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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子弟的“富贵病”——药物成瘾 |商周特写

2017-02-05 Robert Kolker 商业周刊中文版


撰文:Robert Kolker

我们可能很难判断一个孩子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治疗


“提供高于平均水准的生活质量”有助于“洗刷污点,消除耻辱感”


药物成瘾的过往


小贾米森·门罗(Jamison Monroe Jr.)身材修长、瘦削,下巴突出,很容易被看成是知名双胞胎兄弟文克莱沃斯(Winklevoss)的第三个孪生兄弟。


回忆起在得克萨斯州度过的童年时代,他说,那简直就是一连串滥用药物和药物成瘾的灾难:

九年级,为了能得到安非他命类处方药Adderall,他假装患有多动症(ADHD)


在休斯敦上大学预科被开除


五次被捕,接受过四次戒毒康复治疗,但每次都没有什么实际效果


他的父亲是休斯敦一位知名金融家,而跟父亲同名的他则是一个被宠坏的富家子弟。


 “那时我是那么缺乏自尊、极度压抑,药物和酒精对我很有用。”当然,他最后终于走出来了。“我曾经做过自伤的事,对自己用刀割、用火烧,还想过自杀。然后是更多的可卡因、更经常地酗酒,更经常地失去知觉。所有事情都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糟。”


不过,即便是在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年轻的贾米森仍然拥有成千上万的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似乎永远花不完的金钱。


他父母虽然离了婚,但仍有能力帮他解决酒后驾车和被学校开除带来的麻烦,并把他送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能把他治好的地方。


2006年,在经历一连串不成功的开始、走了很多弯路(包括一个治疗性的荒野训练项目)之后,他最终在加利福尼亚州的马里布找到一个适合他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用时30天、每天费用2200美元的项目,在那里,专家们为他深入挖掘成瘾的根源。



小贾米森·门罗


门罗说,“我有一名首席治疗师、一名家庭治疗师,还有一名康复顾问、一名精神治疗师。”


聊到这里,他很自然地用康复领域的术语解释,他之所以会滥用药物,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缺乏自尊,而不论他拥有多少金钱,都没法帮他克服这种东西;他认为,过度泛滥的优越条件或许是造成问题的部分原因。“焦点在于源自我儿时早期的那种在自信方面的欠缺,就是那种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的感觉。”


完成这个康复项目后,他已经25岁,没有大学学位没有正式职业,看不到前途。


开办戒毒康复所


6个月后,门罗萌生了创业的念头。他找到父亲,请他提供资金支持他开办一家自己的戒毒机构。细细想来,这个想法如果不是令人悲伤的话,还真是够好笑的:如果你是一个年轻、富有但生活一团糟的人,想帮助其他跟你一样年轻、富有但生活一团糟的人,你该怎么做呢?来吧,让你老爹给你买家戒毒康复所吧。


当时,父亲老贾米森·门罗婉转地拒绝了儿子,对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他们两人接触过那么多的戒毒治疗服务,他们都知道,在美国,开一家戒毒中心几乎跟开快餐加盟店一样容易。


门罗在他离开戒毒机构之后所做的调查中了解到,在美国大约有1万家针对行为健康的保健服务供应商,其中90%以上是夫妻店式的单一经营机构。有大量机构是由本身仍在康复阶段的人开办的。开办人自身不需要是医生,只要能雇来合格的员工就可以。


除了低门槛之外,开办戒毒康复机构之所以让人动心,还有一个因素是:这类机构常常严重地供不应求。因此,很多供应商迅速扩张,导致服务质量悬殊极大,而相应的监管和监督也参差不齐。


许多戒毒机构以被业内称为“戒酒屋”的面目出现,以便彻底避开监管。这种机构的执照不要求地址对应,而是与从事诊疗服务的专业人士挂钩。


门罗花了一年时间为一位从事投资的朋友创办了一家“戒酒屋”,一定程度上是为了让父亲相信他是认真的。他说,“后来我让他看到,我只用了很少一点点预算,开张头两个月就基本上盈亏平衡了,这让他对我有了足够信心,最终点头同意了。”




