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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冲写《猫鱼》:让遥远却被遗忘的一切死而复生

向阳 翁榕榕 南方周末 2024年11月03日 20:42
▲ 陈冲素描肖像,哥哥陈川画。受访者供图

全文共7511字,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
  • “我对时间本身有强烈的兴趣,有敏锐的感受。它真的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个东西主宰了我们的人生。它究竟是什么?这是我很多年一直在思考的东西,所以写作的时候会流露出来。”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文|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向阳
南方周末记者 翁榕榕
责任编辑|刘悠翔

在“演艺生涯的冬季”,陈冲体会到了喜剧的快乐。2024年,陈冲出演了两部喜剧,一部是亚马逊原创的圣诞电影,一部是李安《喜宴》的翻拍版。这在她的演艺生涯中是相当罕见的,她自称年轻时没有人想让她演喜剧。那时的她喜欢悲剧,从生命中看到更多的也是悲剧,反而是到了如今的年龄,有了足够的生活积累,她才能够看到生命中的喜剧。

在大众的印象中,陈冲的人生之路似乎是一帆风顺的。她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家境优渥,二十岁便出国留学。作为演员的她,十四岁步入演艺圈,出演了诸如赵小花、婉容等观众耳熟能详的角色,作为导演又陆续执导了《天浴》《纽约的秋天》等影片。

但对她来说,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在她的个人世界里,她把爱情视为最重要的内容,却曾在感情中受过许多伤害。拍摄《末代皇帝》时,她的婚姻岌岌可危。拍到婉容吃花那一幕时,她把花塞到嘴里咀嚼,意识却游离到体外看着这个孤独的女人,她想起自己与当时的丈夫争吵后赤身冲出房门的绝望,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她曾不愿承认很多事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但多年后,她终于能坦诚面对自己,将那一段段经历付诸文字,“我无法从那种牢狱般的压抑、无望和悲愤中得到释放,也许婉容吃花与我在走道裸奔是同一种绝望,同一种必然……”她这样写道。

通过写作,她不断面对过去的自己,也重新认识自己,“我发现所有的这一切的确成就了今天的我。”她说。她写下了更多故事,从自己的感情生活到电影人生,从祖辈的往事到家族几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历程。在《上海文学》专栏连载的那大约两年时间里,她不时跟家人聊起过往。记忆被不断打捞,勾连成一幅幅画面,最终凝结成自传体散文集《猫鱼》。

“猫鱼”是上海话,指的是菜场出售的一种本该漏网的小鱼,用来喂猫。在陈冲的记忆里,小时候物资匮乏,所有的东西都得留着,菜场有小鱼,养猫的人就会买回去。哥哥曾在一个寒冬去菜场买猫鱼,回家后发现只有一条活着,不忍心拿它喂猫,放在碗里,水却结了冰,没办法只能倒入马桶。傍晚冰化了,鱼又活了。

在陈冲看来,猫鱼是卑微的生命,却死而复生,顽强无比,她想到了所有生命,也觉得它象征着离我们并不那么遥远,却被遗忘了的那一切。“我所要挽救的,我所要去挖掘的这一切,我也要让它在书里死而复生。我要让我的祖辈们,他们人性的光芒也好,他们的缺陷也好,跟这条猫鱼一样死而复生。”她说。

1

“写作的时候是在过去,也在未来”

《客从何处来》中展示陈冲外公(前右)、外婆(前左)、母亲(后右)、姨妈(后左)的合影。资料图

南方周末:这本书不仅讲了你本人的故事,而且讲了家族上下四代人的故事,原来就有这样的框架吗?

陈冲:应该说这是初衷。我一直在做一些调研,在图书馆里尽量找一些资料。很多年前,中央电视台做了一个《客从何处来》的节目,让我惊讶的是他们找到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和背景,从那个节目开始,我就一直在试图发现更多祖辈的事情。

南方周末:这本书的幕后推手是金宇澄,你写的第一篇回忆房子的作品充满了画面、气味,那是一个很自然的导演心态的写作吗,还是经过怎样的考虑?

