFIUS）定期审计等。TikTok的美国管理层主要是外籍人士。
但这些显然不能让美国政府满意。因为TikTok的母公司在中国，TikTok似乎就有了“原罪”。
刘永涛也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美国历史上也有类似以“国家安全”为名打压外企的案例。但是，当面临个人自由和国家安全之间取舍抉择时，往往是国家安全占上风。
“当前可以听到的关于TikTok法案的一些阻碍声音，比如年轻人的抗议，小商人的呼声，甚至是对法案可能违宪的声音等等。但是，这恐怕都不足以影响正在发生的事情。”他说。
“我们要提前准备”
就在TikTok遭遇围剿的同期，包括中国新能源汽车、港口起重机等在内的“中国制造”也被扣上所谓“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大帽子。
3月13日，美商务部长雷蒙多在菲律宾访问期间，暗指中国电动汽车的传感器软件会给个人隐私和国家安全带来风险。
同一日，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主持例行记者会时回应，美国以所谓的数据安全为借口，限制数据流向所谓的受关注国家，还宣布调查特定国家的联网汽车。这些行为实质上是滥用国家安全理由，目的是打压他国具有竞争力的企业的发展。美国炒作所谓“中国数据威胁论”，不过是为了配合其打压中国的行动而编造的借口。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走向海外，数据合规问题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跨境数据安全是很多国家和地区共同面临的难题。”同济大学法学院助理教授、上海市人工智能社会治理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朱悦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数据具有互联互通的属性，除了重点领域的敏感数据外，看似普通的行业数据，只要足够海量，都可以暗藏意想不到的现实指征。
“也许1000条不敏感的信息，变成 100万条时，就会有安全风险。诸多因素下，导致了跨境数据安全问题的尖锐、复杂。”
随着人工智能迅速发展，数据搜集和采集变得高效。另一方面，逆全球化的背景下，“数据蕴涵的安全风险”又被放大，跨境数据安全问题受到各国政府关注。
朱悦介绍，当前，除了中美之外，中欧、欧美之间也同样面临跨境数据安全保障的挑战。多个国家和地区纷纷为数据安全立法、为敏感数据分级，这都凸显了“数据的重要性正在上升”。
本地化存储一度是保障跨境数据安全的有效方法，在实践中多为设定访问权限，界定和评估哪些员工可以接触访问这些数据。“看起来是很稳妥清晰的概念，但实际操作比较困难和微妙，需要精细化控制，而且成本比较大。”朱悦说。
也有学者认为，数据安全问题还需纳入中美竞争的大背景之下。
“数据安全问题固然存在，但更重要的是战略互信。”张家栋分析称，如果国家之间有战略互信，有矛盾也可以通过协商对话解决。而没有战略互信时，双方都从最大的恶意去思考对方，那么结果和措施就截然不同。
“数据安全问题固然复杂，但并不是没有解决方案。而美国直接给出了非黑即白的选择。”刘永涛认为，国际政治理论中，国与国之间的（不）安全感，并非先天客观存在，而是后天社会建构与主观感知。近年来，中美关系持续紧张，以前看似安全的领域，也开始“事故频出”。
另一方面，美国意图遏制中国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打压中国高新科技产业，因而近年来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产业领域，双方矛盾集中体现。
刘永涛认为，所谓国家安全的泛化，将会深刻地影响中美关系，波及两国人民合作交流的诸多方面。
“TikTok不是第一个，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要有充分的意识，做好应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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