2009年春天,门罗28岁生日的几个月之后,在加州橙县丘陵带住宅街区的一幢大房子里,有6个床位、针对年轻女孩的戒毒康复机构纽波特学园(Newport Academy)开业了。


这片马场风格的郊外住宅区离更炫酷的、类似系列真人秀节目《富贵娇妻》(Real Housewives)外景地选址的拉古娜海滩只有几英里。


这所房子后来被叫作“牧场”,它是一所现代西班牙风格的平层大宅,建在加州典型的干枯坡地上,占地面积1.2公顷。几个月后,门罗在离这里不太远的房子里又开了一家针对男孩的,也是6个床位。这两家戒毒康复所比戒酒屋受到的监管要严,在加州社会服务部(CDSS)拿到了教养机构类执照。


门罗热切希望能建立一个站得住的品牌,他任命旧金山免费戒毒康复机构Haight Ashbury Free Clinics的创始人戴维·史密斯(David Smith)担任其医疗总监。史密斯在纽波特学园工作了四年,2013年离开。他回忆说,自己很高兴能参与创办一家“证明你能成功地治疗青少年”的康复机构。对于青少年,只跟他们说毒品有什么危害是无法起到效果的。他们必须找到积极的替代办法。


当时,门罗在橙县市场上可谓一枝独秀,没什么像样的竞争对手。


“洛杉矶有不少家青少年治疗中心,”他说,“但在洛杉矶以南,从橙县到圣地亚哥县覆盖着600万人口的大片地区却几乎没有一家治疗中心。”


他为年轻患者们提供的优越的生活条件也让这里显得非常突出。“牧场”这个外号听上去亲切、质朴,接地气,但实际上,“牧场”的接待大厅里装饰着四台枝形吊灯,院内有玫瑰园和马棚。还有一处可练习武术、瑜伽、冥想静修以及舞蹈和运动疗法的健身馆。这里有艺术疗法、剧场疗法(观看影片并进行讨论),还有大厨现场讲授有关有机营养的咨询以及烹饪课程。


在纽波特学园,员工与客户人数比例为4∶1。每位在此康复的客户还会分配到与马匹在一起的时间,进行动物辅助心理治疗。这里的收费是每个月4万美元,在美国其他地方,或许再没有其他青少年戒毒机构像纽波特学园这样,乍看上去像是连锁健康水疗保健中心Canyon Ranch。


“孩子的人生值多少钱?”


门罗几年前在一次采访中谈到纽波特学园收费问题时反问道,“如果你是孩子的父母,为了孩子今后的人生你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纽波特学园刚开办的头几年经营很艰难。因为没什么知名度,门罗很难招满顾客。但从某些方面来讲,他进入这个市场的时机可以说再好不过了。当时,阿片类药物正在美国各地出现,许多比较富有的家庭急切希望能以尽量避开污名的方式解决孩子的问题。


为了赢得信任、至少让大家知道他们的存在,门罗频频在美国有线新闻网(CNN)出镜,就一些知名人士涉及吸毒发表评论,比如他曾谈及查理·西恩(Charlie Sheen)“正处在故态复萌的恶性循环”;林赛·罗汗(Lindsay Lohan)的母亲是其自我沉沦的“最终推手”;在谈到艾米·怀恩豪斯(Amy Winehouse)时他说,“唯一比毒品本身更糟糕的东西是那些推手……能远离它们会更好。”



英国歌手、词曲作者艾米·怀恩豪斯,2011年因酒精中毒去世,年仅27岁


2012年,纽波特学园得到康复机构认证委员会(EARF)的认可。后者是一家有50年历史的非营利组织,向业内机构颁发类似“产品质量证书”的东西。


门罗说,那之后,他们开始有了盈利。2013年,他们在康涅狄格州伯利恒市开办了一处占地26公顷、有20个床位的治疗中心,后来又在该州达里恩市开设了一所私立学校和门诊所,之后在曼哈顿开办了一家提供康复治疗的高中。2016年,门罗将伯利恒和橙县的康复中心分别扩大到50张床位和24张床位。