陈冲:没有太多的计划,就是被触动了。老金去祖屋家的一个租客那里吃饭,那边客人说这以前是陈冲的家,他就发给我照片。我当时看了那些照片很不屑,觉得真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一点都认不出来。老金说,人家好好装修了,应该是挺舒服的。

我说,装修的人对这栋房子毫不了解,堆砌出来的东西是不对的。我给他看很多照片,给他讲了一些细节,关于邻居的,关于家里的。老金跟我说,你这个有点《美国往事》的味道,把它拍(成)电影吧。之后我也就没再多想这个事,但是开始有很多画面不停地在脑子里出现。那时候就有一点把它写下来的冲动了。

我觉得记忆就是这样一种碎片性的画面接起来的。当然也有声音,但主要是画面。我总是跟老金说我不记得了,其实也有一种不想去触动它的直觉。我的第一篇比我原来写的要长,扩展了一些。我当时交给老金的时候,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包括在里面。慢慢地好多画面又出现了。可能是年轻时候有点以自我为中心,本来应该可以了解到的东西,当时是没有兴趣的,现在有兴趣了。我相信很多(人)都是这样,到了一定的年龄才会对祖辈、家里的事情、一个时代一代人的历史感兴趣。

父亲抱着陈冲在重庆的老房子前留影。受访者供图

南方周末:很多章节都有两层时空,甚至三层时空的叠加。那是一种很自然的结构吗,还是一种刻意的设计?

陈冲:倒也没有设计,但是我对时间本身有强烈的兴趣,有敏锐的感受。它真的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个东西主宰了我们的人生。它究竟是什么?这是我很多年一直在思考的东西,所以写作的时候会流露出来。

写作的时候我的确是在过去,也在未来,有一种穿越,有时候会有眼下就消失了的感觉。这种时间的穿越,记忆的跳跃性,其实是某一种意识流,它从过去到了现在,到了未来,一直都在穿越着。我写作的时候的确是这样一个状态,所以没有任何设计。

我其实很少有一个大纲、计划这样的东西,几乎都是凭着情感的走向把这些文字先写下来。写完之后会有剪辑,剪辑的时候会形成某一种结构。像我们上海人说,这个人说话有点开无轨电车,就是(指)很自由地在那里跑。某一个记忆让你联想起不是特别直接的另外一个事件,但潜意识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了。

陈冲与哥哥陈川(左图为幼年时,右图为长大后)。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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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一夜成名”的感觉

南方周末:你多大进入《井冈山》剧组?

陈冲:那时候14岁,就去了。这个电影后来搁浅了,就开始学员班的生活。我觉得任何人、任何作者,或者是搞创作的、搞叙事的、拍电影的,我相信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是最重要的。哪怕到80岁重新写的时候,这也是最强烈的一种情感,永远离不去了。那个时候留下的各种印象,会影响一个人的余生。所以我(写《猫鱼》)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那个时候的故事是我最想讲的。

南方周末:那个年代你的家庭都是“高知”背景,他们对你做演艺没有任何的犹豫或者阻拦吗?

陈冲:他们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没有阻拦。当时我们还不能选择自己的前途,就是靠分配。我这个年纪应该是属于最后一批有可能去插队落户的,那十年几千万知青从大城市送到遥远的地方去,所以我14岁被选进上影厂这件事情对父母来说是一个安慰。因为我的编制就从学校调到了上影厂,等于留在上海了。

但是我进厂两三年后就恢复高考了,家人就希望我能够离开演艺界,去考大学。我书里也提到,我从14岁进上影厂,一直到28岁,这14年中都在思考我将来要去做的是哪件事情,将来的专业应该是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过电影,总在想象着其他的工作或者其他的生活方式。

南方周末:演《小花》这部电影时你没有经过所谓学院的培训。你曾说过,你最初的演艺之路凭的是本能,演艺这件事真的是某种天赋吗?

