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业传奇人物神话破灭
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长期以来一直是汽车行业的传奇人物。他在世界各地施展自己的影响力，不顾股东们的争议和政府间的利益冲突，毅然培育和捍卫着雷诺-日产联盟。11月19日，戈恩的神话破灭。由于被指控向证券监管机构隐瞒真实收入，他在东京遭到逮捕。日产汽车公司(Nissan Motor Co.)称他的严重不当行为已经持续多年。戈恩从2001年到2017年担任日产汽车首席执行官，后来又担任董事长。该消息预示着汽车行业一段辉煌职业生涯戛然而止，这个法日汽车联盟也将陷入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
辉煌戛然而止
上述指控被披露之后，在一场深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日产汽车的首席执行官西川广人(Hiroto Saikawa)——戈恩曾经的密友——描绘了一位拥有太大权力同时受到太少监管的高管的晦暗图景，他说这种情形导致了他的不当行为。“这很可惜，但是我更强烈感受到的是愤慨和个人的绝望，”独自坐在日产横滨总部一张办公桌后面的西川广人说。这位CEO还批评了雷诺-日产的伙伴关系，称日本市场的价值被低估，一些产品决策有失公允。
日产汽车公司首席执行官西川广人(Hiroto Saikawa)
法国政府拥有雷诺公司(Renault SA)15%的股份。这里的官员们很快要求达成一项协定，赋予法国方面更多连贯的权力。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表示，他将对联盟的稳定性保持“高度警觉”。11月20日，雷诺任命蒂埃里•波洛雷(Thierry Bollore)担任代理CEO，让他暂时负责公司管理，但是没有解雇戈恩。波洛雷在2018年2月被戈恩任命为首席运营官，他实际上已经是下一任CEO的人选。
雷诺公司的所有权结构，其中日产持有15%，法国政府持有15%，其他占70%
自从戈恩的湾流(Gulfstream)公务飞机（注册号N155AN）于11月19日晚间抵达东京羽田机场之后，他就没露过面。《朝日新闻》(Asahi Shimbun)播放了多名穿着西装的男子登机和放下遮光板的画面，但并没有戈恩的踪影。他没有回复邮件、电话和短信，几名关系亲密的同事都表示没有跟他联系过。检方称，戈恩在2011年到2016年日产汽车的官方证券报告中少报了约50亿日元（约合3.06亿元）的收入。他们未披露任何其他细节，此案也没有明确的期限，但在日本，嫌疑人在没有受到指控的情况下可以被拘留23天。
当地媒体报道称，戈恩的财务文件并没有充分反映公司为其在阿姆斯特丹、贝鲁特、巴黎和里约热内卢的住所支付的费用，而他在这些地方并没有合理的公务需求。另外一些报道则关注到了西川广人在新闻发布会中暗示的一些不当行为，称戈恩可能把休假期间的花销算在了公司头上，把股东批准的给其他高管的薪酬揣进了自己的腰包，利用投资资金通过海外的子公司购买房产。“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抓，这说明他认为自己是不可战胜的，”行业分析师玛丽安•凯勒(Maryann Keller)说。“他曾经是一个超级英雄。他的地位让他拥有了对日产汽车的实际控制权。”
公司将何去何从？
戈恩的垮台引发的混乱反映出他在维系这个自己一手建起来的机构方面扮演的异常重要的角色。雷诺-日产的联盟如同一个妄想出来的怪物：它来自于法国和日本别扭的交叉持股，两者的携手需要一位不可或缺的领袖——戈恩。作为雷诺的CEO和日产及其新伙伴三菱汽车公司(Mitsubishi Motors Corp.)的董事长，这个64岁的企业家是这桩伙伴关系的公约数和推动者。1999年最初缔结联盟时，日产汽车正濒临破产。此后，戈恩不止一次平息了股东的纷争，他离开之后似乎没有人可以担当这个角色。“这个联盟与一个人的关系过于密切，那就是戈恩，”德国商业银行(Commerzbank)的分析师德米安•弗劳尔斯(Demian Flowers)说。更大的整合或者并购“都只是倒退了一大步”。
至少就目前而言，许多投资者似乎赞同这一点。“戈恩之后公司何以为继”的问题影响了雷诺的股价，后者在他被捕当天下跌了8.4%，触及2015年1月以来的最低水平。在日本，日产的股价11月20日跌幅超过5%。“任谁都会猜想，雷诺和日产之间会产生一个巨大的鸿沟，”桑福德•伯恩斯坦公司(Sanford C. Bernstein)的分析师马克斯•沃伯顿(Max Warburton)说。
雷诺公司股价
日产汽车公司股价
在他的新闻发布会上，西川广人试图平息关于企业间立刻会出现裂痕的猜测，称戈恩的离开不会影响到合作关系，他说这个联盟不光是一个人的事。高盛集团(Goldman Sachs)亚洲地区前副董事长、私募集团Starfort Investment Holdings LLC董事长肯尼思•柯蒂斯(Kenneth Courtis)说，考虑到汽车行业在向电动汽车和自动驾驶过渡之际所需要的巨大投资，“解散这个联盟无异于自杀。”