纽波特学园室内环境


目前,门罗正在田纳西州和佐治亚州选址,希望最早在2017年能在美国东南部地区再开办一家。他告诉手下那些他雇来照看诊所年轻病人的员工说,“你们一定要爱他们,要非常爱他们。”


“富贵病”


单从设计上来看,纽波特学园似乎赞成这样的看法,即富有的成瘾者需要跟我们其他人不同的治疗方法,这类方法需要针对财富给他们带来的特有问题,有些人或许会把这些问题称为“富贵病”。


当我们谈到属于这个特定群体的孩子的时候,到处都能听到这个完全属于非临床范畴的词——在这些孩子的成长环境里,他们不用承担后果,优越感带来一种不会犯错的感觉,并遮蔽了一切探求责任意识或是非意识的愿望。


35岁的门罗表示,他并不认同富贵病的说法。与此同时,他相信:


提供高于平均水准的生活质量是为了洗刷污点,清除不得不接受非常、非常艰难的过程所带来的耻辱感。因为,改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门罗说,在纽波特学园,那些看上去像是额外享受的项目其实都是疗法的一部分。他最喜欢的是瑜伽和冥想,他说,这些能有助于他实现自我重塑。现在他仍然每天都作冥想。他说,马匹疗法能帮助孩子专注于自己以外的人和事,并照顾他们。“马匹疗法是有关人际关系的一种隐喻,”他说,“如果你带着狂暴、愤怒的情绪,你是不能接近马匹的。你必须与马匹建立信任。”


他说,就连在厨房烘焙食物或者在花园里修剪玫瑰这样的活动,如果能让那些平常没法坐下来谈自己问题的小孩开口聊聊,也都能起到治疗效果。


门罗的这种做法契合了一种越来越流行的毒品及酒精成瘾症治疗模式,即所谓12步疗法,它将治疗的关注点从病人的意志力上转移出来。而戴维·谢夫(David Sheff)却在其所著《洁净》(Clean)一书中对这种疗法提出严厉批评,认为以12步疗法为基础的治疗项目中,有太多项目所做的就是“强迫治疗对象悔悟,总想着惩罚、祈祷和道德这类主题。”


在2008年出版的回忆录《英俊少年》(Beautiful Boy)中,谢夫回忆他的儿子尼克(Nic)对这种传统疗法无法作出反应。“你面对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个群体天生就不喜欢循规蹈矩,”他写道,“而他的情况是服用了麻黄碱,这意味着不愿意被管束的倾向会更严重,然后,你却让他待在一个因为不遵守规则就要受惩罚的地方。”


门罗则更进一步将纽波特学园描述为一个首要关注精神健康、其次才是治疗成瘾症的地方。他说,到那里的孩子们有四分之一不是因为滥用药物,而是因为自我伤害、饮食失调或者因为抑郁而试图自杀。


在私下里,纽波特学园早期的一些员工对一家治疗中心向或许并不需要戒瘾管理的孩子们提供这种东西也表示怀疑。“如果你接收了一个不符合独立标准的孩子,”其中一位说,“而你要求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承认对某种药物无能为力,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针对这种观点,门罗说,他只对需要12步疗法的孩子采用这种疗法,而涉足这类疗法主要是将其作为一种“让我们的孩子能看到和听到其他生活中很成功的孩子的途径。”


为将孩子们引导到这个方向,他聘用曾在这里治疗过的孩子作为协调员,让他们在病人离开后与他们接触,并经常回来参加联谊、远足、聚会和讨论等活动。他说,这有助于让他们的治疗保持85%的成功率。


这里的各种额外安排自然可以起到两个目的:


一是让他们那些富有的父母看到,他们的孩子并没有被送到一个监狱般的可怕地方


二是让孩子们减少那种觉得自己在受迫害的感觉


“当时我不认为我需要去。”一位名叫卡特的年轻女子说。她被寄宿学校开除之后,成为纽波特学园2009年的第一批客户之一,“我当时在酒精、毒品、男孩、饮食等方面做了很多糟糕的选择。”她家里人很有钱,他们对她的干预让她非常意外。而纽波特学园的设施也让她大为吃惊。