陈冲:我真的是不懂,它的确不是通过学院里学就一定能够成为演员的,因为摄影机也好,银幕也好,是更眷顾了某一种类型(的人)吧。我想象当时在演谢晋的《青春》,后来演《小花》的时候,非常懵懂,完成得非常幼稚,但是某一种气质在,所以它吸引人。当年电影不多,观众也非常宽容,他喜欢你的气质,喜欢你的样子,至少我也不是做作的,能够自然地出现。

其实是时代造就了我,如果我是从今天才开始进入演艺圈的话,恐怕都不可能进去。我其实很羞涩,本性当中还是比较谦逊的,不是喜欢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的一个人,在今天这样的环境中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演员的。

陈冲(右)与唐国强(左)在1979年的电影《小花》中。资料图

南方周末:你进入演艺圈两三年内就红遍全国,决定去留学的时候,这个事情对你吸引力更大,还是犹豫过?

陈冲:没有犹豫过,我当时好像一夜成名了,这个感觉挺奇怪,让我觉得好像不是站在一个结实的地上,脚下的东西是滑溜着的,有一种不安全感,因为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还是原来的我,但突然间所有人看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父母提醒我,我姥姥也提醒我,我自己也非常清楚,其实我很肤浅,没有好好读过书,突然间就到各学校作报告,成为了孩子们的榜样,其实是很虚空的。只有留学,我才可能真正地去读书,因为我进外语学院之后也没有好好在外语学院读书,我三年拍了三部电影,在学校的时间还没有在外面拍戏的时间多,每次都是回去补课补考,学院也不是特别赞同这样的做法,但是当时拍戏都是国家的任务,所以学院也没有办法。我是喜欢读书的,但是没有好好读过书。

陈冲(右)与母亲(左)。受访者供图

南方周末:你是家族的第三代留学生,你的家庭在那个特定年代里面,家庭内部的学习一直在延续的,是吗?

陈冲:对,有人问过我,你父母小时候是怎么教育你的?我们那一代人很散养的,就是在院子里长大的,没有什么。我父母不是特别严厉的那种,他们(对)某些事情会严厉,但是从来没有说让我去做功课,一般不会有这方面的教育,都是以身作则。

他们两个都是很好学的,尤其我母亲特别认真。有时候图书馆进了一些医学杂志,她总是第一个去看,从头看到尾,希望能够跟国际接轨。在当年这是非常艰难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她也是因为受了我外公的牵连,她跟我外公是在同一个教研组,在我外公所谓的畏罪自杀之后,她也得不到任何重用,但是她就一直在学习,从来没有松懈过。这种榜样的力量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母亲那时候是第一批去考公派留学生,三个人里她就是其中之一,在上海她是唯一一个考取的。

南方周末:那个年代好像读书不算是一个特别正常的状态?

陈冲:对,不正常的一个状态。她那时候也要讲课,也有一些工农兵学员,实验室里要喂动物。她每一件事情都做得特别认真,每一件事情都要想出一个科学道理来。她具体在桌前干什么我当然不记得了,我也不懂,但是她在书桌前的一个身影,我很清晰地记得。其实我对我外公的记忆很少,他去世的时候我6岁,但是我能记得他在书房里的样子。这些都是让我自己以后热爱学习的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吧,耳濡目染。

3

“认真地经历了所有的情感”

南方周末:你自己的感情生活有很多波折,但是你在上海青春时代的那段感情,实际上是介于友谊和爱情之间的?

陈冲:的确是,我回头想想有许多很珍贵的。当时不像现在这么开放,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没有那么直接,所谓心里头所有的爱情都是没有付诸行动的。几十年来忘不掉的,其实连手都没有牵过,都是在心心相映吧。现在很方便很容易,当时的人如果牵一下手,触摸到了,都会让你浑身颤抖的激动。我仍然对那种特别古典的谈爱情概念的老书感兴趣。最近在读D•H•Lawrence的《彩虹》(《the rainbow》),就会很激动,跟现在年轻人的恋爱观的确有很大的不同。

南方周末:你很坦率地谈到爱情在你生活中具有绝对的意义。从你的事业上看,你很激情地投入电影这个事业,跟爱情的挫折有莫大的关系?

陈冲:对,的确是有过很大的挫折,不同的恋爱关系的挫折。我以为我自己浪费青春,但是现在回头想,今天我成为一个演员也好,一个作者也好,是因为我去认真地经历了所有的情感。

我相信如果没有过这样的喜悦,没有过这样的痛苦,就不可能是今天的我。好些人会害怕坠入情网之后将面对某一种疼痛、失去,但我认为到了我这个年龄去回望,的确是值得的。没有过那种很极端的欣喜和痛苦,就不可能今天能够演同样的戏,写同样的书。

南方周末:你25岁时出演《末代皇帝》,当时在表演的时候有没有担忧焦虑,或者把握不住的状况?

