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肺病重现澳大利亚矿区，毁灭性诊断证明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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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Perry Williams
现代采矿技术和州政府正尝试解决的防尘控制环节存在严重缺陷
“对于澳大利亚采矿业来说，这是一枚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
当基思•斯图达特(Keith Stoddart)在澳大利亚东北部地下数百米深的一条长而窄，布满粉尘的巷道中，从两旁巷壁上切割煤炭的时候，他从未感受到幽闭恐怖症带来的痛楚。现在，这位68岁的矿工备受一种致命慢性肺病的折磨，经常因呼吸急促而喘不过气来。
基思•斯图达特
黑肺病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在全球第一大煤炭出口国澳大利亚，这种疾病一直闻所未闻。至少，这是截至2015年5月为止的记录。从那个时候开始，相继有一些像斯图达特这样的老矿工走进医院诊室，身上携带着来自一个逝去时代的不可逆转的祸患：黑肺病。
政府的档案记录显示，自那时起，在斯图达特所在的昆士兰州，已有25位煤矿工人被确诊患有所谓的肺尘埃沉着病。其中许多病例被常规的医疗筛查所遗漏；所有病例都表明，现代采矿技术和州政府正尝试解决的防尘控制环节存在严重缺陷。煤炭是昆士兰州最大的出口商品，在截至2016年6月的财年内创造了214亿澳元（约合170亿美元）的收入。
随着数千名现任和退休煤矿工人赴医院检查这种因长期吸入煤尘导致的疾病，律师们正准备代表这些工人提出一系列注定将抬高采矿公司保险成本的补偿索赔，索赔总额有可能达到数千万美元。隶属于建筑、林业、矿业和能源联合工会(Construction, Forestry, Mining and Energy Union)，负责矿业和能源部门的州工会主席斯蒂芬•史密斯(Stephen Smyth)这样说道。昆士兰州的5500名煤矿工人基本上都是该工会成员。
澳大利亚的煤炭主要面向亚洲市场：日本是澳洲煤炭的最大出口目的地
“定时炸弹”
供职于悉尼股票咨询公司Fat Prophets的资源行业分析师大卫•伦诺克斯(David Lennox)表示，“对于澳大利亚采矿业来说，这是一枚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这场危机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终将夺取生命。”
2017年2月，与昆士兰南部接壤的新南威尔士州报告了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首起煤炭工人被确诊肺尘埃沉着病的病例。
根据美国劳工部的统计，自1968年以来，黑肺病已经造成逾7.8万名矿工死亡，为受伤害工人及其家属提供的补偿慰问金共计450亿美元。
“我在1970年开始下井的时候，他们就说矿山不再有黑肺病。”在他位于澳大利亚大堡礁南部边界小镇班达伯格的家中接受采访时，斯图达特这样说道。
尽管下班回家时，他的皮肤上经常覆盖着一层穿透衣服的黑色粉尘，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粉尘正在损害他的肺部。“说实话，没有人会劳神去想这种事。”他说。
咳血
斯图达特供职于英美资源公司(Anglo American Plc.)旗下，位于昆士兰州中部的千年木矿区。他每天驾驶一辆机械式采煤机，沿着一个密集的煤层切割并运走煤炭。在一次上班期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背部隐隐作痛，但他当时认为，这只不过是肌肉拉伤而已。但在咳出血和“一些黑色的东西”之后，斯图达特于2015年底进行了两次活检和肺功能测试。最终，他收到了一份毁灭性的诊断书。
黑肺病，又称尘肺、砂肺，是一种肺部纤维化疾病；患者通常长期处于充满尘埃的场所，因吸入大量灰尘，导致末梢支气管下的肺泡积存灰尘，一段时间后肺内发生变化，形成纤维化灶