她说,“这里的整个气氛是,‘我们会爱你的,你自己也应该爱自己,’它不是一个建立在羞耻感上的治疗项目。它在一所很漂亮的大房子里。”慢慢地她开始放松心态。“这里给了我一个机会,去谈论我以前从来没有谈过的事情,比如自我评价低,还有焦虑感和压抑感。”她回忆说,所有这些在自己家里都“像是禁忌话题。”她后来从大学毕了业,到目前已经成功戒瘾七年。


富家子弟的优越感


许多到这里的孩子首先面临的一个障碍是优越感。


杰克·吉芬(Jake Giffin) 2013年因为酗酒、吸毒和服用Adderall而来到纽波特学园。他被其他病友的富有惊呆了。“我自己也经历过富有,但不至于到在钱堆里打滚的程度,”他说。“而这里的很多人之前一直被百般溺爱,来到这样一个有组织、有约束的环境之后,他们很不适应。经常发生骂人的事,他们给人的一种感觉是,‘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但当你完全失去自由之后,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吉芬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就读。“我不知道自己对富贵病这种说法总体上相信到什么程度,”他说,“但在纽波特学园,我可以肯定地看到它所对应的情形。”


2013年6月15日,达拉斯一位名叫伊桑·考奇(Ethan Couch)的男孩开着父亲宽大的福特F-350卡车突然斜向路边,撞上了另一辆车,当场导致四人丧生,坐在后座的两个朋友也严重受伤,其中一人终身瘫痪。


当时他的车速高达每小时112公里。他的血液酒精浓度为0.24,是法定上限的三倍。当时他还服用了安定。他富有的父母当时离异,他一直生活很放纵。9岁的时候,母亲就允许他吃具有麻醉性的止痛药维柯丁(Vicodin),13岁时父亲让他自己开车上学。2013年他基本上是自己一个人住在一幢370平方米的大房子里,经常举办聚会。


考奇在车祸中造成的损害已经够让人震惊了,但是,引起舆论更大震动的是他这个被告方的心理专家G·迪克·米勒(G. Dick Miller)。米勒在法庭上讲的话在有线电视新闻里激发了大量疯狂的批驳。这可能是在法庭上第一次有人用“富贵病”这个字眼来描述考奇所受到的教养——即,他在一个不受任何影响的环境里长大,没能培养出责任感。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法官似乎同意米勒的说法,判处考奇缓刑10年,而检方的主张是对其判处20年监禁。原本计划考奇这次判决之后要待上一年的地方正是纽波特学园。


这一判决引发的愤怒可想而知。在美国,不如考奇这么富有的孩子即便是犯罪情节比他轻很多都会判处监禁。对于这一判决,就连大力推崇戒毒康复机构的著名人物德鲁·平斯基(Drew Pinsky)博士也称“令人恶心。”


这样的判决某些方面很像当年O.J.辛普森涉嫌杀妻案的结果,但有一个方面可能比它还要糟,那就是,以富贵病为由成功获得法庭从宽处罚的结果似乎证明,钱不仅能买到最佳的辩护,而且钱本身也能成为辩护理由。


而纽波特学园由此成为司法系统弊端的一个象征。在上述判决之前,考奇在纽波特学园位于橙县的一家康复机构已经待了60天,因为车祸损伤,脖子上整天套着颈托。


他父母也在那里参加了家庭治疗项目。现在,门罗工作中所效力的每一件事都被放到舆论的放大镜下,于是,他到CNN的直播节目上为这个已经成为“富贵病”代表人物的男孩辩护。


“我不认可‘富贵病’这个说法,”门罗在直播节目里对主持人安德森·库柏(Anderson Cooper)说。他指出,考奇之前被查出有滥用药物的问题,他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长大,在语言、情感和身体上均受到不正确对待。


“你知道,我们国家允许酿酒和制药公司大做广告,推广服用药物和酒精类饮料,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确认为如果坚持把孩子们送进监狱,那真是一种倒退,”门罗继续说道,“他们所做的正是这个国家的大众媒体告诉他们去做的。”


主持人不无讨好地恭维门罗的康复戒瘾所提供的优良设施:“老实说,我觉得,那个地方听上去连我都想去待上一年。”门罗则带着防范和讽刺意味地回应说,“如果我在房子四周竖起6米高墙,再布上带刺的铁丝网,你觉得,是不是就能很有效地改变某些人的想法了?”