陈冲:我年轻的时候是喜欢悲剧的,从生命当中看到更多的是悲剧,而不是喜剧。反而是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能够看到某一种荒诞,也能够看到生命当中的许多喜剧,也就是为什么今年我演了两个喜剧,我现在对喜剧感兴趣,就是因为有了足够的生活积累。年轻人的忧伤其实是很深的,反而是经历多了之后,会有一种释怀、豁达。

当时我演这个角色,没有什么顾虑,或者太困难的,我的心理状况、情感状况似乎跟婉容当时是很近似的。这也是回望的时候才感觉到了,当时只是很自然的,表演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有一定难度。

南方周末:结婚之后,你出演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里王娇蕊那个角色有点像婉容的另外一个版本,是那种美丽、激情的爱情,但是被摧毁、破碎的一个状态?

陈冲:最后一场戏他们两个人在公(交)车里面偶遇了,这段戏使这个角色完成了,要不然她就是这样一个非常天真的人,觉得爱情是一场游戏。张爱玲有些台词真的不错,其中写道,一个人学会了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做得很好,她就不舍得不做。

谈恋爱对王娇蕊来说就是她会的一件事情,所以她从跟男人的挑逗、恋情当中去完成自己,没有认真地看待这个事情,直到她遇到振保,她觉得自己是真正坠入情网了,想认真地跟他在一起生活,然而她失败了,她被抛弃了。最后一场戏就让人们懂得她真正地学会了。

这也是我自己生命当中,我跟彼得认识以后,从许多前科中去学会了怎么样爱一个人,不光只是在做那个游戏。所以这个红玫瑰其实是很贴切的,尤其当时也是刚结婚之后出演这样一个角色。

陈冲(左)与赵文瑄(右)在1994年的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中。资料图

南方周末:《天浴》之后,你说你的上半生结束了?这部影片非常震撼,从一个演员转化成一个导演,真的就是偶然一念之间的决定吗?

陈冲:是,我37岁生的大女儿,属于很晚的,她出生之后(我的)前半生就结束了,不可能再这样毫无顾忌地去为了讲一个故事,拍一部电影,做出那么多危险的事情来。

转成导演是挺突然的一个决定,就是想讲一个故事,一个叙事的冲动。但是回首,也是有了一定的积累,一定的现场经验的积累、审美的学习的积累、年代所给予我的对某一件事情的看法,所以这也是某一种水到渠成。

现在离那时候又是很长时间了。那天我跟姜文的交谈中他也说道,你那时候那么犀利,像一把刀子似的,能够拉伤人的那种尖锐。现在创作出来的书给人感觉像一束光了。其实这是岁月赋予我的某一种东西。处女作到今天也是成为了经历之一,它是单独的存在,有那么一种很决绝的东西。

南方周末:中国的本土观众看西藏等题材的影片是有某种好奇,但是你的故事又特别有强烈的残酷性和力道。是不是有力度有浓度的故事才能打动你?

陈冲:也许是这样的。因为成长中经历的事情,目睹的也好,听到的也好,所有这些都会给你留下一种烙印。这种烙印就是让你能够懂得某一种残酷的存在,而且我当时想象的这部电影它的环境越美丽,那个存在也就越残酷。这是我没有办法选择的,我们的成长经历决定了我们日后所有创作的主题。

南方周末:你生命中的那些画面实际是非虚构的,但是感觉很电影化,包括你说的在草原上看到180度的彩虹,拍片时看到彩虹为什么让你特别恐惧或者担心?

陈冲:就是有某种你觉得特别美丽的或者重要的经历,其实是无法跟他分享的。原来想象中这样一个亲密无比的关系,什么都可以分享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互相的。然后你被提醒说这不可能,生命中有太多不可分享的东西,毕竟仍然是两个人,有某种不祥的感觉。

那时候结婚也没有几年,也还没有生孩子,总是期待这一次应该是一个理想的关系。然而你也知道,的确是有许多重要的东西都是不能分享的。当时就有这种感觉,就是被提醒。

4

“从最日常的东西中看到它的意义”

南方周末:你在《纽约的秋天》里面,让薇诺娜•瑞德念了一首诗?