矛盾加深
戈恩以擅长扭转局面而著称。他曾把日产从破产边缘拯救过来——在日本成了传奇故事的素材。日产上世纪90年代的衰落曾经被视作整个国家的悲剧。它的起死回生让戈恩成了日本的英雄，日本漫画描述着他作为企业天才的丰功伟绩。当法国2015年为了赢得股东投票而临时增加了股权之后，联盟陷入了危机，戈恩通过扮演首席汽车业外交官的角色化解了困局。
尽管如此，他从来没有彻底弥合双方的文化分歧。即使是对他不当行为的调查也反映出了这种脱节：此案是由日产内部对一名告密者的调查而触发的，但雷诺直到调查末期才听说此事。“日本不想要贪婪的财阀，贪婪的CEO文化，”资产管理公司WisdomTree Japan的首席执行官杰斯珀•凯尔(Jesper Koll)说。戈恩案“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没错，你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领袖，但是你不能中饱私囊，做这样的超级明星。”
日产汽车公司的所有权结构，雷诺公司持有43.4%，日本政府养老金投资基金持有5.3%，其他占51.3%
对于日本人来说，由于日产的成功，联盟不平衡的权力结构更加令人气恼：日产现在的销量高于雷诺，其市值几乎是这家法国公司的两倍，但在联盟几乎没有话语权。雷诺拥有日产43%的股份，因此对于战略决定有很大的发言权。相比之下，这家日本公司持有雷诺15%的股权，没有任何投票权。西川广人对于这种关系一直毫无热情。在彭博新闻社报道雷诺和日产正在商谈合并成一只股票之后，西川广人在4月告诉日经新闻社(Nikkei news)，他认为两家公司的结合“毫无益处”。他说此举会产生意外后果，不过他后来又强调了结盟的重要意义。
然而，矛盾可能已经加深。《金融时报》(Financial Times)11月20日援引未具名的知情者报道称，戈恩被捕前一直在计划雷诺和日产的全面合并。据该报报道，日产的董事会反对这笔交易，正在寻找阻止该交易的办法。
日产表示，该公司几个月以来一直在调查戈恩和日产的董事格雷格•凯利(Greg Kelly)——后者也被拘留，董事会定于11月22日召开会议，决定是否免去他们的职务。日产称，两人都向东京的证券监管机构隐瞒了部分收入。戈恩最近一年在日产的薪酬是650万美元（约合4504.3万元），在雷诺是850万美元（约合5890.2万元），在三菱是200万美元（约合1385.9万元）。日本媒体还报道称，检方与日产的某人达成了认罪协议，但没有透露其姓名。
日产汽车前首席执行官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
出生在巴西的戈恩拥有法国国籍，在黎巴嫩接受了早期教育，曾在轮胎制造商米其林(Michelin)工作18年，逐渐晋升为北美区的负责人。他从米其林跳槽到雷诺，1996年到1999年担任执行副总裁。他后来受命带领日产走出困局。他在三年时间里降低了公司采购成本，关闭了数座工厂，裁掉了2.1万个工作岗位，用节省下来的钱投资了22个新的轿车和卡车车型。随着联盟壮大——如今的雷诺-日产-三菱的规模可以与丰田(Toyota Motor Corp.)或大众(Volkswagen AG)相媲美——戈恩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他在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小组讨论和其他国际会议上频频露面，谈论交通业的未来和面临颠覆的各行各业。
戈恩被捕正值汽车行业的一个关键时刻：车企正在向自动驾驶汽车转型，同时面临着优步(Uber Technologies Inc.)和Alphabet Inc.旗下Waymo等新秀企业的竞争。戈恩是第一批拥抱电动汽车的传统车企老板之一，2010年率先推出了日产Leaf，当时电池动力汽车还是一个新鲜事物。他预测小企业将很难与时俱进，规模将是生存的关键。戈恩坚持认为，要拯救汽车业不光是要生产汽车。“你将看到汽车制造商、科技公司、软件公司聚集起来，结成同盟把产品提供给市场，”他在2018年10月接受彭博电视台采访时说。
虽然戈恩已经打算交出权杖——2017年任命西川广人为日产CEO，并将波洛雷树立为领导这家法国汽车制造商的“优秀候选人”——这个联盟的管理结构十分有限。“戈恩总是让自己显得不可或缺，”Invest Securities SA的分析师让-路易斯•森普(Jean-Louis Sempe)说。他的离开会“将该联盟的存续和发展问题提上日程”。
撰文：彭博商业周刊 编辑：李文一 翻译：王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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