2016年，在一封写给昆士兰州州长安娜斯塔西亚•帕拉斯祖克(Annastacia Palaszczuk)，随后在州议会宣读的信函中，斯图达特和黑肺病患者组织(Black Lung Victims Group)的其他成员表示，许多其他患者“由于担心失去工作而不敢站出来。”
英美资源公司9月8日发表电邮声明称，该公司极其重视为广大矿工提供安全工作环境的义务，并严格遵守昆士兰州的相关法规，以减轻矿工暴露在粉尘下的风险。
“我们认为，在整个昆士兰州，可能有数百，甚至上千名矿工暴露在粉尘之下。”来自矿区伊普斯威奇的州议员乔安•米勒(Jo-Ann Miller)如是说道。他曾经在西农公司(Wesfarmers Ltd.)旗下，位于昆士兰州中部的Curragh露天矿担任过多年的政府关系官员。“许多人都退休了。唯有他们去医院检查，我们才会知道他们是否患上了黑肺病。”
通常情况下，在暴露于有害粉尘整整十年之后，黑肺病的症状才会出现。轻度患者通常没有症状。有鉴于此，当预防最有效的时候，矿工很难获得早期诊断。
在早期阶段，小的疤痕或跳蚤大小的结节开始在肺部形成。如果矿工持续暴露在粉尘下，这些疤痕或结节就有可能发展成为大量的致密纤维化瘢痕组织，会抑制呼吸，最终导致呼吸系统衰竭和死亡。
“灾难性失败”
米勒的祖父也是一位于上世纪60年代后期死于黑肺病的矿工。他正在主持一项议会调查，旨在重新确定5月发现的病例。他说，“在几乎每个层面，肩负着保护昆士兰州煤矿工人健康和安全之重任的监管体系，不幸地沦为一场灾难性失败。”
无需赘言。相较于过去，黑肺病的发病率似乎有所下降。这表明，在采煤业工作环境广泛改善的大背景下，采矿公司降低了矿工患上这种疾病的风险。但危险还没有消失。
米勒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表示：“毫无疑问，在整个行业，无论是煤炭公司，工会还是医生，所有人都认为这种疾病已经被铲除了。人们完全停止了检查。”
悉尼大学(University of Sydney)流行病学和职业医学教授蒂姆•德里斯科尔(Tim Driscoll)指出，其中一个原因是煤粉暴露正在受到适当控制。
他说，“几十年来，所有人都知道暴露在粉尘下与这种疾病的联系。矿井的粉尘密度应该达到什么水平，才能消除这种病情，或者至少让它不太可能出现，是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所以，在我看来，粉尘暴露控制工作似乎是失败的。”
德里斯科尔还指出了病例确认过程中存在的一系列潜在问题：
没有基于暴露风险情况进行必要的X射线检查
X射线检查的质量堪忧
进行了X射线检查，但没有出具报告
咨询医师没有明确说明X射线检查的具体目的，从而没有给予线索供放射科医师查找
一些放射科医生需要遵照国际劳工组织的规定，接受阅读和汇报X射线检查结果方面的培训
新法律
根据昆士兰州自然资源和矿业部长安东尼•林纳姆(Anthony Lynham)计划于9月8日提交的一项议案，退休矿工将有权获得全面的退休健康评估。
自1月以来，州政府已经要求所有下矿工人在进入该行业时必须进行体检，每隔5年要再次进行体检。此外，州政府还加强了可吸入粉尘的监测要求——部分采矿公司一直很难满足这项要求。因未能达到政府的监测标准，英美资源公司旗下的两座矿山和嘉能可集团(Glencore)旗下的一座矿山未能通过6月进行的季度粉尘测试。
尽管采矿公司要求矿工采取预防措施，比如佩戴带有空气过滤装置的安全帽，但黑肺病患者斯图达特表示，他发现这些设备过于笨重；让工人在炎热且潮湿的地下环境中佩戴这种安全帽，是不切实际的要求。
带有空气过滤装置的安全帽
“它在后部吸收了所有粉尘，并将清洁的空气吹在你脸上，但这种设备真的太大，太笨重了。”他回忆说，每当走下他驾驶的采煤机时，他通常都会换上一顶简单的硬帽子。
回过头来反思他当初本可以采用哪些不一样的措施，让斯图达特倍感煎熬。多年来，他很高兴与儿子并肩工作，本打算在70岁退休。现在，就连完成一些简单的日常任务，也变得极其艰难。
他说，“两年前，在井下，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位40岁壮汉，身体棒极了。现在，我甚至不能绕着这个街区走一圈。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编辑：林一丹、黄琬钧
翻译：任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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