陈冲:她这个人物在故事里是喜欢诗歌的,喜欢狄更斯的诗。那天是临时决定的,一片黄叶被打下来了,正在飘落,那时候在中央公园。这是秋天最好的画面,所以就改变了拍摄计划,花了很大精力说服制片。原来剧本里没有这场戏,就是说他们在那里走的时候应该干什么,说什么,我就让她念了一首诗。

等到全片结束放映的时候,有一些评论家说,陈冲这次像掉到一个糖浆罐里一样,这个故事拍得都腻了。我的确认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忘记了自己当时拍《天浴》时候越美丽越残酷,越残酷越美丽的概念。在这样的经验场景中,怎么能让她念诗呢?就是太做作、太顺撇了。

南方周末:你觉得讲述这个故事应该更多地建立旁支故事,这个意识是在你写作的时候才产生的吗?

陈冲:事后反省这部电影的时候,写作就变得非常清晰了。但是拍完上映之后,它的评论大部分是负面的。作为一个创作者来说,对评论不应该太在乎,但是人毕竟是人,有一些原来称赞过我的影评人,他们提到的一些问题会引起我的反省。

集中在这两个人身上,是不可能再有任何其他发展的可能性了。所以通过旁支去写他们生命当中的另外部分,把两个恋人个人的生活都呈现得更完整、更复杂、更有质感,他们的恋爱也会更有意思。

这是当时拍之前没有想到的,所以回头看,我当时怎么才能把这个爱情呈现得更可信,而不是那么甜腻,应该去挖掘他们完整的生命。电影的确是一个遗憾的艺术,但是人嘛,能够从每一个经历中学到一些的话,那也就值得了。

陈冲(左)在2007年的电影《家乡的故事》中。资料图

南方周末:有关《家乡的故事》那部分,你把你对丈夫、女儿的牵挂跟电影中母亲和儿子的关系特别天然地糅合在一起。那个写作者是因为哪部电影找到你出演这样一个玫瑰的故事?

陈冲:我不太清楚他看见的是我的哪一部电影,但是他很坚定地说,写剧本的时候他脑子里想到的就是我是演这个母亲的。我们都挺幸运的,可以在表演不同角色的时候去呈现自己,表达自己的某一个人性、个性、情感,这是在角色保护下所流露出来的真情。我在人前是比较害羞的,不可能去谈论太多情感问题,写作和表演给了我这样一个掩护。

演玫瑰的时候的确是,自己的孩子还小,大女儿跟在电影中的小儿子差不多年龄,而且这个女人也是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强烈的乡愁,是一个非常不安的,有点神经质的女人,她让我联想到自己。

我觉得我比她幸运一些,自律一些,而且我不是个文盲,我没有成长在像她那样的家庭当中。但是我很能够通过她去抒发一下自己,所以这个结构让我想到自己对孩子的歉疚也好,对丈夫的歉疚也好,都是这个人物的一部分。所以很自然地会这么写。

南方周末:是不是人的创造,当他所模仿的是生活本身的时候,他创造的东西就更结实?

陈冲:我觉得任何创作者不可能去写完全不知道的东西。我们的确会写让我们困惑的东西,但是这个东西让我们困惑,也是因为它在你的周围,引起了你的思索。我们也是希望通过写作也好,电影也好,表演人物也好,去理解它,缓解这样一种困惑,从最日常的东西中看到它的意义,使它成为一个艺术而得到某种升华。

南方周末:《猫鱼》这本书你会把它做成电影吗?

陈冲:有一个制片来联系过,想把它拍成电视剧。你感觉到它可以成为一个电影,因为里面有那么多丰富的画面。但是具体要有一个戏剧的结构,它还是需要一个改编。

我当时看一部电影叫《罗马》,我巨爱这部电影,我当时还没有写这本书,我觉得好像我脑子里也有一部这样的电影。我不会去做电视剧,这不是我的经验能做的,不是我有兴趣想做的,但是我的确会想拍一个像《罗马》这样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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