平斯基当时也在演播现场,这个时候他插进来说,“不幸的是,这个地方他应该在导致其他人丧命之前就进来。”



纽波特学园


考奇后来再也没有回到纽波特学园。他父母以财力问题为由将他送到得克萨斯州政府管理的一家机构。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更糟。


2016年早些时候,他母亲违反缓刑条例的规定帮他离开美国,为此,他按照成年人量刑被判处接近两年的刑期,目前正在监狱服刑。门罗认为原本的机会被浪费了。“他们不仅没有为伊桑的行为承担责任,相反,还让伊桑得以逃脱责任。”他说,“他们简直是给自己找了更多麻烦。”


门罗之所以从不放松对考奇的同情,所有原因之中,一个可能的理由是:门罗忍不住对他产生了认同。他还记得自己18岁时刚刚开始在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读书的情景。“当时,我喝酒、服用三唑安定、安定和维柯丁,”他回忆说,“但我非常害怕,因为早上醒来时会完全不记得前一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有天夜里,他开车时竟然从左转弯车道上横过两个车道向右转弯。他比考奇幸运的是,警察随后赶来让他靠边停车并逮捕了他。而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在开车的事。


法庭要求他提供心理评估。这时,他第一次得知,如果不去康复戒瘾所治疗,他早晚会害了自己或者其他人。他记得当时他父亲来看他,穿着正装,一副威严的样子。“我们走到外面的停车场,我父亲以他典型的商人的行事风格问我,‘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门罗告诉他父亲,他想去接受治疗。他可能需要七年时间才能完全戒除毒瘾,但这是一个转折点。“我看到我父亲哭了。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这就是整个故事的一部分,在这个故事里,有人以这样一种尴尬的方式为年轻人做了辩解——所针对的如果不是富贵病,那么至少也是其情感的脆弱。


有关这个概念,业界普遍公认的先驱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心理学教授苏尼亚·卢塔尔(SuniyaLuthar),她在研究中指出,富有的年轻人会遭受非常特别的困扰,包括压抑、焦虑、自我伤害等,这些情绪有可能导致滥用药物和“喜欢破坏规则”的行为特点。



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心理学教授苏尼亚·卢塔尔


卢塔尔经常谈到,富家子弟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像穷人家的孩子一样被忽视,并像考奇那样被迫在一个没有组织的环境里迅速长大。这是两种不同形式的忽视:一种是富人版的,一种是穷人版;前者充满了物质,而后者则浸透了匮乏。


卢塔尔得出结论说,“不论是富有的青少年还是贫穷的青少年,”都可能存在“对母亲依赖度低、来自父母的批评很多、放学后只有极少的成人监督。”对于富有青少年的问题,卢塔尔一直将问题的一部分归咎于父母,这些父母对待孩子像对待机器一样,即便他们基本上已经忽视了孩子。在她看来,这是这些孩子与父母方有关的两大主要错误:“一是期待成材的压力过大;一是与父母的疏远。”


金钱≠爱


与其他康复戒毒机构周末会安排家庭日不同,纽波特学园在家庭疗法中要求时间安排上更加日常化。


纽波特学园负责安排家人接受治疗的是家庭项目主任希瑟·哈根(Heather Hagen)。某些时候,治疗需要直接针对上面那些有关忽视的问题。哈根说,富有只是他们要对待的又一个因素,它属于一种助长性的“推手”。


“因为富有,随之而来的是能接触到很多东西,”她说。此时她正与门罗一起坐在“牧场”的一个活动室里。她说,“他们有车。这样相对更容易越过父母的束缚。他们不会注意到钱包里是不是又少了500美元。”


她了解到有这样的事:有孩子因为急需满足药瘾,挣扎之中,把母亲的订婚戒指送进典当行换钱。她说,财富的另一面是它更容易造成忽视。“如果你有无限的资源,”她说,“你会用更多的金钱来弥补自己不在孩子身边的亏欠,以此让自己心安。”


门罗点头附和道:“父亲们会说,‘可是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了啊。’”


哈根微笑着补充说,“还会说‘但保姆不是在吗?’”


门罗继续说道,“‘我给你买了最新款的奔驰车。给你付了私立学校的学费。你有最好的私人教师。你有私人棒球教练。我不来看你比赛是因为我一直在工作。’我曾经听到太多父亲,包括我自己的父亲,他们会说,‘我要一刻不停地工作,才能给你提供这样的生活方式。所以我是爱你的。’但是,年轻人,比如青少年,特别是出生不久还在学走路的小孩,他们显然是感受不到这个的。”


对于他们的困境,他们在认知方面有明显的分歧。


而父母一方一直深信并且强调它:孩子应该感谢他们拥有的一切,失败不论大小都没有正当理由。由此,他们长大之后什么都做不了、缺乏基本的生活技能还奇怪吗?这已经不是特权,而是一种具有腐蚀性的、束缚人的状态。


直到他们来到康复戒瘾所时,他们甚至不能理性地描述自己所遭受的忽视,因为他们一直被溺爱得太深了。


因此,要治疗富贵病,一定程度上就要求父母们意识到并承认金钱不等于爱。相应地,孩子也需要得到应有的支持。


用门罗的话来讲,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你爸爸开的是特斯拉,而你却住在有很多居民的小区并且依然生活拮据,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同时,你和其他任何人一样拥有寻求帮助的权利。”他说,对于这些孩子来说,如果“能够跟家人一起坐下来说,‘我不需要钱,不需要新车。我只需要你们跟我一起吃顿饭。我需要跟你们一起外出走动,’那也是一个重大成就。”


有时候,可能很难准确判断什么时候一个孩子的治疗结束了、其家长可以开始进入治疗。


“一旦我们开始进入‘剥洋葱’式的层层剖析的阶段,”门罗说,“家长们就会意识到,事情回到了自己的儿童时代,他们是怎么被抚养长大的,他们自己也有怎样的不安全感。”


“我这里有个父亲的案例,他女儿即将从我们这里完成课程,”哈根说。通过家庭疗法,这位父亲意识到自己的一些问题。“现在他已经走出沉迷进入‘清醒’状态,”她说,“这是他在我们这里学习的第35天。”


从某种程度上说,门罗就像是一名推销某种昂贵商品的商人。


几年前,门罗在他参与制作的一部有关橙县滥用药物问题的纪录片中说,“我们对那些父母说,我们对它的定性是,它是对你孩子未来的一种投资。”


“首先,我们在挽救你孩子的生命。其次,我们通过治疗激发他们成功的欲望。”他指出,相比父母在一个有药瘾的孩子身上浪费的学费,他们在这些疗法上花的钱是差不多的,而“如果你的孩子从大学里退学,你也拿不到退款,对吗?”


门罗自己差不多也算是一位病人,打造、维护康复戒瘾所的这些设施和项目可以视为他自己正在进行的治疗的一部分。“我在最后一家治疗中心的时候,我跟我最后一位治疗师一起解决的问题之一,是设法搞清楚贾米森(门罗自己的名字)是谁?”门罗说,“贾米森本质上是个书呆子。我喜欢学习,我喜欢深入了解事情,搞清楚它们的工作原理。”


门罗的这一面让他在同行中间至少赢得了一定的认可。汤姆·霍瓦特(Tom Horvath)说,“我认为他做这行不只是为挣钱。”


霍瓦特是一位富有影响力的沉迷症治疗专家,他创办的治疗机构Practical Recovery采用的是不同于12步法的另类疗法。不过,霍瓦特对纽波特学园的赞扬有所保留;它的奢华路线难免让一些人感到不快。“我并不反对纽波特学园的存在,”他说,“但他们只是我们的保健系统所需要的机构的一部分。”


这种话门罗经常听到。通常,他的回应是详细描述纽波特学园如何想方设法地想让保险公司负担大部分孩子的治疗费用。


同时,到这里的孩子并非人人都很富有。那么,富有的孩子是否需要不同的东西?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说,“我认为每个人都需要不同的东西。”


编辑:杨贵、管文晶

翻译: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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